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鎮,教堂北面。

一座古老的鐘樓中走出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正在快步走進人群中。他的五官很工整,臉頰瘦削,嘴唇上有兩道性感的八字鬍。

這人正是三癩子。

三癩子從懷中掏出一支細長的香菸,熟練地點上,深吸一大口,然後緩緩吐出菸圈。這一刻,緊皺的眉頭終於如茶葉般舒展開,因為那個銀灰色的面具,他在地下城的時候,不能這麼暢快的抽菸。

令人憎惡的面具,早已沾染了地下城中濃郁的香菸味和胭脂味。他內心很矛盾,既喜歡渾濁感和墮落感,又厭惡虛假和偽裝。

他臉上光滑整潔,一顆癩子都沒有。癩子只是他隱藏身份的一個謊言,他甚至有些享受這種矛盾的感覺。

三癩子走了一會,隨意找到一座木屋依靠,仰望著天空,又連抽了兩根菸。他在思索小鎮最近的變故,這些事情令他不安。往年的冬天,小鎮上都很平靜,三癩子也能安穩待在地下城,如同冬眠。

街上行人變多了,而白手套的隊員幾乎銷聲匿跡。幾個鬍子花白的老頭赤裸上身,在街上自顧自地跳舞。

小鎮青年紛紛從家中走出,擺弄著手中的樂器,悠揚的聲音飄在小鎮上空。煙囪裡的滾滾白煙也隨著音樂擺動,整個小鎮沉浸在快樂的氛圍中。

街上難得沒有白手套的身影。與其說白手套維護了小鎮的和平,不如說是武力鎮壓掩蓋了不穩定因素。三癩子身後木屋的主人也開啟房門,在門口擺弄著鐵架子和紋理清晰的肉片,他準備今晚在家門口炭火燒烤。

“哥們,讓一讓,”主人拍了拍三癩子的肩膀,臉上洋溢著笑容。

很久沒見過小鎮這般熱鬧了,三癩子惆悵地掐滅了煙,朝著白手套總部走去。白手套總部還要往北走,是由龐大的建築群和寬廣庭院組成的,佔地面積是一般家庭建築的十倍以上。

總部的圍牆由紅磚構成,比一整個樹樁還要厚實。在圍牆內部鑲嵌著土屬性的靈石,部分牆體內還藏有防禦陣法。

三癩子推開鐵門,大搖大擺地走進總部。庭院裡有幾個精壯的少年正在切磋劍術,領頭的名為劉大壯,是個憨厚的小胖子,正在一旁指點。他比其他少年早來白手套一週,自然而然的成了小頭目。

鐵門的聲音打斷了他們,少年們見有人一聲不吭地闖進來,本想發作。但是劉大壯看到來人是三癩子後,瞬間蔫了頭。他來的早,已經完成了白手套的基礎教育,見過三癩子的畫像。

其他的少年初生牛犢,挺著脖子,想要上前盤問,卻被劉大壯用劍鞘打在小腿上。劉大壯收起劍,恭敬地鞠躬。其他少年雖然不解,但也照做。

“恭迎隊長。”劉大壯說。身後的隊員們嚇了一跳,低著頭紛紛附和道。

三癩子沒理會他們,徑直走向大堂。這裡的椅子金色鑲邊,桌子是用上好的紅木定製的。這些都是能人巧匠打造的,能夠滋補靈力,緩解身體疲勞。光是在這裡呼吸,都舒暢不少。

三癩子走到正中央的長桌前,用手指摸了摸桌沿上的灰塵。他皺緊眉毛,臉上閃過一絲冷笑,隨即坐在最豪華的座椅上,急促地拍響桌子上的按鈴。

叮!叮!叮!叮!叮…

躲在門外偷看的少年們被響鈴聲嚇得跑回庭院裡,“哥,這是咋了。”

“高層要開會了,我們快溜,別在這礙眼。”劉大壯帶著人溜到屋後,幾個人坐著聊起天來。

過了好一會,身穿白袍的高層們姍姍來遲。射傷趙鐵柱的溫華也在其中,他揹著長弓,走在隊伍的最後面。眾人見到三癩子均是一臉錯愕,他們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召開高層會議。

砰!

三癩子站起來,雙隻手掌拍在桌子上,“諸位,沒有人要給我一個解釋嗎?”

高層們面面相覷,圍在長桌邊上,不敢入座。最靠近三癩子的老頭名叫韋徒,是常務副隊長,他拄著琥珀色的手杖走到三癩子身旁,“隊長,今天隊員們都在外出執行任務,你也知道…”

三癩子握緊拳頭,一拳打在長桌上。桌面上的灰塵被震飛到空氣中,眾人掩著口鼻,有的還咳嗽了幾聲。

“溫華,你去通知隊員們撤回來。別在外面丟人現眼!”三癩子大手一揮,面目猙獰,“你們還有臉在這站著,大魚沒釣到,小魚也不見一條。”

溫華愣了一下,低頭問道,“對外該怎麼交代?”

“還用我教你?和往常一樣,宣佈抓錯人了,給犯人安一個精神失常的幌子。那群人,你管他們怎麼想?”三癩子冷冷的看向溫華,八字鬍氣得發抖。

溫華灰溜溜地離開長桌,心想白手套的公信力就是這樣一步步下降的。所有事情都是無疾而終,把居民當成傻子糊弄。他走到空蕩的庭院裡,一個隊員都沒見到,怒從心來。

“人呢?讓你們好好練劍,都跑哪去了!”溫華惡狠狠地掃視著周圍,從背上取下長弓,右手搭上長箭,躡手躡腳地繞著牆走。如果被他找到,那必然是一箭射穿肩膀。

回想起溫華的毒辣,少年們心頭一驚,嚇得屁滾尿流,連忙跑到庭院裡。劉大壯帶頭立正站好,挺直腰板,“報告溫隊,我們這就練起來!”

溫華見少年們識相,便操起長弓準備抽打幾下算是教訓。但是少年們人數太多,自已剛好還有要事,於是就瞪著少年們警告道,“都給我好好的練!別讓我再抓著你們偷懶!”

溫華的火氣撒在了少年們身上,腳步輕快了許多,又把靈力凝聚在腿上,嗖的一下消失在庭院中。

長桌上,眾人已經入座,加上三癩子剛好十三個人。

三癩子雙手交叉在胸前,莊重的看向眾高層,說道,“你們當中有一個人出賣了我。”

高層們聽到這句話,有的驚恐,有的懷疑,他們紛紛輕聲議論著。有一箇中年男人身體後仰,右手撐在桌上,一臉的難以置信。

韋徒湊到三癩子身邊,一邊急切的詢問著三癩子,一邊掃視著眾高層。

三癩子大手一揮,指向中年男人,“馬小林,你最少有三句話要對我說。”

馬小林冷汗直流,裝傻充愣,“我?我什麼都沒幹啊。”

“對!就是你馬小林不作為,楓葉鎮才今天這樣。我留你在這個位置上有何用?來人,拖下去!”三癩子吼道。

馬小林意識到自已說錯話,連忙改口道,“我沒幹壞事。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隊長三思啊。”

這次馬小林聽話了,說完一句話就頓一下,剛好說了三句。

“一週前,你半夜偷偷摸摸去老榆樹下藏了一張紙條,是傳遞給黑幫的吧。要我今天當著大家的面念出來嗎?”三癩子從兜裡摸索著。

馬小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隊長,我錯了。我跟外人串通訊息,我認了,把我帶下去候審吧!”馬小林深知這一桌人魚龍混雜,自已暴露事小,但是紙條上的內容一旦暴露,他會遭到黑幫滅口。

高層們把目光投向馬小林,嘴裡不停地指責著。

“來人,來人!”三癩子招呼了幾聲,沒有回應,便厲聲問道,“人呢?”

“他們都在外執行任務,再等等吧,”韋徒湊到三癩子耳邊小聲說道。

“外面不是還有幾個人,是聾了嗎?”三癩子想起進門時撞見的幾個愣小夥,氣不打一處來。他起身向庭院走去,鏗鏗鏘鏘的刀劍碰撞聲逐漸入耳。

只見少年們在庭院中揮舞著劍,你推我閃,慢悠悠地切磋著招式。切磋已經不再是之前那般純粹,現在作秀的成分更多一些。

“你們是聾了嗎?誰讓你們在這裡舞刀弄劍的?你們也配!”三癩子推開門,扯著嗓門喊道,“過來!在門口守著。”

少年們這才意識到大禍臨頭,丟下劍就跑到三癩子腳下跪著,“隊長,我們來守著,守著。”

三癩子招呼兩人把馬小林拖了下去。

三癩子圍著長桌轉了一圈,高層們嚇得一手心汗。三癩子突然在一個人身後停住,“你至少有三句話對我說。”

這人嚇得從椅子上翻滾下來,跪倒在三癩子腳下,聲淚俱下,“隊長啊,我是內奸。我與外人有不正當交易。你把我拖下去吧。”

三句,表明身份,闡述原因,交代後事。這遣詞造句深得三癩子欣賞,於是也沒多廢話,便招呼少年們把這人也拖走。

這時,眾高層不樂意了,但又不好表露。他們只能拱手誇讚三癩子,“隊長好眼光,直接揪出來隊伍裡唯二的毒瘤。”

“是啊是啊,我早就看他倆不對勁了,還真是他倆!”

“這倆蛀蟲一除,我們越來越好了。”

眾高層你一句,我一句,交頭接耳,用頻繁的交流來緩解內心的恐懼。

三癩子回到座位上,拍著桌子,“安靜!安靜!”

眾高層們沒有理會,仍然在熱烈的討論,把各種鍋甩到被押走的兩人身上。

三癩子見沒有效果,便用手指來回指在高層身上。雖然沒有人看向三癩子,但是被指到的人能夠立馬閉嘴,正襟危坐,怕是餘光一直注意著三癩子。

各高層之間心照不宣,知道彼此沒有一個好東西。白手套權力太大,內部早就被腐蝕了。也就三癩子整天混在外面,難有直接腐蝕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