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你要為老臣做主啊!”英國公李世勣的聲音,三分滄桑三分悲憤還有六分濃烈的憂傷,就那麼直愣愣地地傳進了延英殿東偏殿。

李世民的手一顫,手裡的毛筆微頓,墨汁暈染在奏章上……還好,只是長孫無忌的請安表。放下毛筆,看向張阿難,幽幽嘆息著無奈地問道:“那豎子又做了甚上不了檯面的事情?”

房玄齡最近有些精力不濟,楊師道統領政事堂有些力不從心,岑文字又秉持沉默是金的原則,導致那個豎子猶如脫韁的野馬,和程知節那個匪頭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珠……雙劍合璧碧玉妝成一樹高,揮舞著剪刀四處亂竄。

“陛下,北里新出了位美人,據說氣質如梅,舞姿若仙,歌喉婉轉清麗,就像秋日晴空的仙鶴。”張阿難避重就輕地輕聲說道。

那位美人不知怎麼滴就入了滕王的眼,豪擲千金買一笑,夜夜流連於南曲不歸家,可是他又沒有將她納入府中。沒有納入府中,便無法阻止各家紈絝爭纏頭,爭纏頭就容易氣盛,氣盛的結果嘛,又通常以決鬥的方式收尾。

還好,他們決鬥的武器不是火槍,長劍也是不被允許滴,頂多也就是鼻青臉腫脫臼骨折,躺上幾個月又是一條好漢,繼續浪裡白條地當北里銀槍小霸王。

李世民:“……”

這算是晚來的青春叛逆期,還是提前來到的中年更年期?

孫思邈的醫術是一等一的好,人品更是聖人級別的大愛無疆,只是缺陷同樣很明顯,他研究出來的那個心理健康問題分類,為許多人的不作為又或者胡作非為提供了強有力的醫學依據,同時也為有司衙門的相關判定工作,增添了翻了好幾番的難度和強度。

“陛下,陛下,吾兒遠在梓州任職,兩個豎子雖然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但終歸沒有鬧出什麼禍事來,卻被千牛中郎將韋待價捶斷肋骨,傷及脾肺!”李世勣進入東偏殿廳堂,直接大禮參拜,匍匐在地涕淚四流,哀哀說道。“請陛下為老臣做主!”

身為阿翁,他也不能昧著心說那兩個兔崽子聰慧果毅,可被人打斷肋骨,別管是因為什麼……在北里的館閣還能因為什麼,那不是在打他們的肋骨,而是在捶他的老臉。

若是李道宗出手,他捏著鼻子也就忍了,畢竟那傢伙越來越像文臣,近十年來鮮少出手,能惹得他出手的話,必然是那兩個兔崽子蹬鼻子上臉,給臉不要臉。

可李道宗的女婿,韋挺的兒子,呵呵,他捶斷他的肋骨,那兩人話都不帶多說一句的!

若是在興安府,呵呵,不用韋挺的兒子餵魚,都是他將軍額上能跑馬,宰相肚裡能撐船!

“韋待價?!”李世民微挑了下眉頭,三分驚訝三分不解還有四分茫然,千牛衛中郎將,誰家兒郎?

“前朝民部尚書韋衝之孫。”張阿難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稟告道。不能提他阿耶原象州刺史韋挺,韋挺的才幹真的不能說沒有,但是被貶為象州刺史的原因實在是不光彩;也不能提他丈人江夏郡王,提江夏郡王的話,有挑唆宗室與重臣之嫌……

……他也很難,陛下確實聖明,但不代表他說話就能毫不斟酌地直言不諱。

“阿伯,他是承範阿伯家的二女婿,他爹就是那個負責運轉到安北城的糧草,因為嚴寒時節玄路結冰不敢前行,被你貶到象州當刺史,鬱鬱寡歡之下,不問蒼生問鬼神的那個韋挺。”扶風郡主李鳳兮端著剛切好的水果走過來,輕聲補充道。

其實直接說他阿姊就是齊王妃,恐怕阿伯能更快的想來他是誰,但是魏公講過,自古以來,禍不及出嫁女。齊王妃的人生堪比勵志小白花版傳奇話本子。

無能狂怒的阿耶幹啥啥不行惹禍最在行,暴躁驕奢的夫君三千里五千裡越走越遠,愚蠢淺薄的弟弟拳打西市八旬叟腳踢五陵年少爭纏頭,還有四處縫縫補補依然東邊日出西邊雨的她。

阿耶說投胎是不可逆的技術活,除了接受現實,沒有別的辦法。嫁人考驗父母的眼力和抗壓能力(有時候阿伯會亂點鴛鴦),以及女子自己的手腕,日子畢竟是人過出來,公主也有被拿捏成寸步難行的呆頭鵝的倒黴蛋。

至於兄弟姊妹,呃呃呃呃,他們有可能是前世的仇人對頭,也有可能是路人甲乙丙丁,只要不抱太大的要求,又宗族耆老壓著的情況下,一般都不會太離譜,但是一切都有一個大前提,家裡沒有皇位需要繼承。

“直接說是你為輔從兄的妻弟,豈不是更簡單明瞭?”李世民橫了眼忍笑忍得肩膀打顫的李鳳兮,走到李世勣的面前,雙手扶他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道。“懋功啊,我會派人請韋署令去府上診治,需要什麼藥材儘管從內庫呼叫。只是他們動手的原因,你總要讓我知曉個清楚明白。”

各家子弟爭鋒鬥狠的情況不是沒有,可是世家大族與功勳重臣的子弟之間,多多少少還是會剋制一下,鼻青臉腫都屬於重傷要撕破臉的範疇,怎麼也不至於到打斷肋骨的程度。

真當刑部和大理寺,還有御史臺是吃閒飯不管事的擺設呢?按如今朝堂權力分佈的格局,誰也無法隻手遮天,重演指鹿為馬的舊事。

李世勣就著李世民的手勢,沒有任何猶豫地站起身來,憂心忡忡而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輕聲說道:“陛下,他們是因為一個叫清姬的女子,據說她既有高昌女子的明豔,又有新羅女子的柔順,還有天竺女子的神秘,以及大食女子的清貴,還有長安女子的爽朗。”

他原本是不相信的,可那兩個兔崽子說,那些話是滕王看過美人歌舞之後,當眾點評併為美人手繪青蓮花鈿,在場諸人皆撫掌稱是,沒有不信服的。

他就算再不信也只能信了,質疑滕王的那些人,大多已是身寄天涯,回望長安又一年。

李世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