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姐……回來了?”

顧淵行都感覺自已聽錯了。

他現在就站在這個徐綺玲可能曾經逗留過的地方。

而林思琪的電話卻告訴他,徐綺玲已經平安回家了。

什麼情況?

他迅速向林思琪追問了幾句,電話那頭的林思琪聲音中帶著驚喜,難以平復情緒,言辭不清。

可以想象此時警察正在她身邊,對徐綺玲的失蹤經歷進行著詳細詢問。

林思琪匆忙讓顧淵行趕緊回來吧,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顧淵行環視著四周的屍體,他原本是為了調查徐綺玲失聯的事而來,一路上歷經波折,想不到最後竟陷入了這樣的局面。

這他還調查個嘚啊!

徐綺玲的突然出現,讓顧淵行感到一種莫名的失落,彷彿自已所有的努力變得毫無意義。

“但人平安回來,總是值得慶幸的。”

他如此安慰自已,隨即又面臨另一個棘手的問題:眼前這些屍體該如何處理?

這不是他應該操心的事。

顧淵行轉向鮑勃,鮑勃顯然知道顧淵行尋找盧瑟的目的。

之前顧淵行與林思琪的對話,他也聽到了一些,對當前的情況有了大致瞭解。

鮑勃立刻開口說道:

“這裡不用操心,我們走我們的。這種地下內部的紛爭,會有專門的人士來處理。”

顧淵行不是第一次從鮑勃口中聽到“專業人士”這個說法了。

在鮑勃描述中,黑暗世界裡,每行每業都有其專屬的規則和處理方式,如同火災需要消防隊、兇案需要刑警一樣,這裡也有一群人,專門負責處理這類“後事”。

“難道是火葬場或者殯儀館的地下業務?”

顧淵行暗自思忖。

他沒有完全相信鮑勃的話,畢竟他之前還擊敗了地下拳場的幾名拳手,小頭目莫羅也因他受到了懲罰。

地下拳場沒有理由對他充滿善意。

防人之心不可無!

在鮑勃注視下,顧淵行笨拙清理了自已的腳印,並帶走了用來包裹手掌的衣物,打算離開後找個地方銷燬。

確保自已沒有在這個遍地屍體的地方留下任何對自已不利的痕跡後,顧淵行這才安心地隨鮑勃離開。

鮑勃引領他回到了最開始進入的門戶。

那裡,染著奇異髮色的混混們依舊忠於職守。

顧淵行注意到,記者郎建磊和那個金毛青年已經不在現場。

他隨意向一名小混混索要了金毛青年的聯絡方式,沒有立刻撥打,而是存入了手機。

他打算回家後,弄清楚徐綺玲失聯的真相後,再聯絡這個金毛青年,詢問郎建磊的情況。

郎建磊是為了追蹤華國少女失蹤案來到此地。

透過這個門戶回到自已巢穴的盧瑟,正是一個以綁架和販賣女性為生的皮條客。

要說這兩者之間沒有聯絡,顧淵行是不信的。

雖然盧瑟的手下已全部喪命,但盧瑟本人卻下落不明,與他一同消失的還有那些受他傷害的女性。

顧淵行若是不知情,或許還能置身事外,但既然已經知曉,又擁有改變現狀的力量,就不能袖手旁觀。

他目前雖然無法根除這些根深蒂固的腐敗,但至少可以剪除一些扭曲生長的枝條,慰藉自已的心靈。

顧淵行急匆匆地回到徐綺玲家。

他抵達時,警察們已經差不多完成了詢問,正準備離開。

顧淵行原本推測,徐綺玲是被盧瑟綁架,後來在盧瑟的據點發生了某些變故,使得徐綺玲和其他受害女性得以逃脫,這才安全返回家中。

在見到徐綺玲時,他原本預期這位比他年長八九歲的姐姐,會是一副驚魂未定、滿臉恐懼和無助的樣子,可能還會披著一條毛毯。

可當他真正見到徐綺玲時,卻發現她異常鎮定,正悠然自得地品著咖啡。

反倒是林思琪,更像是受害者,臉上淚痕斑斑,顯然還未從驚嚇中完全恢復過來,蜷縮在沙發上,顯得十分不安。

警察的詢問並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安慰,反而讓她的恐懼感更加強烈。

見顧淵行歸來,她終於找到了依靠,緊繃的神態放鬆了許多。

在她心中,顧淵行比那些警察更可靠。

那些警察到場後,聽完她的陳述,都認為她在小題大做。

巴爾的摩一個成年女性一夜未歸,真的算問題嗎?

而徐綺玲的突然出現,更加讓警察們堅信了他們的判斷。

徐綺玲解釋說,自已的手機和錢包在不知不覺中被偷了。昨夜她去了一個友人家中,到了那兒才發現這件事。

但她並沒有太過在意,也沒有借用朋友的手機向林思琪發資訊報平安。

她沒想到林思琪會報警。

徐綺玲並沒有責怪林思琪小題大做,她知道,林思琪是被昨天那個有疤的男人嚇到了。

但林思琪卻感覺有些委屈和鬱悶。

現在徐綺玲雖然平安無事地回來了,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顯得有些尷尬。

“淵行你怎麼來了?”

徐綺玲從沙發上抬起頭,看向頗顯狼狽的顧淵行。

他衣服沾染著下水道的異味,鞋幫上也滿是汙漬。

“怎麼這副模樣,你去哪兒了?”徐綺玲驚訝地問。

顧淵行打量著徐綺玲的表情,確認她的驚訝並非偽裝,便解釋道:

“路上一直在看手機,沒留神踩進了一個汙水坑。徐姐,你去了哪裡?林思琪很擔心你。”

徐綺玲起身從玄關處拿來一雙乾淨的拖鞋遞給顧淵行,示意他更換。

接著拿起顧淵行沾滿汙跡的鞋子,走向洗手間清洗,邊走邊大聲複述著之前對警察說過的解釋。

聽完徐綺玲的敘述,顧淵行陷入了沉思。

如果徐綺玲所言非虛,那麼便是她自已臆斷了,錯誤地將徐綺玲與莫羅提到的盧瑟昨日帶來的女人聯絡在了一起。

同時,他還犯了一個錯誤。

他直接將林思琪所說的疤臉男人,與那個皮條客盧瑟聯絡了起來。

但是徐綺玲說的真的是事實嗎?

為何盧瑟的據點裡,他的手下們會神秘地死去?

聽著洗手間裡傳來的洗刷聲,顧淵行雖然心存疑慮,卻已無深究之意。

正如他一貫的處世哲學,不深究他人的秘密。

徐綺玲對他不薄,顧淵行不願因自已的冒昧探查破壞了這份珍貴的關係。

顧淵行走到沙發邊坐下,看向林思琪,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始終注視著他。

顧淵行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中帶著自嘲:“我過於自信了。”

他說道:“我本想透過手機找到線索,卻沒想到線索中斷,在路上還不慎踩進了汙水坑。幸好徐姐安全歸來。否則我們還真得指望那些外國警察了。”

他沒有向林思琪透露地下世界的事,那些事對於像林思琪來說,是不需要也不該涉足的。

林思琪點了點頭,語氣中透出一分釋然:

“人平安回來才是最重要的。我可能真的是過於擔心了。徐姐在巴爾的摩生活了這麼久,她的社會閱歷肯定比我豐富。警察說得沒錯,一個成年女性偶爾一夜未歸,在巴爾的摩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徐姐大概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她才沒有藉手機來給我報平安。”

顧淵行注意到林思琪的語氣有些不自然,隱約感覺到她的情緒受到了影響,於是輕聲安慰道:

“你是被那個疤臉男人和之前便利店的搶劫嚇到了。擔心徐姐的安全也是人之常情。這幾天就在家裡好好休息吧,放鬆放鬆。”

顧淵行並不擅長用言語來安慰人。

他的安慰似乎也沒有讓林思琪的心情有所舒緩。

林思琪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他,彷彿在問:“那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都沒受影響?”

徐綺玲已經將那雙髒鞋清洗乾淨,放回玄關,走向他們。

“聊什麼呢?對了,淵行,你第一次來姐家吧?今晚就別走了,留下來一起吃飯。姐家裡還有間客房,你就住這兒,明天再回去。”

她低聲對顧淵行說:“思琪現在情緒不太穩定,你之前保護過她,有你在,她能更快恢復。”

顧淵行本想婉拒,聽徐綺玲這麼一說,也就同意了,只是提醒道:

“姐,我換洗的衣服都在家裡,得回去拿一趟。”

“姐給你買一套新的,這點事。你一個大男人還挺講究。”

徐綺玲的語氣露出一股豪爽。

接著又補充道:“今天的晚餐,其實有特別的意義。你們剛擺脫警局的麻煩,就當作為你們洗塵接風。”

顧淵行弱弱地舉起手:“姐,我們不是出獄。”

徐綺玲卻揮揮手,“一樣一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你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這句話讓一直情緒低落的林思琪笑了出來。

顧淵行納悶地看著她。

這姑娘的笑點也太獨特了吧,哪裡好笑了?

徐綺玲和林思琪開始張羅晚餐,看她們的動作,顯然不常在家中下廚。

顧淵行心中暗想,這兩個女人別是想趁機清理掉冰箱裡存放已久的食材。

他趁著兩個女士在廚房裡忙碌的時候,找了個空檔,走到窗邊,給金髮青年撥去電話。

金髮青年接電話時的語氣中明顯帶著不悅,此刻正煩惱著。

給華國記者治傷的費用高得驚人,遠遠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他嘗試聯絡過老大莫羅,但對方卻彷彿人間蒸發,讓他陷入了兩難。

如果不支付醫療費用,華國記者的傷勢就無法得到治療。那個能輕易將尤倫擊飛到牆上並粘住的變態肯定會找上門,他將面臨很大的麻煩。

可他想支付的話,目前的費用也讓他無力承擔。

電話接通時,金髮青年本以為又是那種最近氾濫成災的機器人詐騙電話,接起來後打算狠狠謾罵對方一番,發洩心中不滿。

可當他痛痛快快地罵完後,耳邊傳來顧淵行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

“罵完了嗎?告訴我你在哪家醫院,我稍後過去找你。”

金髮青年突然感到一陣寒意,敢情自已剛才口吐芬芳是罵了這位祖宗?

他心中一驚,懊悔不已,恨不得立刻給自已兩個耳光。

聲音立刻變得柔和,像只溫順的小貓,過路的行人都投來詫異的目光。

坐在一旁長椅上的記者郎建磊,目睹了金髮青年突如其來的變臉絕活,都驚訝了。

金髮青年十分恭敬地低聲下氣道:

“我沒有罵您的意思!您誤會了!我以為是那些煩人的廣告電話!”

“別廢話,告訴我你在哪家醫院。”

“呃,情況是這樣的,這醫藥費我們實在承擔不起,那位記者也說了,他的傷勢,塗些藥膏就好,如果您不信,我可以讓他親自跟您說。”

隔著電話,金髮青年的膽子壯了一些,如果顧淵行真的站在他面前,他絕對不敢這麼說話。

顧淵行皺眉。

想到美國出了名昂貴又離譜的醫療體系,覺得金髮青年可能真的無力支付這筆費用,便說道:

“讓郎記者接電話。”

金髮青年如蒙大赦,趕緊把手機遞給了郎建磊。

“喂?”

“朗記者,你真的不需要在醫院接受治療嗎?”

“我受的只是些皮外傷,回家塗點藥膏就沒事了。恩人——”

“恩人?”

顧淵行被這個古色古香的稱呼弄得一愣,隨即輕笑出聲,“我姓顧,叫我小顧就可以。”

“小顧...”

郎建磊沒想到像顧淵行這樣武藝高強的人會這麼平易近人,他有些結巴地問,“那個失蹤的女孩你找到了嗎?”

他親眼看到顧淵行走入下水道。

顧淵行表情立刻嚴肅起來,說道:

“朗記者你能不能把你收集的資料整理成檔案,發到我的郵箱?這件事很複雜,也很危險,如果你繼續深挖,可能會有生命風險。還是我來處理吧,如果有發現,我會告訴你的。”

郎記者一愣,剛想要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在調查深入時就遭遇了金髮青年等人的阻撓,很清楚單憑自已的力量繼續調查,將會困難重重。顧淵行說得沒錯。

於是他說道:“好...好,我馬上回去整理。”

顧淵行接著說:“我會把郵箱地址發到金毛手機上,你注意查收。手機還給他吧。”

金髮青年忐忑地接過電話,原本以為顧淵行還要讓他承擔醫藥費,卻聽到顧淵行說:

“你把郎記者送回家,另外,醫藥費你們不用出,但這些天郎記者的吃住你們要全權負責。”

金髮青年聽到自已還是要出錢,心中不禁無奈,但面對顧淵行的威嚴,也只能答應。

結束通話電話後,顧淵行將郵箱地址發了過去。

他聞到餐廳裡飄來的香味,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起來。

為了讓自已晚餐吃得更多,更好地回報兩位女士的款待,顧淵行回到了客房,開始日常體呼吸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