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雪還是背了月拂曉一路。
等確定體內的毒解了,再拋下這個女人不遲。
暮色四合之際,兩人趕到了雲嶺鎮。
一進鎮子月拂曉就看到了鋪天蓋地的陰氣。
難怪太陽還沒徹底落山,月拂曉就已冷的直打哆嗦。
按原著的設定這裡應該是西爻國的邊陲小鎮,雖然天高皇帝遠,可離紫帝城並不遠啊,陰氣怎會如此之重。
“怎麼了?”朝暮雪放下月拂曉,見她盯著虛空發愣,不禁問。
月拂曉脫口而出:“有邪祟。”
“邪祟?”朝暮雪邁開步子進了鎮口,“豈不正好,與你正是同道中人。”
月拂曉後背發涼,趕忙踮著腳跟在朝暮雪身側。
這個時辰,是官都下了值,貨郎也都收了攤,街上寥寥無人,鋪子關了大半,私宅大門紛紛緊閉。
一盞路燈都沒有,一看就是沒有夜生活的小鎮。
兩人走了半條街,終於看到一家客棧,掛牌“秋陽”。
“夥計,我們住店。”
整條街都很安靜,甚至可以說是死氣沉沉。
櫃檯後的店員覷了兩人一眼,淡淡的語氣有股平靜的死感:“報上年歲來地。”
月拂曉不解:“年歲?”
店員冷白的眼皮一抬,“有問題嗎?”
說著,用舌頭舔了舔毛筆。
月拂曉眨眨眼,“我……十九。”
原著裡這副身體就是十九歲,但月拂曉本人穿越進來的時候就已經二十了,加上被困的六年……
“十七。”朝暮雪面無表情。
月拂曉忽然深感罪惡,所以前兩世,她是在對未成年下手嗎?
真尼瑪不是東西。
“我們是溪嵐宗弟子。”月拂曉記得溪嵐宗是西爻國內第一大宗。
出門在外嘛,身份都是自已給的。
店員聽了之後,當即道:“房滿了。”
“什麼?”月拂曉往空曠的一樓裡掃了一眼,“你這裡根本就沒住什麼人啊。”
店員不再多做解釋,將客滿的牌子拎了出來,橫著將月拂曉和朝暮雪推出客棧,直接鎖了門。
月拂曉不服氣,又找了家客棧,還是一樣的流程,店員問完年歲來地就直接轟人。
如果是客滿,一開始說客滿就好了,怎麼偏偏都是等他們答完了才客滿呢?
可疑至極。
這一折騰,天都黑透了,只有半顆月亮高懸,視線開始受限。
總不能睡大街吧?
朝暮雪扽了扽月拂曉的衣袖,指了指陰暗的小巷子。
月拂曉直搖頭,“你要是趁機對我做什麼,我豈不是毫無防備?”
朝暮雪冷哼一聲,“我不會如你願的。”
月拂曉拳頭硬了:他幾個意思?
就在她猶豫是和朝暮雪一起隨意一趟還是繼續試下一家客棧時,視線裡忽然闖進一個佝僂的銀髮老太。
她打著燈籠,嘴裡一直喚著“妮妮”,忽然一陣陰風捲起滿街的殘葉,老嫗那輕如枯槁的身子就這麼被掀翻了。
月拂曉跑過去扶起老人家,“沒事吧?天色這麼晚了,您怎麼不回家啊?”
老太太摔得不輕,嘴裡一個“哎呦”接一個“哎呦”,顫巍巍地撿起燈籠後舉到月拂曉臉上瞅了瞅,“你是我的妮妮嗎?”
月拂曉微微一笑,“我顯然不是。”
老太太執著地盯著月拂曉看了又看。
“老人家,我送你回家吧。”
趁此借宿一晚。
老嫗一雙混濁的眼睛終於看清了月拂曉的臉,搖頭晃腦地撇開月拂曉自個兒走了,“不是妮妮,妮妮,我的妮妮,你去哪兒了?妮妮……”
月拂曉望著老人家的背影,嘆了口氣。
白嫖“客棧”失敗,她縮回朝暮雪躺下的小巷子,在朝暮雪腦袋前坐下。
真慘,堂堂天鏡宗長老,淪落到睡小巷子。
簡直不能忍。
月拂曉撩開衣袖,盯著手臂上的黑氣冒火,所以是等這黑氣包裹到哪裡她就會入魔呢?
入魔以後,她的靈力修為會還給她嗎?
魔力和靈力,除了顏色不一樣,還有區別嗎?
靈力是靠靈根和境界配合吸納天地靈氣,那魔力呢?吸納魔氣?還是燃燒生命?
如果是吸納魔氣的話……天地間的魔氣多不多呢?夠不夠她吸?
“姑娘。”
冷清清陰森森的巷子,忽然響起似骷髏的一聲,月拂曉嚇了一大跳。
適才的老嫗又折了回來,“你怎麼睡在這兒啊?”
“客棧一聽我們的年歲和來地都說客滿了。”
老嫗瞭然,“我帶你去王員外家吧,王員外家夜不閉戶,空房也多。”
月拂曉瘮得慌,這老太太怎麼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
她推朝暮雪的胳膊,“問你呢,你去不去?”
朝暮雪坐起身來,“帶路。”
月拂曉沒想到朝暮雪會答應的這麼幹脆,捏著他的袖子疑神疑鬼地跟在老太太身後。
拐過一條街就到了老太太口中的王員外家。
這王宅足足佔了大半條街,大門是緊鎖的,角門倒是開著。
幾個小廝直接坐在門口摸起了葉子牌,長夜漫漫,似乎就是守著等人送上門來的。
“客棧不收,請你們這裡騰出兩間房來。”老嫗和小廝簡單交待了兩句。
小廝睨了月拂曉一眼:“進來吧。”
等月拂曉和朝暮雪進了角門,只聽小廝又問起:“年歲來地,報一下。”
月拂曉怕實話實說又被轟出去,便道:“年歲來地很重要嗎?”
小廝明白月拂曉在擔心什麼,解釋道:“放心吧,這裡不會轟你們走的。”
月拂曉半信半疑,“我十九,他十七,溪嵐宗來的。”
停了兩息,她的小手鑽進朝暮雪大掌裡,補了一句:“我們是道侶。”
朝暮雪腳步一頓,被月拂曉連推帶拉才拽進第二扇門。
小廝止步了,第二扇門內也是個男人接待他們,但卻似乎是沒了“寶貝”的男人。
侍者將他二人引進廳房,聲音陰柔,“二位稍等。”
少頃,一位雍容的婦人在三四個侍者的擁簇下走進廳房,上下打量了月拂曉一眼。
月拂曉從這位婦人眼裡就讀出了兩個字——“不滿”。
聽了引他們進來的侍者貼耳低語後,婦人更是難掩嫌棄道:“西廂抱廈。”
“二位,隨我來吧。”侍者仍是畢恭畢敬的態度。
月拂曉進了略顯狹小的抱廈後,不知足道:“府上可還有熱水,能否提一桶來?或者您告訴我在何處,我自已去提。”
朝暮雪聞言,不禁睨了她一眼。
她去提?恐怕又是他的活兒。
侍者笑道:“熱水是有的,我這就命人給二位送來。”
“多謝。”
侍者一走,月拂曉關了門就往架子床上躺,“總算不用睡巷子了。”
屋內唯一一盞燈放在圓桌上,朝暮雪挨著油燈揮袍而坐,“你不覺得這裡很詭異嗎?”
月拂曉蹬了靴子,在床上打滾,“覺得啊,所以才和你擠一間房,否則我會讓你白白佔我便宜?”
說著,一臉精明。
朝暮雪無語得合上了眸子。
很快侍者就來敲門送熱水了,還貼心地準備了洗浴用品。
“我先洗嘍。”月拂曉一拉屏風,坦然至極。
朝暮雪聽著水聲,渾身燥熱不已,驀地起身欲推窗通風散熱。
來到窗邊又作罷。
月拂曉洗的算快,只穿著中衣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你去洗吧,我還留了大半桶水呢。”
朝暮雪閉著眼凝神靜氣,半晌未動。
月拂曉“嘖”了聲,“我在水裡泡了抑靈粉,洗過之後,就算天鏡宗弟子帶出來的靈獸狗鼻子再靈,也聞不到我們身上的靈氣了。”
“撒在身上不可?”
“從頭撒到腳?你當你是羊肉串撒孜然呢!”
朝暮雪沒太聽明白,但還是聽話地去洗了澡。
他更乾脆,提著水桶從頭頂一淋,再擦乾就是了。
月拂曉剛躺下,被他的動靜弄的心一驚:“莽夫。”
“睡不睡床?”
眯了一會兒,月拂曉一扭頭,見朝暮雪坐在凳子上怨氣深重地瞪著她。
朝暮雪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月拂曉癟癟嘴,不睡就不睡,反正她問那一嘴也只是假客氣。
誰知她剛美滋滋地朝裡翻了個身,就聽朝暮雪三步並做兩步踏到床邊來,長長一條人沿著床邊水靈靈地躺下了。
月拂曉驚坐起。
朝暮雪冷冷掀唇:“矯情什麼?”
月拂曉的拳頭攥得咯吱響,這傢伙未免太記仇了,“矯情”二字他還打算反諷她到幾時?
本想踹他一腳解氣,可一想到他必會睚眥必報還她一腳,而他那牛蹄子蹬人沒有不疼的,月拂曉瞬間就放棄了踹他的幼稚想法。
燈滅後,萬籟俱寂。
一支菸管從窗紙上捅了一截進來,迷煙汩汩流進這小小抱廈。
嗆得月拂曉直打噴嚏。
迷煙入室半個時辰後,薄刃穿過門縫撥開了抱廈的門栓。
四個侍者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手裡各捏著一個火摺子。
“把睡在裡面的女人扛進三爺房裡去。”
兩個侍者踩上了架子床,不禁嘀咕:“年歲合適,長得也標緻,可惜有疤。要是沒破瓜,沒準就點給大公子了。”
“動作麻利些,嘀咕什麼呢?主子的決定也是你能多嘴的?”
這侍者訓斥的聲音還未落,兩個踩上架子床的侍者就被朝暮雪收拾了。
一個被踢翻,一個被隻手掰斷了腿。
兩個侍者在床邊相向而跪,哀嚎聲不絕。
“你們怎麼還醒著?”那個又引路又送水還一直笑得如沐春風的侍者,這會兒猙獰的嘴臉全露出來了,“不可能,那些劑量就算修仙者也能撂倒!”
“你還有臉說,”月拂曉捏了捏鼻子,“差點嗆死我,你個死撲街。”
要不是陰差陽錯提前吃了一顆醒神珠,保不齊真的被送進什麼三爺房裡了。
氣得她猛拍朝暮雪的背,“快拿下!”
剩下兩個侍者見識了朝暮雪的牛勁,忙不迭退出抱廈從外面鎖了屋子的門。
“我去稟報大奶奶,你守住!”
朝暮雪一把甩開月拂曉按在他胳膊上的手,誰給她的自信讓她這麼習以為常地使喚他的?
月拂曉悻悻地收回手,對趴在地上裝死的兩個侍者道:“你們這座宅子前後害了多少女子了?”
以鎮上客棧的配合程度和這宅子“夜不閉戶”的規矩推測,他們抓的女子只怕不會是個小數目。
“我們……也不清楚。”
月拂曉“嘖”了聲,眼神示意朝暮雪上些手段,否則他們哪肯說實話啊。
朝暮雪眸子裡填滿不耐煩,但還是配合地掰斷了其中一人的手指。
乾脆利落狠辣。
“我說我說,我實話都說,”小可憐清淚直淌,“我們這裡偏僻,一年到頭也沒有幾個女行客,所以客棧但凡見了女行客,都是絕不敢收的。我們這些下人每晚輪值,今兒是輪到我們了,以往些時候加起來,我們這幾個人也就抬了兩回。”
“也就兩回?”就是說光他們這波值守的都禍害了兩個姑娘!
月拂曉又問:“夥同鎮上所有客棧,就為了將途經你們鎮的女子抬進這府上男人的房裡?”
這是腦袋裡挖了多大的坑才能這麼陰損啊。
難怪鎮上陰氣重,只怕被算計後一覺醒來的女子九成都尋了短見。
“兩位貴人有所不知,西爻國女子本就少得可憐,都城附近還好,這偏僻邊陲簡直就很難見到女人。”
這倒不像假話,否則第二扇門內也不可能都是去了根的男人侍奉。
“以前被你們騙進府的女子呢?都還活著嗎?”
侍者小心翼翼覷了月拂曉一眼,“您二位在廳房看到的,我們大奶奶,也是之前被老太太安排進大爺房裡的。”
他說這話時還有點自豪。
好像在說“你看,我們其實也沒有很缺德,留在府上的女人都成了人上人,想不開的都是她們見識短”。
氣得月拂曉一腳將其踹翻。
連府上下人都是這副嘴臉,月拂曉不敢想這府上男主人該是何等姿態,他們會不會以為被他們臨幸是對這些可憐的僅僅只是路過的女人的恩賜?!
月拂曉還在南炎時,差點就被強了,那時的她也手無縛雞之力,她太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