第8章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姚青洛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周家大嫂氣得回了孃家。

是周家二嫂來跟她說的。

“青洛，娘也被大嫂氣得不輕，早上連飯都沒起來吃，一直在床上躺著，我們現在要去上工，也沒法照顧娘，你等會兒能不能去勸勸娘？”

週二嫂小心翼翼地看著四弟妹的臉色。

要不是為了保證產量，大隊長規定一家每天最多隻能兩個勞動力不上工，她也不會來求青洛。

姚青洛奇怪地看著她，“二嫂，你好像很怕我？”

週二嫂臉上閃過一抹尷尬。

大嫂是家裡最兇殘的女人，結果在四弟妹這裡都沒撈著好，臉上那巴掌印她瞧著都疼……

所以，她現在還真挺怵青洛的。

就怕自已哪裡說得不對了，惹怒了對方。

“沒、沒有，青洛，既然我把話帶到了，那我就先去上工了。”

說完不等姚青洛回答，週二嫂趕緊溜之大吉。

姚青洛見狀也沒在意，而是對著妞妞說：“妞妞，我帶點飯去給你們奶，你在家看好二娃，讓他好好吃飯別搗亂。”

姚青洛早就吃好了，這會兒是在喂三娃吃。

既然知道了婆婆氣得臥床不起，她當然是要去看看的。

早上她熬的是養胃的小米粥，加上昨晚剩的包子，還有一盤鹹菜炒雞蛋。

這香噴噴的早飯讓三個孩子吃到現在都捨不得停嘴。

裝了一海碗小米粥，拿了兩個肉包子兩個素包子，她就帶著三娃往老周家去。

到了院門口，發現門是虛掩著的，姚青洛直接推門而入。

“三娃，去屋裡喊阿奶起床。”

姚青洛沒急著去老太太跟前討不痛快，讓兩歲的小兒子去當這個“出氣筒”。

三娃很聽話，嘴裡含著小米粥和炒雞蛋，顛顛地往屋裡跑。

他知道爺奶住哪屋，直接就推門進去。

聽見動靜，頭疼欲裂的馬淑芬轉過身來，不料看到了么娃子。

“么娃子？”

馬淑芬吃了一驚，這時么娃子湊近了，她才看清么娃子嘴巴鼓鼓囊囊的，含著東西呢。

三娃伸手去拽阿奶，想要把她拉起來。

馬淑芬不懂這小兔崽子要幹什麼，嘮嘮叨叨地坐起來。

“幹啥啊這是？我就想好好躺會兒，得罪誰了啊我？……好了好了，別拽！我不得把鞋子穿上啊！”

馬淑芬滿肚子埋怨，身子本就不舒服，又被人強行喊起來，她皺巴巴的老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三個字。

可她也知道，衝著么娃子發火沒用，這小乖乖八成是被他媽使喚的。

所以馬淑芬出房間之前都想好了，今天一定要好好訓四兒媳幾句，還真當她這個婆婆沒威嚴了？

“娘，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吧，我熬了小米粥，還蒸了包子，你聞聞，可香了。”

馬淑芬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姚青洛那軟軟的聲音，就像是一根針，一下子就把她這充滿氣的球給扎破了。

再聽聽她說的啥？

給我帶小米粥和包子了？

馬淑芬瞪大眼睛：“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可是，夏日的太陽還是掛在東邊，桌上也確實擺著一大碗滿滿的小米粥，還有四個大包子。

姚青洛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手邊還放著一個小碗，那是三娃的早飯。

她朝三娃伸出手，三娃立刻鬆開阿奶的手，朝著媽媽小步跑去。

姚青洛抱住兒子親了一口，然後對著小奶娃誇獎道：“三娃真棒，你一進去就把阿奶喊起來吃飯了，看來阿奶果然最疼我們三娃。”

三娃小臉上露出害羞的笑容，偷偷看了一眼媽媽，又轉過去看阿奶，目光澄澈得像是在問：阿奶，媽媽說的是真的嗎？

見狀，馬淑芬哪兒還敢發半句牢騷？

她訕訕地坐了下來。

嘴裡咕噥：“一大早就吃這麼好，老四那點兒津貼夠你霍霍幾天？”

“娘，要是吃好東西會讓你更難受，那我趁早把東西拿回去吧，鍋裡應該還有二嫂三嫂她們早上煮的紅薯粥。”

所謂的紅薯粥，就是用紅薯和大米煮的，只不過一鍋紅薯粥裡基本上只看得見紅薯，米粒少得可憐。

姚青洛這麼說，就是讓老太太彆嘴碎，除了討嫌沒有半點好處。

她當然不會真把吃食帶回家。

馬淑芬也知道她的性子，要麼不給，要麼給了絕不往回拿。

就算你要丟了，姚青洛也不會張這個嘴。

“我現在連嘮叨嘮叨都不行了是吧，一個個脾氣都大過天了。”馬淑芬說著說著，委屈得紅了眼眶。

她趕忙低下頭，假裝喝粥。

姚青洛餵了三娃一口粥，注意到婆婆的情緒，心裡嘆了口氣。

也只有重生，她才忽然驚覺，自已的運氣已經很好了。

周家公婆有著這個時代任何老人該有的特性：節儉、愛嘮叨、心疼錢……

但是，他們沒有大部分公婆身上的惡習性。

就拿眼前的婆婆來說，別看她平時罵起人也勁勁兒的，實際上是個外強中乾的。

否則，牛月珍怎麼敢跟她吵？

還有前世的姚青洛，若不是公婆人善可欺，她一個爸媽都下放了的、沒有孃家撐腰的兒媳婦，怎麼可能順順利利分家出去過日子，又怎麼可能真能拿周北望的津貼。

但凡是不好說話的，肯定要把姚青洛留在家裡當勞動力，她不肯下地也要逼著她下地！

反正周北望又不在家，一個孤零零的小媳婦兒，還不是任由公婆搓圓捏扁。

只可惜，曾經的姚青洛看不清這些，她只想著嫁到周家的日子，和從前的日子天差地別。

又因為從未和周忠、馬淑芬這樣的人接觸過，誤以為他們“不是什麼好人”。

而今，姚青洛心理年齡都四十多了，在她眼裡，這公婆就是同齡人。

沒了兒媳婦對公婆的那種敬畏和疏離感。

於是姚青洛直接拿起隨身攜帶的毛巾，傾身過去替老太太擦眼淚。

“娘，哭什麼啊，你可是婆婆，哪有婆婆被兒媳婦欺負哭的道理？”

馬淑芬愣愣地看著四兒媳給自已擦眼淚，一瞬間有種錯覺：我是沒睡醒吧？是吧？

“我要是哪句話讓你不痛快了，你罵回來唄，聽說昨天你和大嫂吵架那會兒，嘴皮子可利索了，這會兒怎麼笨嘴拙舌的，連人都不會罵了？”

本來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和感動的馬淑芬，立馬被這幾句話弄成了包公臉。

她幽幽地開口：“你想知道為什麼嗎？看看你那張嘴就知道了，我就是再多十張嘴，那也不是你對手啊……”

姚青洛愣住。

正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喊聲：“姚青洛同志！姚青洛同志在家嗎？公社有你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