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霽,淡薄如雲霧的陽光從樹影中稀疏的落下來,暖暖的一拱,連天氣都跟著晴朗了起來,天藍且高,日頭豔豔的,雪地蒼茫,煢煢反射著明朗的光,炫的人刺目。
章莪不同青丘,常年生活在青丘像個溫室之花的白玖凊頓時生了場大病,本來就消瘦的很,這下直接躺在床上了,藥一碗碗的喝下去也不見一絲好轉。
她臉頰帶著幾絲蒼白,總是聽見榮軒對著醫師發火,玖凊便安慰道:“我這身子就這樣,用多好的藥也不可能好利索的。
現在回想起那些小心翼翼吃苦受罪的日子,似乎已經過去很多很多了,當時小小的她顫顫巍巍的跪在神靈大人面前,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擺脫這樣的困境,讓所有欺負過自己的人都嚐到代價。
白玖凊正走神,突然發現木嫡不知何時進來了,有些吃驚,便強支撐著自己起來,忍著喉嚨的痛楚,沙啞地說:“木嫡?你來了?來了不說話呢?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吱聲?”
木嫡呲牙一笑,說:“我就是來看望一下狐狸姐姐,剛來沒一會吧.”
“那你坐下歇歇吧,來!”
白玖凊對她很有好感。
木嫡坐在她床榻的對面,仔細打量了一下,隨即微微蹙眉說道:“怎麼病成這個樣子?”
見白玖凊要起身,怕她受了寒,連忙用法術將一旁掛著的大衣拿了過來,為玖凊披上。
白玖凊無力的倚在床榻邊,臉頰蒼白,眼中好似含著淚一般,嘴唇毫無血色,微微笑道:“我這身子,但凡有那麼點風吹草動都吃不消,我都習慣了,死不了.”
木嫡看著她這副比剛來時還要病態的臉,輕嘆道:“狐狸姐姐要趕快好啊!”
“嗯嗯,你莫要擔心.”
下午的時候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感覺精神好了很多,在屋子裡窩了幾天,就想著出去活動活動。
穿了一身赤紅色的百褶裙,外罩厚一點的粉色大衣,頭髮簡單綰了一下。
還是紅色明豔,看得出玖凊是真的喜歡紅色,對著鏡子照了半天,仔細的看了看。
自己終於穿上自己最喜歡的顏色的衣服了,從前在青丘,她不敢穿這麼爭奇鬥豔的顏色,怕太惹眼。
如今在章莪,她終於可以卸下那副唯唯諾諾,聽話乖巧的樣子,活出真正的自己了。
開了門,風有些大,侍女們要跟上來,白玖凊推辭了,自己一個人提了一盞小小的羊角風燈靜靜的走了出去。
看那月亮,圓圓的掛在碧藍碧藍的天上,銀輝萬里。
那月光清得如水,潑在大地上,潑在院子裡,積了厚厚的一層,大地讓月光一洗,時間只剩下一片空靈;人心讓月光一洗,心中只剩下一片空明,純潔的就如嬰兒一般。
這美麗的阿景色,讓玖凊十分舒適,只覺得神清氣爽,這時候她終於明白了以前自己一生病沒過幾天老太太便要拉著她出去溜達,原來是這個道理。
不知不覺之間,她就已經走到了榮軒的寢殿,發現他還在工作,還亮著燈,不過看得出來,屋子裡還有其他人。
可是為什麼會在寢殿議事呢?莫不是出了什麼急事?如今已經夜幕降臨,要是以前在崑崙,就已經會有管理人員來喊著弟子們休息了,他如今不禁要管善神要管的事情,要重新治理章莪,還要關注六界的軍事情況,這日理萬機,想必他早就十分疲憊了吧。
想著想著,玖凊不免有些心疼他。
很久很久,她說是心悅他,但其實她都搞不清自己對榮軒的感情。
過了一會,寢殿的門被開啟,出來了幾個人,領頭出來的那人她聽榮軒說過,是他的貼身侍衛,名曰由姜,是一個當兵的好料子,一直都是他陪著榮軒,也算是他的知己了。
由姜一眼就看見靜靜站在樹下的女子,雖然看不清楚,但他知道在章莪最愛穿紅衣服的就是榮軒的那個未婚妻,所以便連忙回屋稟告給榮軒,很快榮軒著急忙慌的從屋裡跑出來。
他看見她,蹙眉道:“小玖?你怎麼站在外面呢?你不看看你自己都什麼樣子了?”
榮軒大步走出來,牽著白玖凊的手,像領著一個犯錯誤的小孩,進了寢殿。
玖凊在後面只是笑著,任憑他牽著自己。
進了寢殿,果然很暖和,不過撲鼻而來的是一陣幽香,白玖凊是狐狸,鼻子自然很靈敏,她抽了抽鼻子,說:“哇,好香.”
榮軒一愣,少頃色變,連忙變出個手帕就遞給玖凊,示意讓她捂著口鼻,隨後把她推到門口,用水澆滅了薰香。
玖凊被嚇了一大跳,好一會才開口道:“你搞什麼鬼,神神叨叨的.”
可是榮軒依舊十分嚴肅,不是鬧笑話的樣子,他又拉著白玖凊快速走到了他的臥室,這才鬆了口氣。
他的臥房有一股他身上的檀香,倒是清爽了很多,她還是覺得奇怪,便問:“我問你話呢榮軒,剛才怎麼了?是香有問題嗎?”
“這是麝香啊.”
“麝香?”
白玖凊對香料不甚瞭解,她倒是聽說過這個名字,聽說麝香的味道很濃,彷彿千花萬樹同時盛開,極其濃郁繁複的香,剛才聞起來倒是有些相似,她隨後皺著眉問道:“麝香怎麼了?”
旁邊一個小婢女聽見,看榮軒也不回答,便笑著說:“白姑娘,麝香女人是不能問呢,聞多了就不會受孕了,山主大人這是擔心了.”
隨後小臉一紅,撇過頭去,其他婢女也開始呵呵笑起來。
白玖凊微微一愣,也覺得臉發燙,而且蔓延到身後頸間,彷彿溫柔甘美的肉的氣息正在燕發出來。
她一雙大眼睛眨了眨,深深地吞了一口氣,她似乎已經鎮靜下去了,便很靦腆地對他一笑。
榮軒低聲笑著,溫柔的聲音如水一般:“小玖,你今天真漂亮.”
上好的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著溫潤的光芒,似有嫋嫋霧氣籠罩著,看著不真切,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簷上畢方展翅欲飛。
白玖凊抬起眼梢,見榮軒伸開手,侍女們如雲般走上來為他更衣,白玖凊見了微微一愣,“呀”的一聲就轉過身去,榮軒見了低聲一笑,玖凊的臉越發紅了。
今日,她有些無措了。
“哎,你們別走啊!”
婢女們眼神曖昧的退出房去,把紗帳放下,隨後一層層紗帳將空間隔開,此時此刻,這個地方是屬於兩人的。
榮軒溫暖的呼吸從後面靠近,帶著沙啞的笑意:“我的小玖長大了,知道害羞了.”
玖凊想說什麼反駁卻不知道說些什麼,榮軒的手從後面環住她,嘴唇貼在她的耳朵上,刺激得她有些癢,他低聲地說道:“真的……一天沒瞧見你了,我好想你.”
白玖凊有些害怕,她一直都不會應對這樣得場面,之前也是,現在也是,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樣介面,便往別處挪了挪。
“哎……”榮軒無奈的嘆息:“小玖難道一定要這樣煞風景嗎?真是不解風情.”
“哪裡是不解風情?我是病人.”
白玖凊此話不知道是反駁他還是提醒他。
“怎麼了?”
榮軒眉梢微微一挑:“你病有沒有緩解一些?”
“榮軒,你太累了,我心疼,我也想幫幫你.”
榮軒心頭一暖,溫熱的鼻息打在玖凊的脖頸處,輕聲低喃:“你好好的,就是幫到我了.”
他的寢衣薄薄的,幾乎可以觸到他肌肉的輪廓,他是格外的健壯,自己是格外的羸弱,這兩人能湊到一塊,還真是有些不搭,玖凊想著。
不過她就這樣窩在他的懷中,十分安心。
男人笑著說:“你都來章莪了,別想輕易走了,你該為真正為自己考慮一下了.”
“我自己?”
白玖凊有些茫然,確實,這麼些年,她似乎從未真真正正的為自己考慮過,現在有閒著的功夫了,她想了想,發現自己在青丘逆來順受慣了,竟然都不知自己能做些什麼。
“嗯對啊.”
榮軒聲音低沉,還有些許沙啞,他緩緩開口道:“你不如學學你那姐姐,整天都為自己考慮,比如她處心積慮嫁入北冥的事情都傳遍了哈哈.”
白玖凊輕輕的啐了他一口,說道:“你就知道笑,我和她能一樣嗎?”
“也對.”
榮軒迎合著女人,笑著說:“是是是,我的小玖和別人不一樣,咱們可有想法了,所以對婚姻方面很謹慎的……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對一個人還是需要時間去考驗,不如要是嫁錯了人,可就難過終身了.”
白玖凊一愣,不禁想笑,說:“你說的好對啊,你你說我該怎麼辦呢“所以,我就攤上你了,狐狸姐姐.”
榮軒眼睛狹長,邪魅一笑。
“討厭!”
白玖凊蹙眉笑道,只覺得這個男人倒是頑皮,學人家木嫡對自己的稱呼,她給了他一拳,說:“你可不要隨便叫我狐狸姐姐啊,不然我會撓死你的.”
眼見白玖凊要色變,他爽朗一笑,更是一把抱住女人,說:“你看看你看看,哪有女的說要撓死未婚夫的,遇到一個一生只守一個人的男人還不珍惜呢.”
白玖凊哼了一聲,嬌嗔道:“怎麼?那你也去納妾啊,你別擔心,我還會幫你選選呢,咱們善神這風光,身邊的女人們不也得個個絕美……”他緊緊的抱著她,見她說得像真的一樣,連忙打斷她說:“行了行了,誰說我要納妾了,我身邊這個就夠好了.”
臥室中燈光較為昏暗,氣壓有些低,本來就渾身無力的玖凊此時有些呼吸困難,就聽榮軒溫言道:“小玖,嫁給我吧.”
哪有女人討厭這句話?她心下一暖,眼角已經溼了,回想一晃眼幾萬年前的人界相遇,竟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嗯.”
女人眼眶有些溼潤,輕輕應著。
“小玖,等章莪徹底穩定了,我們就成親,那時候,我是章山主,你就是章莪夫人.”
夜,太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