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一聲開啟了,一個銷售員笑容可掬地邀請我們進來看看。既然人家都到門口了,再轉身離開便顯得有些失禮。我們走進店裡,銷售員指引我們坐在沙發上,隨後溫聲詢問我們的要求。
說是西洋布行,但裡面的銷售員,店長,或者說掌櫃都是中國人。“良哥,挑挑喜歡的?”伍芷年攛掇。
“我沒什麼審美天賦。”
“你剛才給穗妹妹挑的衣服不挺好的嘛,怎麼現在就認慫了?”伍芷年見我不為所動,乾脆抓著我胳膊拉我起來。隨後問銷售員:“有沒有適合工作時穿的西裝?給這位兄弟穿的。”
“是公司開會的時候用嗎?”
“額......是吧......或者保鏢穿的這種,以後上班的時候用。”伍芷年咳嗽兩聲,他總不能說給我當保安的時候穿吧。
銷售員點了點頭,詢問了我的身高體重,走進內間,不多時後拿出幾件西裝:“先生覺得這幾件怎麼樣?可以先試試。”
我接過西裝,又接過襯衣、領帶等別的衣物,走進試衣間,但我剛準備脫衣服時,伍芷年也跟著鑽進來。
“你進來幹什麼?”我嚇了一跳,“快出去快出去。倆大老爺們兒擠一起算什麼話?讓小崽子看見怕不是真以為我有龍陽之好。”
“這地方不挺寬敞的嗎,擠什麼擠,你會打領帶嗎?還龍陽之好,以前我和我同學天天幾個人疊羅漢玩兒,誰當真了。”伍芷年嗤笑一聲。
這裡的更衣室相比之前逛的布行要大一點,配了燈光和鏡子,可以讓進入更衣室的客戶慢慢欣賞和對比。我將原來的衣服脫下來,露出精壯的上身,大大小小的刀疤,無聲地記錄著過去刀光劍影的生活。
伍芷年負著手:“嘖嘖嘖,這麼多傷疤,我之前看過的香港電影裡的古惑仔都沒這麼多。”
“古惑仔?”
“就是那個地方的小混混的叫法。”
“小混混能和當路匪比嗎,他們又不敢殺人。拿著刀咋咋乎乎揮舞兩下倒是差不多。”我扣好白襯衫的紐扣,又穿上黑色的西裝。這西裝似乎有點偏小,稍微能穿,只是在腰腹處有點緊。
伍芷年走上來教我打領帶,其實也沒那麼難,第一次打好後,接下來想再戴就保留活釦,套脖子上一拉就好。隨後識趣地背過身去,等我把褲子也換好。
我走到鏡子前,稍微整理了下衣領,伍芷年走到我身後,檢視衣服合不合身。“嗯......衣服稍微有點偏小了,但是也能穿,或者不如說正因為修身更好地勾勒出你的身材?”伍芷年評價道。
“真的嗎?”我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已,鼻子還是鼻子,眼睛還是眼睛,就連嘴角的疤都半點沒變,人還是原來那個人嘛。
“對啊,跟那時候穿一身破蓑衣的你真是不可同日而語,那會兒的你凶神惡煞的,像頭野狼一樣,讓人看了只想防備,但是你套上這西裝,就好像......就好像把獠牙收起來的感覺?看起來不那麼咄咄逼人了,但是渾身上下那種氣質是掩蓋不住的。”伍芷年拍了拍我肩膀,“真有種西裝暴徒的感覺......我的意思是你這種裝扮估計很討女孩子喜歡,哦,要是臉上沒那麼多疤就好了。”
我摸了摸臉上的刀疤,略微緊張地問道:“我穿成這樣在小崽子面前,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你剛才看到穗妹妹穿百褶裙是什麼樣子,待會兒穗妹妹看你就是什麼樣子。”伍芷年信誓旦旦地保證。
我走到門口,深吸幾口氣,給自已暗暗鼓勁。奇怪,我在給自已鼓勁什麼?只是簡單的一次試衣服而已,我自已可不在乎什麼穿搭,不合適就重新換一件,或者提腳就走就是了,有什麼好緊張的?怎麼我好像比屢試不第,準備進考場的考生一樣緊張?
“怎麼?緊張了?”伍芷年在後面正樂著,雖然他也是單身,但畢竟中學也看過幾本言情小說,眼前我這扭扭捏捏的心態他怎麼看不出來?像極了那些約會準備見女朋友的時候,不停往自已頭上噴啫喱,將頭髮梳了一次又一次,對著鏡子看半天的男生。“唉,怎麼人家穿越自帶一個預備役,自已卻還是單身寡佬啊。”伍芷年心裡哀嘆。
“得得得,還得做兄弟的幫你一把。”伍芷年唸叨著,一把拉開門,朝我猛推一把。猝不及防被他突然推了一下,我趔趔趄趄地衝了幾步,正好對上託著腮的滿穗。
今天確實逛得有些累了,但是很開心!上次和良爺進城還是在洛陽的時候,現在我能天天在城裡玩。今天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布行呢,比洛陽城裡的還要多,還要繁華!
這裡的衣服還有很多我見都沒見過的設計,有些甚至我都覺著略微暴露了,怕不是芸姐待的那地方那些風塵女子才穿的......但是我在街上也見到一群群露著白臂膀的女子旁若無人地走著,她們怎麼會......
我猜,也許這是現代的風氣,現代的人們都不注重這個。
良爺給我推薦了一件百褶裙,雖說有些豔麗,但我穿著他們都覺得好。這百褶裙也不知道是什麼做工,又不像麻又不像棉,和娘給我們縫的衣服穿著不是一個觸感,但是涼絲絲的很舒服。
良爺和芷年哥給我買了好多衣服,好吧,其實是芷年哥付錢。我感覺像多了兩個哥哥一樣。
爹爹,我有哥哥了,兩個像家人一樣疼我的哥哥。
只不過良爺還沒買呢,不過良爺可不會去穿什麼百褶裙,走了一路,似乎男裝店賣的都只是各種各樣的襯衫,無非是換了種圖案。
路過西洋布行,裡面的衣服和我看到的都不太一樣,甚至我這一個月來從來沒見過別人穿這種衣服。芷年哥說過這叫西裝,不知道良爺穿西裝會是什麼樣呢?我嘗試在腦海裡想象,但想不出來。也是,良爺平時很少穿其他衣服,更何況西裝我見都沒見過。
良爺和芷年哥都進去了,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腦袋,西裝店裡安安靜靜的,刷刷刷寫字的聲音格外響亮。大家都有自已要忙的活兒,不像剛才熙熙攘攘的街邊布行,這裡的安靜倒烘托出我的寂寞。
他倆在裡面待多久了?一個時辰?十個時辰?哼,良爺不會真有龍陽之好吧!我心裡暗暗腹誹。我託著腮,望著更衣室的方向。
門突然一開,就見到良爺朝我撲來——或者說只是因為站立不穩向前衝了幾步。良爺還是那麼莽撞——嗯?眼前的良爺,似乎要挺拔了不少——不,良爺還是那個良爺,是他身上的那件西裝,顯出他原本的身材。哎?原來良爺這麼壯的嗎?平時他穿著襯衫反而看不出來。
我突然有種錯覺,彷彿良爺穿著這件西裝,比他在澡堂裡什麼都不穿更加赤裸。若他什麼都不穿,哪裡有肉,哪裡顯骨一清二楚,他穿上西裝,雖然布料把上身遮住了,但卻因為是衣服偏小的緣故,整件西裝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良爺身上的線條,反而給我遐想的空間。這種錯覺讓我不由自主地就將手緊緊捂住臉,但卻忍不住分開一條縫悄悄地看。
“那個......小崽子,這衣服我覺得有點小了......是不是不太好看?那要不換一件?可是芷年說這樣也挺不錯的......”
細細一看,這件西裝還或多或少改變了良爺的氣質,在山上的時候,良爺穿著一身蓑衣,手裡再提把刀,活脫脫一副盜匪習氣,現在他一穿上這件西裝,整個人登時變得正經了不少。如果忽略他臉上幾道刀疤,不瞭解他的過往,穿著西裝的良爺反倒比那些儒冠方巾的書生更像君子。
“小崽子?小崽子?”
“啊?”滿穗從思緒中脫離出來,看向一臉茫然的我和旁邊握著拳放在嘴邊偷笑的伍芷年,我還沒明白怎麼滿穗託著腮就神遊天外了——是因為我嗎?就換了件衣服而已!小崽子估計是又想她爹去了。滿穗看到旁邊捂著嘴笑嘻嘻的伍芷年,知道自已的心思被他看了個底掉,臉頓時像熟透的桃子一樣,連忙轉過身去,不讓他倆看到。
“還行!良爺你穿這身挺好看的!”
小崽子說話就說話,怎麼還把身子扭過去了?我脫下西裝,放在沙發上,扭頭問伍芷年:
“我總覺得有點小,穿著不太舒服。”
“可以找店裡訂做,讓他們幫你量一下尺寸,做的稍微大一些,再收一下身,就可以用了。”
“不過,我去當保安,也用不著穿這麼高檔的衣服吧?這布料一摸就是上乘品。”我低聲問。
“當保安不一定要穿,以後總有用到的時候,萬一你去正經的商行裡工作呢?放著總不會積灰的。”
伍芷年找來銷售員,銷售員卻表示今天負責量尺寸訂做的裁縫有事沒來,可以過幾天再來店裡。如果有空,伍芷年留個電話,他們會通知的。
伴隨著銷售員“歡迎下次光臨”的送別聲,我們離開西裝店。
“小崽子,怎麼剛才轉過身去了?”
“剛才我坐得太久了,想站起身來動一動!”滿穗慌忙地回答。她總不能說因為自已被良爺迷住了,心思被伍芷年猜到,覺得害羞才轉過身吧。
“哦哦!”腦子不靈通的我果然信了。
伍芷年在後面以手扶額,自已哪還需要跟滿穗談什麼心啊,似乎她自已就把自已攻略了,只是自已這呆木頭兄弟還察覺不出來。
伍芷年決定給他們留點私人空間,他摸了摸自已的頭髮,正好有些長了。“我去附近理個髮,你們把東西都給我放著,先繼續走走,難得出來一趟。”
“理髮?”我轉過頭來,“好端端的剪什麼頭髮?”
“頭髮長了,難道不該剪嗎?這大夏天的,長頭髮也熱,還要打理,麻煩得很。”
“這身體都是爹孃給的,怎麼能隨便就剪去身上的毛髮呢?”我有點不適應。
“現代人的觀念和古代人不同,沒有古代那些繁冗的禮訓。咱們都覺得雖然身體是爹孃給的,但自已也是獨立的個體,只要不是自殘自殺,想怎麼剪就怎麼剪。”
我摸了摸頭上的小辮,算了算了,一時半會兒我還適應不來,這小辮先留著吧。
伍芷年走了,我和滿穗繼續壓著馬路。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我們突然聽到一道懶懶的聲音,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我們耳中:
“老朱家的旅客,稀奇呀,有句詩叫‘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今天老朽可算碰上這奇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