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之人紛紛點頭，深以為然。
接納異界文明，這在凡人看來，無疑是天方夜譚。
“那麼，閣下可認為……人類文明高高在上？”
“正是，遠超你口中的主宰，那個受三星煎熬的微弱文明！”
面對這充滿輕蔑的答覆，凱瑟琳淡然一笑。
回應道：
“若人類文明真乃卓越，何以無論進化至何境，內部紛爭、私慾、衝突始終如影隨形？”
“遠古時期，我們的先祖智人，曾屠戮多數同類種族！”
“中古時代，先輩們以國為基，戰火席捲全球！”
“近代，兩次世界大戰令生靈塗炭！”
“如今，我們跨越星河，將數千星辰納入版圖，然而境況並未改善，星際家族的貪婪，各國領袖暗中角力。”
“人類文明，真的優越？”
凱瑟琳的質問讓科學家啞口無言。
辯論並非他的專長。
正當他苦思對策之際。
凱瑟琳又道：“你可知曉主宰的文明，三體世界是如何演進的？”
“我沒玩過三體遊戲，僅略知一二，怎能知曉？”
“此刻，我便為你揭示。”
凱瑟琳揮手，億萬構造粒子構建出栩栩如生的景象。
瞬間，會場化為展示廳。
三顆構造星辰在眾人眼前熊熊燃燒。
彼此間因引力相互拉扯，作著無規律的旋轉。
不遠處，一顆微小行星靜立。
受三星系統無常軌跡影響，時而熾熱如火球，時而冰冷似冰晶。
坦白說，以宏觀視角觀之。
這顆在熔爐與冰川間反覆切換的星球，絕無孕育生命的可能。
即便僥倖誕生，也難逃短期內的毀滅。
更別提發展至星際時代。
“主宰的文明，便在如此環境中崛起。”
“若換成人類，我們能否走到中古紀元？”
“為了抵禦三星，主宰文明自誕生起便空前團結。”
“它們共抗天災，共同壯大，共度難關。”
“直至終結時刻，亦一同見證毀滅。”
“現在，我問你。”
“三體文明，還是人類文明，哪個更勝一籌？”
凱瑟琳的目光掃過全場。
會場陷入沉寂，無人能回應她的疑問。
貴賓室內，蘇澈頗感驚訝。
這女子果然能言善辯。
一番話語，連蘇澈都覺得有其道理。
難怪科學邊界能發展至此，凱瑟琳功不可沒。
“罷了，既然無人反駁，我們迴歸今日主題：神射手假說與農場主假說。”
“首先，我來講講神射手假說。”
凱瑟琳稍作停頓，接著緩緩開口：
“假設有一位神射手，在靶子上每隔十厘米射出一個孔洞。”
“設想靶子上生存著二維智慧生物。”
“這些二維生物中的科學家，研究宇宙後發現一條偉大的定律。”
“每隔十厘米必有一個孔洞，它們將神射手的隨意之舉視為宇宙鐵律。”
“所有科研、發展方向、科學定理皆遵循此定律。”
“然而，這真是定律嗎？”
此言一出，眾人議論紛紛。
許多人不明凱瑟琳所指，也不太理解故事的含義。
不過，仍有少數人立刻領悟。
其中，大多數是科學家。
他們面色凝重。
故事雖簡，但傳達的資訊令人震撼。
“她想說人類文明只是二維生物，以此否定我們歷史上的所有進步與定理？”
“有趣的故事，確實引人入勝。”
蘇澈點頭，興趣漸濃。
會場上，凱瑟琳繼續講述下一個故事。
“接下來，是農場主假說。”
“農場裡有一群火雞，農場主每天上午十一點來餵食。”
“火雞中的一位科學家，觀察這一現象，近一年未見異常。”
“於是，它宣佈了宇宙定律：每天上午十一點食物降臨。”
“某日十一點，農場主如期而至。”
“然而，那天是感恩節，食物並未出現。”
“農場主捕獲火雞，將它們全部宰殺。”
“你說……火雞有反抗之力嗎？”
說完，凱瑟琳不再言語，靜靜注視著會場。
相比第一個故事，第二個故事直截了當。
寓意不言而喻。
即便無人願意承認，也無法反駁。
思緒翻湧間，不少人脊背發涼。
會場氣氛變得詭異。
“荒謬！簡直荒謬！”
“你是想說我們人類是二維生物，還是火雞？”
“如此歪理邪說竟成課題？科學邊界難道是邪教？”
...............................
發出強烈反對聲的，是一位物理學家，中年大叔。
聽完故事，他立刻明白凱瑟琳的意圖，憤怒不已。
他絕不接受這種“人類低劣”的論調。
“那麼請問……你如何證明自已不是二維科學家，或者火雞科學家？”
“同樣的問題，我也可以問你，如何證明我們就是二維生物，或火雞？”
面對中年大叔的犀利反問，凱瑟琳微微一笑。
作為人類文明的頂尖人物之一。
在看待事物的視角上，凱瑟琳與眾不同。
她的文明種族未曾大力發展軍事，而是專注於培養頂尖科學家，尤其在天文學領域。
經過大量對浩渺宇宙的觀測後...
她深諳生靈的微不足道，即便是人類歷史上的璀璨瑰寶，那位真正的開拓者———星河女皇。
置身於宇宙的宏大尺度，一切皆如塵埃。
在無盡的蒼穹之下，人類的存亡，不值一提。
“其實，無需證明我們是二維生物或是火雞，只需證明‘神槍手’與‘農場主’的存在便足矣。”
凱瑟琳輕輕一揮手，無數構裝粒子編織起全息幻境。
瞬息之間，整個會議室升騰至星辰之上。
熊熊燃燒的恆星，旋轉的星宿，破碎的行星……
抬頭仰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浩渺星域，億萬星辰閃爍，猶如繁星點點。
經過秘法處理，每一顆星辰都清晰可辨，光芒交相輝映，互不遮掩。
正當眾人沉浸在這壯麗星海之際，百萬星辰毫無預警地黯淡下去。
緊接著，熄滅的星辰越來越多，千萬、億萬、十億、百億……
直至最後，整個星系的星辰盡數熄滅，星海之上，只剩一片漆黑的虛空。
會場內，瞬間嘈雜一片。
“發生了何事？構裝粒子出故障了嗎？”
“這不是故障，我並非帶你們欣賞星海，而是要揭示，我曾目睹一個星系在我眼前消失。”
“此話怎講？”
凱瑟琳輕撫額前秀髮，繼續說道：
“在我的族類中，我曾組織過一支數千人的天文學家團隊，他們佔據了一顆星球的資源，觀測所有能觸及的星辰。”
“我們發現了一個異常的星系，科學家們耗時二十年，觀測並研究這個星系。”
“然而，令我們震驚的是，每次觀測，星系內的恆星數量都會減少。”
“起初，我以為是觀測誤差，但後來發現，這不是觀測的問題。”
“那個星系的恆星，確實在減少，這一過程持續了二十年，直至不久前，一個比銀河系更為龐大的星系徹底消失。”
“億萬星辰，彷彿被某種無法理解的恐怖文明吞噬，什麼也沒留下……”
凱瑟琳說完，目光轉向那位質疑的物理學家，對方已驚訝得無言以對。
但她的話題並未結束。
“這就是我要證明的‘農場主’，一個能抹滅星系的‘農場主’。”
“以此相較，我們人類豈非如同火雞？”
“不，火雞尚能填飽‘農場主’的肚腹，而我們人類文明，卻無此資格。”
會場再次陷入寂靜，連質疑的聲音都消失了。
一個星系的覆滅，這是無法想象的災難。
在多數人看來，能摧毀星球的星際文明已是強大力量。
連銀河女皇也無法摧毀恆星，更別提熄滅擁有億萬星辰的浩渺星系了？
這已超出常識的範疇。
說實話，這樣的例項比神槍手假說和農場主假說更令人寒心。
若這‘農場主’降臨銀河系，人類文明豈非如塵埃般，輕輕一拂便灰飛煙滅？
“這位凱瑟琳，有些意思……”
貴賓包廂中，蘇澈微微蹙眉。
凱瑟琳所述並非虛言，他知曉真相。
那個星系之所以逐漸消失，是被蟲群啃噬殆盡。
在獵手文明的追擊下，索林原蟲損失慘重。
為了迅速恢復蟲群規模，女皇蟲下令快速吞噬星系，凱瑟琳能全程見證，也算難得。
“換個角度，這確實令人震撼。”
“難怪她對人類文明失去希望，創立了科學邊界。”
每次觀測，星系的恆星數量大幅減少，持續二十年，直至星辰全滅。
這無疑會引發莫名的恐懼。
“凱瑟琳會長，你的故事和發現，的確讓我們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甚至……讓我們感到恐懼。”
“但這與三體文明有何關聯？”
“三體文明雖強，但遠未達到‘農場主’的程度吧？”
一位戴眼鏡的學者起身提問。
凱瑟琳點頭，如實回答：
“主的文明，當然不是‘農場主’。”
“嚴格來說，三體文明也只是雞場中的火雞。”
“但‘主’卻能擺脫感恩節的命運，而我們人類文明不能。”
提問的學者扶了扶眼鏡，接著問：“凱瑟琳會長，你既然堅信三體文明優於人類文明，必有其理由，對吧？”
“當然，相較於多數文明，‘主’的文明極為特殊，遠不止單一文明。”
“在三體星球，由於三星系統的混亂，歷史上至少有數百文明消亡。”
“但生命之種並未屈服。”
“在‘主’的文明誕生前，三體文明用二十多個文明的毀滅來觀測太陽，並以特殊方式記錄，將三顆太陽的秘密傳承給下一代文明。”
“隨後，又用一百多個文明的毀滅去計算三體運動規律，最終證實三體問題無解，徹底終結了對萬年曆的追求。”
“隨著文明等級提升，亂紀元已無法消滅三體文明。”
“無論是三日同天，還是三日遠離，三體文明都能存活下來。”
“然而，隨著大撕裂的出現，即將步入星際時代的三體文明仍遭滅絕。”
“直至‘主’的誕生，發展至強大的星際時代，才勉強擺脫滅絕的危機。”
“所以，你們明白了嗎？”
“‘主’的文明，是數百個毀滅的三體文明智慧的結晶。”
“人類文明的歷史僅百萬年，而‘主’的文明，經歷了無數磨難。”
“那些消亡的三體文明，隨便選出一個，或許都比人類文明歷史總和還要悠久。”
“我並未輕視人類文明，在浩瀚宇宙中，我們或許也是優秀的孩童。”
“但是！”
“與‘主’的文明———三體文明相比，我們一直生活在天堂，未曾經歷真正的災難，也未曾真正理解宇宙的殘酷。”
“我們，只是尚未破繭的蟲子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