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南陌與伊旗二人一前一後,終是快馬加鞭地在五天內趕回了吳國大營。

公孫南陌剛一進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極其重的藥味。

“先生快瞧瞧,我們少爺可還有救?”

伊旗拉著公孫南陌快步走到床前,絲毫不給公孫南陌片刻喘息。

公孫南陌將煙絕勝的身體扶起,仔細檢視片刻,只見公孫南陌的眉頭緊皺。

“他是如何把自己傷成這樣的?”

公孫南陌既疑惑又氣憤道。

醫官與伊旗皆是不敢搭話,默默低下了頭。

“你們看看,他全身上下到處是傷,連一塊好地都沒有!其他都不說,最嚴重的就是左腿的韌帶,即使救活也可能終身無法站立!”

公孫南陌氣的不行,心中暗暗懊悔,早知煙絕勝竟傷地如此嚴重,當初就該向兄長多要些好處!現下虧大了,虧本生意呀!“公孫先生!還請公孫先生救救我家少爺!”

伊旗跪倒在地,哽咽起來,“我家少爺是為了救…”伊旗險些說漏嘴,頓了頓又道:“少爺是為了救人才會傷成這樣的!請先生救救我家少爺!救救少爺吧!”

伊旗竟感懷地哭了起來,朝公孫南陌不停地磕頭道。

公孫南陌趕忙將伊旗扶起,嘆息一聲,傷感道:“你先起來,我盡力一試罷,只是能否救活,就得看他的造化了……”伊旗聽聞先生願救,立刻高興地起身,用衣袖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需要準備什麼,先生都可以吩咐在下!”

公孫南陌點點頭,在煙絕勝的床沿坐下,吩咐道。

“把你家少爺扶起來.”

伊旗立刻移至床榻,小心地將煙絕勝扶起,將他半靠在肩。

只見公孫南陌將煙絕勝的衣袍扯下,露出了滿是傷痕的脊背。

那脊背滿是刀傷,有深有淺,深得幾乎露骨,十分猙獰。

公孫南陌從衣袖中掏出一個藥瓶,從中到處些細微地白色藥粉,後揮灑至煙絕勝露骨的傷口。

在藥粉侵蝕傷口的那一刻,煙絕勝的臉刷得蒼白,大滴的汗珠劃滑落臉頰。

“這個止血藥粉,雖痛了些,但十分奏效,你且忍著,我這就為你針灸止痛.”

說罷,公孫南陌從懷中掏出一盒精細的銀針,那盒子乃是竹刻,上面還銜著些奇怪的石頭,倒也十分好看。

公孫南陌捏起一根細長的銀針,快速扎入了煙絕勝的穴位。

片刻煙絕勝便鬆了眉頭,面色緩和。

公孫南陌光是背後上藥便已花費了一柱香,再移至最嚴重的左腿,更是嘆息連連。

此刻的左腿已是充血狀,裡面壞死的骨筋更是駭人。

公孫南陌深吸一口氣,朝著煙絕勝左腿處就是一針。

一針下去,那血便呈噴射狀湧出,似紅色山的泉眼,將被褥染至鮮紅。

公孫南陌雖從醫多年,治傷無數,也是沒有見過如此嚴重的刀傷,定是渾身過敏導致傷口越發嚴重,終成此狀。

好在孫醫官及時緩解了煙絕勝的過敏,不若就算是華佗在世,也再無力迴天。

公孫南陌心裡想著,手上也不停下。

片刻後,公孫南陌鬆口氣,將銀針悉數消毒,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中。

“傷口都處理完了,只是後期還需多加註意.”

“那我家少爺,幾時會醒?”

伊旗看著依舊沉睡的煙絕勝,擔憂道。

“最多明日,他便會醒.”

伊旗有些高興,抬頭卻公孫南陌徑直走向了帳中的案臺,拿起筆寫著什麼。

片刻後,公孫南陌將筆放下,將那小藥瓶‘啪’地扣在了布帛上,細心地交代道。

“此藥瓶中的藥每日上一遍,待到傷口開始癒合便可停用。

至於腿處,如今壞血已經放完.”

公孫南陌將布帛拿起,遞給了伊旗道。

“這兩張藥方,一張是外用,你們明日便可按照此方去製藥,三日一換。

另一張乃是內服,製成藥丸,每日一服,或許能讓筋骨重生.”

說罷,公孫南陌疲憊地揉著太陽穴,打著哈欠,朝帳外走去。

“你們這可還有多餘的賬房?”

伊旗聽見此話,立刻將藥收好,領著滿臉疲憊的公孫南陌朝空賬房走去……黍縣內,燃燒的屋子升起熊熊黑煙,將雲染成了灰色。

大火雖已撲滅,可屋子已悉數燒燬,特別是主屋那處,早已坍塌殆盡,愣誰看了皆是無人生還之象……小禾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廢墟,手中的救火的水桶‘啪’地打落在地。

“小姐!”

小禾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朝廢墟衝去。

言紓卻是哽咽地大吼道:“都不許哭!春好不會死的!她答應過我,絕不會死的!”

小禾嚇地止了哭聲,只是依舊抽泣地厲害。

忽而,廢墟中傳來一陣響動,只見我將一塊木板奮力地推開,露出了半個身子。

眾人見狀,驚訝之餘趕忙前來,將我救了出來,只是右腿膝蓋被壓得嚴重,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在煙寧音出去的那一刻,我便開啟了暗房,躲到了防火牆後。

只是屋子燒得太嚴重,防火牆雖能擋住我免與燒傷,卻無法阻止牆體坍塌,暗房內還是有大半的牆體都已塌陷。

是我躲在了角落的案臺下,才能免與不幸。

我轉頭看著燒燬的房屋,竟笑了出來,心中想到:如此也好,便是世人皆不會知曉我年春好好還活著……“小姐?”

小禾看著我神色異常,滿是擔心。

小禾的一聲呼叫,將我拉回了現實,此刻我注視著小禾,竟發現小禾通體皆是灰色!我驚嚇地快速轉頭,掃視著身邊的人。

可阿庅亦是灰色!言紓也是如此!所有人皆是灰色的,甚至不僅僅是人!連身旁的一切物體!皆是灰色!我恍然若失,迷茫地抬起頭,望著天空中的太陽。

太陽的光線十分刺眼,如針一般刺如我的雙眼,卻無半分顏色……我吃痛地揉著雙眼,用力、再用力些…“快停下,別再揉了!”

言紓著急地拉住我的手,止住了我的動作。

我的手僵在半空,看著這一片灰色的世界,淚水止不住地從眼角滑溜。

“我看不見顏色了.”

我哽咽道。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震驚又心痛。

言紓看著我此刻的狀態,一把將我拉入懷中,摸著頭寬慰道。

“沒事的,南陌師叔擅通醫術,定能將你治好.”

我卻沒有點頭,只是抹去了淚水,堅定道:“如此也好,看不見也好,便就當作同年春好一同埋入了灰燼之中.”

此刻的阿貴從後院中抬出了一具焦屍,放在了地上道。

“小姐,按您的吩咐都準備好了.”

我看著地上面目全非的屍體,嘆息一聲,朝阿貴做最後的交代:“做得好。

阿貴,我知曉你是個靠得住的人,阿庅雖為我的侍女,可我卻是最心疼,也最放心不下她。

從今往後,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好阿庅.”

阿貴半跪在側,立刻接應道:“小姐放心.”

我轉頭看向一旁的阿庅,早已是淚眼婆娑:“如今一別,不知幾時,還能再見。

我其實一直都將阿庅當作長姐看待……”我聲音有些哽咽,頓了頓又道:“酒鋪就交給阿庅姐姐了,希望你今後能和阿貴…好好生活…”眼淚將雙目浸染,哽咽得無法再繼續言語。

只見阿庅抽噎著,擠出一個笑容,替我拭淚。

“小姐放心吧,阿庅哪也不去,就在此處替小姐將酒鋪照顧好,等您回來!”

旁邊的小禾再是忍不住,一把撲了過來:“小姐…”我安撫地摸了摸小禾的腦袋:“小禾,我不在可沒人再護著你了,要少給阿庅闖禍,知道麼?”

小禾哭著,重重地點了點頭:“小禾知曉.”

我紅著眼睛,最後擠出一抹微笑:“從今天開始,我便不叫年春好,年春好已經死了.”

我指著地上焦屍,堅定道:“此刻開始,她才是真正的年春好,而我則叫言無憂。

就如那無憂花,生於大火之下,洗去一切煩惱,泥槃重生.”

一語畢,言紓急忙拉著我,來到了後院的暗巷處。

“此刻城門皆是重兵把守,我們乃是與你親近之人,都不便出面送你,還好有老伯可以出城!”

老伯騎著牛車早已等候多時,笑笑擺擺手道:“舉手之勞罷,那吳軍已無糧草,到處搜刮,碰巧今日便是我去送這貼補糧草,若能因此救小姐一命,吾就是死,也是值了.”

言紓將我扶上了牛車,我扒開一些草垛藏了進去,好在我身形嬌小,從外面看,與方才別無二致。

言紓又不放心地仔細理了理,才道:“春…無憂,你且放心去,出城後洛師兄會在城郊處等你,黍縣皆有我,待我將言默救出,便去尋你.”

“兄長,保重.”

我沉聲道。

“保重.”

老伯一揮鞭,牛車便緩慢地朝城門發現駛去……城門處,上下兩排皆是吳兵,現下除了士兵,百姓無令牌,皆不得出城。

“慢著!可有出城令牌?”

一個士兵將牛車攔下。

老伯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牌,遞給了士兵:“軍官請看.”

士兵拿著牌子仔細打量,確認無誤後便一把拋還給了老伯。

老伯立刻雙手皆過,就欲趕緊離開。

忽而那士兵盯著牛車上的糧草,制止道。

“且慢,你這糧草裡,不會藏人罷?”

此話一出,我與老伯皆是心中一驚,心跳加快,不由得緊張。

老伯笑笑,忙解釋:“軍官說笑了,這都是百姓貼補給大人們的糧草,是要往吳國營帳中去的,怎會藏人呢?”

那士兵聽到吳國營帳,便打消了疑慮,鬆開手:“即使如此,還不快些送去.”

“是是是,我這就送.”

老伯忙賠笑臉,大力地揮動鞭子,牛車繼續向城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