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熱血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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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1月5日,阿虎的漁船停靠碼頭,這個時間節點,正好趕在早市前完成卸貨,等早市一開,鮮魚活蝦就可以批發零售。於是,船上的夥計開始往岸上搬運,一筐筐,一擔擔,這樣的活,船工幾乎隔上一天兩天,就會重複一次,不同的只是碼頭和卸貨地點。

漁船碼頭一般都有鮮貨行冷庫,驗貨,過稱,註明品種,記賬,一部分卸到冷庫,一部分運到指定的店鋪門市,雙方確認,畫押。忙完碼頭上這些事,阿虎和船員往縣城門市運貨。程式無非也是收貨,點檢,確認,畫押。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大清早,鎮海縣城突然遭到日軍炮擊,因為天上沒有飛機轟鳴,防空警報也沒有拉響鳴笛,大家都毫無準備。

起早的,已經在大街上擺出早餐攤頭,店面房的門板也已經卸下,準備開市,鎮海縣城名氣大的一品香大餅店、每天生意興隆,顧客盈門,還有義森老作堂、三寶庵、四太公醬園店、伍天順醬園店、陸萬興香燭店、漆匠祥貴、八四房、周源大棉布店、史福生雜貨店,亮燈的亮燈,開稱的開稱。可突然之間,十幾發炮彈呼嘯而至,一時間,彈片橫飛,爆炸聲四起。

等到炮彈轟炸停歇,縣城已是一片狼藉。被炸燬的民房,濃煙四起,瓦飛牆倒,轉眼之間成了一片斷壁殘垣。被炸傷的平民,哀叫哭嚎,呻吟聲,叫爹喊媽聲,此起彼伏,活脫脫一副人間地獄慘狀。

阿虎和船工正巧挑著滿筐滿擔小黃魚往鮮貨行門市趕路,走到鼓樓門洞處,突然聽到急速的呼嘯聲,阿虎也不知道哪來的一個激靈,大聲喊叫,撲倒,大家快撲倒。

緊接著,爆炸聲四起,但不是落在鼓樓大街上,門洞裡也安全,躲過一劫。儘管這樣,阿虎趴在地上也是一動不敢動。等了半袋煙功夫,聽不到炮彈呼嘯飛來的聲音,也沒有飛機轟鳴聲響,才招呼大家爬起來,各挑各的擔子,往目的地鮮貨行門市送去。

這是阿虎知道的東洋人第二次轟炸鎮海。離開他呆的地點隔了一個街區,阿虎暗暗思忖,這是祖宗大人保佑自已和船工,要是炸彈落到鼓樓大街,彈片橫飛到門洞,或者正巧落到鼓樓門洞外,那御風號上的人,就全部完蛋了。

阿虎還在想,東洋人不會善罷甘休的,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阿虎原來想把善甫送到上海讀書,畢業後,如果善甫願意,就留在上海。張家上二代已經有人遷徙到上海居住,相比於發展前景,上海自然要比寧波前程遠大。所以,為兒孫計,阿虎是希望子女一個個走出去的。

但局勢的變化,打亂了阿虎的設想和計劃。上海淪陷後,杭州灣北岸大部分地區也陷於戰火,而地處杭州灣南岸的蕭山,餘姚,紹興,諸暨,慈溪,寧波,奉化,鎮海,仍然是國統區,沒有被戰火波及。在這種情況下,善甫選擇到寧波讀書,阿虎和珠鳳也覺得穩妥,安心。

但善甫考入寧波第一高中後,慢慢的,甚至連寒暑假也不回鎮海了。

阿虎不知道兒子在忙什麼,猜想大概是忙於學業吧?

有一次,阿虎無意之中聽和風號船工聊天,說善甫一個月總有一次搭船去上海。因為都是直接從寧波上船,所以阿虎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

阿虎去問和風號船老大寧旺財,旺財吃驚地反問,善甫侄子說是你安排他去上海的,所以我也沒多過問。

阿虎又問,那他來回有沒有帶些什麼行李或東西,總不會是空著兩隻手?

旺財斑支支吾吾說,東西倒是有的,我不清楚是什麼,我也沒問。阿虎哥,我覺得,應該也不方便問。

阿虎嗯了一聲說,知道了。

阿虎從來沒有讓善甫搭船去上海,所以,哪有什麼安排。這件事,對阿虎震動很大,他知道善甫從小心思縝密,口風緊,做事不讓大人知道。難道,他是去上海進違禁品?

隨著淞滬會戰後南京淪陷,日軍直撲杭州,中國守軍稍作抵抗後,便撤退到了錢塘江南岸的蕭山。日軍佔領杭州以後,整個浙江西部全部落入東洋人魔爪。中日雙方從那時起,便隔著錢塘江對峙。

彼時,浙江沿海各港口是中國抗戰物資補給輸送的重要渠道,其中,鎮海更是東部沿海物資援助的重要輸送港,對整個抗戰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難道,善甫是到上海進貨,然後再運回寧波,自已謀利,還是受人之託?誰託他的,為什麼?

阿虎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珠鳳,他擔心告訴珠鳳後,珠鳳會擔心。而是利用船到寧波永新鮮貨行卸海鮮,去善甫學校。

學校教務處一個年輕的陳姓老師說,張善甫同學正在上課,沒有急事不能離開課堂。

阿虎說,我正好到寧波卸貨,順便來看看兒子。

陳教導主任問,家裡有事?

阿虎坦言,家裡平安,就是兒子好幾個月沒有回家了,想來問問為什麼?是不是有事瞞著們。

陳教導主任告訴阿虎,張善甫同學人品優秀,表現良好,愛幫助同學,抗日熱情尤其高,沒有表現出異常。

阿虎聽了,也放下心來。

但善甫每個月去上海這件事,還是讓阿虎放不下心來。

阿虎知道寧波有人吸大煙,鎮海也有,如果要私帶違禁品,大煙是最有利可圖的。但是,善甫從來沒有接觸過鴉片,會不會是在寧波讀書,經常跟大寶和阿豬他們接觸,是倆人讓善甫跑腿的,貨是大寶和阿豬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