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槍過去，有啞巴張奮不顧身的護著，我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和傷害，但從這就能看得出來，白小菲是鐵了心要我的命，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
啞巴張連著捱了幾槍，如果是正常人，肯定斷氣了，可是他的來歷本身就比較弔詭，我和他離的很近，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子彈擊中他的時候，他連眼睛都沒眨。
唰！！！白小菲的冥眼的確很有用，她的肉眼看不到，卻僅憑著自己的感覺和冥眼的作用，就判斷出啞巴張替我擋住了剛才的幾次致命槍擊。
不等槍聲的餘音消失，白小菲握著槍快步的衝了過來，她的槍裡，應該還有最後一發子彈。
毫無疑問，這顆子彈，是留給我的。
她的腳步快的讓我不敢置信，雙方本來距離就不遠，轉眼的功夫，白小菲已經到了面前。
她沒有任何一丁點的遲疑，手腕一壓，槍口就精準的讓過啞巴張，對準了我露在外面的半個腦袋。
她的手指，緊扣著扳機，當槍口平行對準我的瞬息間，她的手指已經扣的更緊。
嘭……槍響了，但在槍響之前那或許只有十分之一秒的間隙，趴在我身上的啞巴張和一根彈簧似的猛然跳了起來，他的動作更猛，不顧一切的扭身抓住了白小菲的手腕。
時間太緊急，啞巴張甚至都來不及把白小菲的手腕抬的更高。
我能感覺到，子彈貼著我的頭皮打在了身後的石頭上，耳邊頓時劃過了流彈特有的尖嘯聲。
這種感覺，如同一把刀子在距離自己脖頸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突然中止，不會受傷，卻讓人嚇的半死。
啞巴張抓住白小菲的手腕，隨手一抖，白小菲手裡的槍就脫手而出，她可能不如啞巴張的身手好，也不如啞巴張力氣大，但她的靈動和輕盈卻是啞巴張比不上的。
在手槍噹啷落地的同時，白小菲的手像是柔軟的繩子，從啞巴張手中掙脫了出來。
她根本就不跟啞巴張做任何的糾纏，脫身的時候，直接就衝我而來，我們兩個人最多隻有三米遠的距離，在如此迅猛的速度之下，我是躲不及的。
唰……白小菲又一次抬起了手，我能看到她手心那片彷彿閃動著血光一樣的符籙，對準我雙眉下就猛按了過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啞巴張同樣阻攔不及，可能他也知道白小菲這一巴掌按在我的臉上會有什麼後果，整個人都毛了，二話不說，就地滾過來，抱著白小菲的腿，藉著這股力，半截身子硬是從白小菲的面前直立起來。
白小菲依然不管那麼多，只想先殺掉我，我彷彿還被粘在身後的石頭上，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她手心那片血光般的符籙拍到了離我不足十厘米的地方。
咔……白小菲的手，驟然停頓了，是啞巴張及時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可能啞巴張迫於情況，不得不下重手，我甚至能聽見白小菲腕骨咔咔的聲音。
這一切依然發生的很快，我只能被動的目睹著局勢的急劇變化。
被啞巴張抓住之後，白小菲還是不罷休，在竭盡全力的想突破著僅剩的十厘米距離。
啪……啞巴張咬了咬牙，身子一屈又一挺，從地上站起來，他的打鬥經驗似乎非常的豐富，在這種節骨眼上，經驗似乎比力量更加有用。
在啞巴張站起身的同一時間，他的一隻手一加力，另一隻手在白小菲的胳膊肘下方託了一下。
白小菲的小臂頓時一屈，而她的手掌一折，掌心的符籙，啪的就拍到了自己的臉上。
這一瞬間，我彷彿看到了一團血光在白小菲的臉上爆散了，啞巴張似乎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不由自主的呆了呆。
血光只是一閃，在光芒閃過之後，我一下子看見白小菲的整張臉上好像全都是血，血跡遮擋住了她的五官，在血色的襯托下，往日清秀寧靜的她，這時候說不出的陰森和猙獰。
一直到了這一刻，白小菲才陡然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尖叫，尖叫聲迴盪在周圍的廢墟之間，讓本就陰沉的氣氛，變的能把人悶死。
我吸了口氣，事情很明顯，白小菲手心那片血光符籙，原本是對付我的，她有十足的把握，卻沒有料到啞巴張會突然殺出來。
她的計劃不僅被打亂，而且，對付我的血光符籙，最終落到了她的身上。
我說不清楚，白小菲會死，還是會和她之前說的一樣，變成一個沒有煩惱和憂愁的傻子。
“啊……”啞巴張在聽到了白小菲那淒厲的尖叫之後，似乎才回過神，他的腳步一下子有點不穩，踉蹌著朝前走了一步，遠遠的伸出手，可能是想拉住白小菲。
白小菲彷彿呆滯了，發出了一聲尖叫後，怔怔的站在原地，再也沒有攻擊我的意思。
直到啞巴張走到跟前，拉住她的那一瞬，白小菲才觸電一般的一甩胳膊，瘋了一般的朝後面狂奔。
她跑的很快，但她的冥眼，似乎也沒有之前那麼有用了，在亂石崎嶇的廢墟中，白小菲踉踉蹌蹌的，連著摔了幾次。
她的膝蓋和手，被摔的血肉模糊，卻彷彿不知道疼痛，連爬帶跑的，消失在了光線照射不到的範圍裡。
啞巴張看樣子很想去追趕白小菲，但他又看看我現在的狀態，像是狠下心，扭頭奔我跑了過來。
白小菲一走，那種奇怪的粘力，彷彿也消失了，我終於能勉強掙扎著，扶著石塊站起來。
事實上，我沒有受什麼要緊的傷，就是那條脫臼的胳膊很難受。
啞巴張跑過來，反正也說不出話，沒辦法直接交流，他輕輕拿起我那條脫臼的胳膊摸了摸，然後對我做了個忍住的收拾。
咔吧……我就覺得這條胳膊猛的輕輕一震，說不上是疼還是什麼感覺，但隨即，整條胳膊好像又屬於自己了，輕鬆無比。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真正的注意到了啞巴張的表情。
他捱了幾槍，有的還在要害上，但卻像個超人一般硬挺到了現在。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透過微弱的光線，我覺得啞巴張整張臉似乎都是木的，沒有什麼表情，如同戴了一張鐵皮般的面具。
他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只有死亡才會透發的死灰色，灰撲撲的，像佈滿陰霾的天空。
我感覺到了一股死氣，這種死氣，不可能出現在活人身上。
我很難形容自己在這時候該怎麼看待啞巴張，他身上全都是秘密，猜不透的秘密。
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之前從撿到的那部手機裡看見的影片。
當時，我還不太明白為什麼會看到那段影片，但現在想想，那段影片的用意，就是讓我察覺啞巴張不對勁的地方。
“啊……”啞巴張抬手朝我身後指了指，然後畫出了一個大概的方向。
我分辨了一下，那應該是從這兒離開破敗古城的正確方向，之前在老鬧鐘裡聽見的警示聲所提示的方向，和啞巴張所劃的方向，基本一致。
這就說明，啞巴張的意思，是讓我趕緊離開破敗古城，先到古城外面去。
我有點納悶了，不管啞巴張是什麼來歷，他這樣拼著救我，難道沒有目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知道啞巴張的狀態很弔詭，但我除了詢問，再沒有別的辦法去弄明白這個問題。
啞巴張沒有回應，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動作似乎也呆滯了，變得很笨拙。
他回頭朝著身後那無邊無盡的黑暗看了一眼，等再回過頭的時候，我驚訝的發現，他那雙沒有什麼活氣的眼睛裡，似乎含著一點晶瑩的淚光。
“能告訴我嗎？”
我不肯罷休，繼續追問。
啞巴張輕輕的衝我搖了搖頭，在光線中，他眼睛裡那點淚光，在閃耀。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搖頭之後，還是指著離開破敗古城的方向，那意思似乎是在對我說，讓我走，什麼都別管。
“我怎麼走？我想弄明白，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著急了，上前一步，想拉著啞巴張。
我察覺的出，他不會把我怎麼樣，所以我才有這麼大的膽子。
但是我的手剛一伸出來，還沒有碰到啞巴張的衣袖，他整個人突然就像一截乾枯的木頭，直挺挺的仰面躺倒在地。
“你怎麼了？”
我吃了一驚，趕緊蹲下身去看。
當我這一次注視啞巴張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眼睛徹底的定格了。
他的身軀冰涼冰涼的，像是在冰窖裡存放著的屍體，他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在他的眼角，掛著一滴剛剛流落出來的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