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夜,宮氏老宅書房。

“尚角,來,坐。”

宮鴻羽替他倒了杯新茶,手裡盤的兩顆核桃油光水亮,面上和善看人總帶了點審視。

“不知四叔今日叫我來是為公事還是私事?”

“都有。”

“先公後私,董事長請講。”

宮鴻羽看著面前這個沉穩年輕人頗有些感慨,做事果決、行事低調,宮家後輩裡最優秀的是這個侄子。

“這些年,你替宮家在商場上打下一片天下,你的貢獻大家都看在眼裡,委屈你一直在副總這個位置不上不下了。”

“都是宮家人,賺的都是宮家的面子,沒什麼委屈不委屈,董事長言重了。”

“明日婚禮後,我會提交卸任申請,喚羽不適合做這個位子,我打算讓他去底下鍛鍊鍛鍊,但我私心覺得子羽是個好苗子,想和你打個商量最後決議交給董事會,若事後證明子羽實在扶不上牆,一切由你做主,不知道我這老傢伙的面子,你給不給。”

“董事長這茶,果然,不是尋常貨。

”宮尚角淺呷口茶,眸色幽深,面上不動聲色,似乎只是閒情品茶。

良久,也許不久,宮鴻羽輕聲笑道:“第二件事,先祝你新婚快樂,尚角有家了。”

宮尚角事後回想了很久,家字在他嘴裡轉了幾圈,眼裡冷意四起。

八月十六,宜嫁娶、出行。

京城宮氏突然官宣了兩門婚事,落在遠離京城的上官家和雲家小姐身上,震動京圈名門,不少京圈小姐們大失所望。

據悉,此前宮氏集團上層權力動盪,原總裁繼承人宮喚羽被緊急調往西北分公司,原本被看好的二少宮尚角仍未有傳出繼任訊息,反而有傳言稱是與宮尚角一同舉行婚禮的宮子羽頻繁出現在董事會上。

眾所周知,宮氏一族以商角徵羽行位,商一脈常年控制器械這部分盈利,如今由大小姐宮紫商進行統籌;徵一脈專攻醫藥領域,以年紀最小的宮遠徵為首;角一脈常年做外銷、娛樂、公關這一部分,屬於宮氏資金鍊最關鍵的一環;羽一脈常負責企業內部決策、統領,即董事長的任職。

可惜目前最年輕一代,宮尚角表現出的能力遠超宮喚羽和宮子羽這兩位,但前董事長更屬意的宮喚羽慘遭流放,這次的內部職務變遷引發熱議,宮尚角就任總裁一職,似乎也有意召開董事會重新選舉,日前,宮紫商、宮遠徵分別支援宮子羽、宮尚角兩人。

董事會元老妥協,但仍未對此做出改變,只責令宮子羽儘快完成mba進修。

業界有人譏諷宮家人這是在拿一家榮耀賭一個紈絝的改變。

線上婚禮直播觀看人數破億,宮氏員工不得以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裡被迫加班。

攝像機下,上官淺一直揚著嘴角,眼裡笑意絲毫不減,反觀邊上的云為衫連笑容也是淡淡的,一個溫婉,一個清冷,卻都是人間好顏色。

上官淺歪著頭,容貌昳麗,笑意瀰漫到空氣裡,連頭髮絲都透著一股甜,莫名誘惑:“雲姐姐,你可真好看。”

“上官小姐不緊張麼?”

“原來雲姐姐一直不說話是因為緊張啊~”

正要說下去,周圍工作人員面色有異將直播機器都搬了下去,將宮喚羽一早飛機飛去西北的事說了,云為衫心裡大駭,她是要嫁給繼承人的,這太子爺搞什麼?

說完,準備間裡只剩下兩位新娘,上官淺壓了又壓還是忍不住斂了笑意,故意問云為衫:“雲姐姐你還好嗎?你是要嫁繼承人的呀。”

“沒事,宮二先生也不錯。”

上官淺的神色玄虛起來,慵懶地撐著腦袋,眼裡有危險也有張狂:“不可以哦。”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宮二先生。”上官淺表情無辜,語氣卻又帶著嘲弄:“況且,宮二先生不會是繼承人。”

云為衫笑了笑,不在意她的態度,卻探究道:“你怎麼知道?這麼瞭解宮門內部的事?”

“因為我瞭解的不是宮門內部的決定,而是老董事長的態度,”也不等云為衫的反應,她繼續說了下去,隨即換了一副眷戀憐愛的語氣:“宮二先生在宮氏的日子並不那麼好過的。”

云為衫意味不明地盯著上官淺,她並不認為這個女孩真的喜歡宮尚角。

“若我沒猜錯,雲姐姐的目的不只是嫁人吧。”

“怎麼上官小姐還有別的目的嗎?”

上官淺表情無辜:“我自然,是為嫁給宮二先生來的。”

宮家人那邊,宮鴻羽暴怒,卻強忍著火氣吩咐了宮子羽做好結婚準備,畢竟此前也沒公佈誰要結婚。

宮喚羽就是個能力不足還手高眼低的貨,宮鴻羽哪裡不知道這是宮喚羽對他的挑釁。

宮遠徵輕蔑地嘲諷:“爛泥就是爛泥,硬要推上牆也會自已滑下來!”

宮尚角不輕不重責備他:“他是你兄長。”

“我只有一個哥!”

宮紫商在一旁笑著調戲他:“那你再叫一聲姐姐來聽聽。”

宮遠徵噎了一下,嘟囔著一聲“姐姐”,還帶著點少年稚嫩的聲線。

宮尚角在更衣室換上禮服,正一顆顆扣上紐扣,宮遠徵突然闖進來臉色不太好看:“哥,四叔把宮子羽叫過來什麼意思?”

宮尚角覺著好笑:“你才反應過來?”

“四叔這回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昨夜提前知會過我一聲,掌權人畢竟還是四叔。犯不著生氣,我不也提了一級麼。”

宮遠徵勾著唇角有些妖冶的味道:“哥可以不在乎,但我不可以,我決不允許任何人搶走本該屬於你的東西。”

宮尚角這才看向這個弟弟:“遠徵,別衝動行事叫人抓了把柄,你是覺得宮子羽哪一樣能讓他坐穩那個位置麼?”

也是。

宮遠徵的笑意這才真心了起來。

宮遠徵的笑沒維持多久,他就見到了那個嫂嫂。

從他哥一進門就直勾勾盯著,眼裡再沒了別人,好像真是為愛結婚那樣,宮遠徵冷笑,他可不信名利圈養大的大小姐們有什麼真心一說。

他轉眼去看他那冷心冷情的哥哥,還好,他哥一如既往的平淡無波,只略揚了唇角以示尊重。

那上官大小姐的眼睛著實礙眼,水汪汪直勾勾,面若桃花,甚至碰上他哥的視線還垂了頭,耳朵尖都是紅的。

宮遠徵覺著家裡不用買茶了。

宮尚角掃過上官淺脖頸那道弧線停在她耳朵尖上,幾根不安分的頭髮在上面掃啊掃,他強忍著動作,收回了眼睛。

當聚光燈打向大門的時候,上官淺手捧花進場,在刺目的光芒裡花卻像她,宮尚角不得不承認,上官家的大小姐當得起絕色二字,他沒來由覺得危險,司儀打趣新郎的眼神可以收斂一點了,他才低眸笑了似被看穿,誰知道初遇即今日呢。

上官淺顯然很會應付這些場面事,他攬著上官淺一一敬酒、寒暄,她時不時接兩句話,既不刺耳又不安靜過頭。

他娶到一個聰明的新娘,宮尚角很滿意,他想他日後會很省心。

他沒滿意太久,晚上宮傢俬宴的時候他妻子和他弟嗆起來了。

宮遠徵其人,兄控聞名,宮家年紀最小的一個,卻也是最不好相與的一個。

他妻子說遠徵弟弟不心疼哥哥只吃素食、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哥哥夾菜,他弟暗嘲上官大小姐剛嫁進來就要插手兄弟倆的事是不是還想讓他們決裂。

宮尚角聽著額角直突,沉聲結束了這場鬧劇:“吃飯。”說完順手給邊上的弟弟夾了一筷子菜,他弟又忍不住挑釁他另一邊的妻子,然而她妻子沒多說話,只沉默著擱了筷子無聲望他,他目光觸及上官淺那一汪包起來強忍不掉下去的淚時簡直頭疼。

“角少爺,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只是心疼你腸胃不好而已。”

小小聲的、湊在他耳邊的委屈,他沉默了,其實宮尚角很討厭有人這麼威脅他 ,只是這畢竟是他妻子,總不好過分苛責。

他也刻意低下聲音道:“你不用這麼叫我,你是我妻子,我雖希望你知禮數、識進退,卻也不必這麼生分。”

上官淺轉淚為笑了,口吻甜蜜:“好的親愛的。”

倒是他喝茶的時候愣了一下,連帶著宮遠徵在邊上都黑了臉。

目睹一切的云為衫表情複雜,這個上官淺確實挺會的。

上官淺察覺她的視線,遙遙點了個頭,很溫柔的模樣,只是神色古怪地掃過她邊上替她剝螃蟹的宮子羽。

有些人,最容易虛情敗給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