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已房間的季安安長嘆了一口氣。

她沒有立刻休息,而是換下了自已的服飾,轉身穿上一身布衣。

院子裡沒有侍女,倒是方便的緊。

之前是有的,但是自已“頑劣不堪”所以季夫人便將自已的侍女全部撤走,原本她只是有些傷心,但是現在她只覺得幸運的很。

她的院落在最偏僻的地方,所以很順利的便溜到了後門,路上即使有人看到了她,也會假裝看不到。

在這裡生活的人,有幾個是得寵的那?

甚至有小侍衛幫她開了門。

“姑娘,今日早些回來,小的給您留門。”

“我知道了,多謝。”

小侍衛摸了摸自已的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

見季安安已經走遠,旁邊的新來的侍衛立刻詢問,“你怎麼這麼輕易就放人出去了,不怕主上責罰嗎?”

為首的小侍衛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我們這些下人大多都受過二姑娘恩惠,平常生病都是二姑娘給我們送藥,不過是出趟門而已,二姑娘什麼處境你我都心知肚明,把嘴巴閉嚴實點,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新來的侍衛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小侍衛看著虛掩的門,“高門大戶也不好生存,我們也改變不了什麼。”

季安安一路溜到了一個小院子的後門,這裡算是她的秘密基地。

季家的孩子在成年之前都會有幾家鋪子練手,她卻是沒有的,這間鋪子是劉奶奶留給她的,很小很小的一個小鋪子,但是卻是她的全部希望。

這裡的繡品很多都是她親手製作,倒是算一個招牌。

院子裡的人見到季安安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起來。

“東家?!”

“恆則,最近生意怎麼樣?”

被叫住恆則的青年人露出笑容,“咱的鋪子已經在穩定收入了,雖然不及寶繡閣,但是也是實打實的出了名,有不少的貴人來咱這裡做衣服,不過東家您看起來臉色不大好。”

季安安摸了摸自已的臉,露出一絲苦笑。

“大難不死而已,恆則,你幫我找一件不是那麼顯眼的衣裙,我有用處。”

“嗯,可以,不過東家還是說一下衣服的用處,不然犯了忌諱便不好了。”

“見六公主,封稷。”

季安安並不避諱眼前人,縱然是前世自已落魄的時候這個人也不曾背棄自已而是以禮相待。

六公主的名字不像其他公主那樣帶有珍寶之意,反而像極了皇子的名諱。

若非六公主是女子之身,想必會是所有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但是這個名字也從側面看出來皇帝是有多喜歡這個女兒,不僅和皇子一樣教導,就連詩書都是皇帝親自所教。

這樣一個集所有寵愛於一身的公主,卻謙卑有禮,時常體恤百姓,她的身邊更是有一位勇毅侯府的獨女作為伴讀。

兩人一個如豔麗的牡丹,一個如清麗的百合,時常被百姓所讚歎。

只可惜這位身份高貴的勇毅侯獨女卻成了戰敗後的和親人選。

而六公主根本沒有活到戰敗就意外身亡。

季安安你先顧好自已吧,不然到時候又要被人賣了。

她想要在宴席上贏得兩人的注意恐怕極難,她唯一的優勢便是知道些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除了五日後的宴會,三日後她們還會去寺廟祈福,若是先去探一下虛實也是好的。

畢竟名聲這種東西,信不得,季溫婉不也有京城才女的名聲。

聽到六公主的名字,恆則的臉色有些微變。

“東家,為何要見六公主?”

季安安也沒有隱瞞,“活不下去了,給找個金大腿。”

至於為什麼選擇六公主,大概是因為這個人是她唯一見過會將普通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的人。

聽到這裡恆則鬆了一口氣,隨後拿出一條衣裙,“六公主喜歡美人,東家長相是甜美明豔,穿上這身會更好些。”

“喜歡……美人?”

“東家不要誤會,六公主只是單純欣賞,東家不必緊張。”

“你似乎對六公主極為了解。”

“算不上,只是曾經見過而已。”

恆則微笑看向眼前的女孩,兩人都知道這個表情代表什麼。

當初兩人合作的時候便說好,她不問對方來自哪裡,恆則不問自已的身世。

等到季安安離開,一個身影從後面走出。

是一個一襲素衣的女子,雖然半掩容顏,但是卻依舊可以透過那雙眼睛看出是怎樣的絕世佳人。

“那位便是二姑娘?”

“是,主子有何吩咐?”

“沒什麼,只是好奇,樂允回來了,我定製的衣服可好了,那傢伙長得一副好樣貌,偏偏衣著打扮亂七八糟的。”

“已經早早備下了,現在便能送到小秦將軍那裡。”

“嗯,她那個爹也是一個拎不清的,好不容易出一個優秀的孩子,竟然往外面推。”

素衣女子直接走出了門,恆則卻有些看不清局勢。

他們究竟誰是誰的人?罷了,自已就是一個做衣服的,想這麼多幹什麼。

三日後……

季安安大大方方的從正門走出,她的封賞不下來,府中的人便不再過多關注她。

至於她的三哥,上次被懟後,便沒有來找過自已。

她帶上幕籬,直接叫了馬車便朝著萬福寺行駛而去。

剛剛下了馬車,看著那崎嶇的山路,她竟然有一些敬畏。

她現在究竟是人還是來討債的惡鬼?

“你們在這裡等我,不久我便能下來。”

一男一女兩個人對著季安安行禮,表示知道。

季安安微微撩起裙襬,向著萬福寺走去。

山路很難走,但是還是可以看到周圍有很多人,這個寺廟很靈驗,所以萬福寺香火不斷。

周圍的石階被踩到圓滑,季安安依舊不急不慢的往前走,縱然見不到六公主,她也要穩步的走上去。

就在她費力踏上半山腰的臺階時,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對方的後背挺的筆直。

玄色的斗篷上面帶著暗紋,配上秋季特有的紅色楓葉,引得周圍人頻頻側側目。

“秦公子!”

秦樂允轉身回望,略帶清冷的目光下是她讀不懂的情緒。

看見自已,她只是禮貌的笑了笑,而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她旁邊的人也撥開幕籬微微探頭。

竟然是顧華,六公主的唯一伴讀。

“季姑娘。”

“顧姑娘。”

季安安轉頭看向秦樂允。

“秦公子也來拜佛嗎?”

秦樂允看向顧華,“不是,是顧姑娘一個人來拜佛,六公主怕她有危險,便讓我過來陪同。”

季安安看向顧華,果然如同坊間傳聞的那般是位清冷美人。

和秦樂允站在一起更是般配極了,不對!季安安你在想什麼,小秦將軍是女子啊。

“你便是丞相家的二姑娘吧,我聽樂允提過你,不知道季姑娘今日來萬福寺是來求什麼?姻緣還是平安?”

季安安沒有想到顧華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我來求平安,顧姑娘那?”

顧華不似尋常女兒家羞澀,直接抱住秦樂允的手臂,“我也是來替某人求平安。”

“顧華,這是在外面。”

“怎麼?剛剛不還叫我顧姑娘?”

“顧華。”秦樂允的聲音帶著寵溺和無奈,模樣與其他人相處時完全不同。

“秦公子和顧姑娘認識?”

顧華拉過季安安的手,“嗯,兒時見過一面,我可是對她一見傾心,可惜某人是塊木頭。”

兩人手拉著手往山上走,顧華的手很細膩,但是又很溫暖,和秦樂允的手一樣,給人一種安全感。

“安安,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自然可以。”

“你的名字很好聽,你也可以叫我華姐姐,別一口一個顧姑娘,彆扭死了。”

“好,華姐姐。”

“安安,你好瘦啊,下次讓秦樂允請你吃飯,那傢伙做飯可好吃了,我這幾天都胖了。”

說著顧華還將手放在了季安安的臉上,“瞅瞅這臉,多好的一個佳人,怎麼偏偏清瘦成這個樣子。”

“瘦點也挺好的。”

“哪裡好了,可不要聽那些破男人和老嬤嬤的話,女孩子還是健康點好,過幾日中秋夜宴,怕是又有不少女孩子暈倒了。”

“暈倒?為何會暈倒?”

顧華說起這個,明顯興奮了許多,一臉正經的靠近走在她們身後的秦樂允身邊,“自然是為了引起佳公子的注意和為了穿上更好看的衣裙被餓暈了,畢竟宴會上的食物只是看起來好吃而已。”

“正經一點,別以為帶著幕籬便沒有人認得你。”

“真是的,小氣。”

顧華牽起季安安的手,“不理她,安安,可有婚配啊?”

季安安想起自已上一世的未婚夫,這一次他們似乎還沒有相識。

“還沒有。”

“那正好,兩日後的中秋可是認識人的好機會,我到時候帶你長長見識。”

秦樂允扶住都快要踩空樓梯的顧華,“你慢點,人家可是乖孩子,莫要……”

“秦樂允,你什麼意思,我難道就不是乖孩子了嗎?”顧華掐住腰,帶著少女的嬌俏。

“姑奶奶,別叫我的名字,我怕丟人。”

“秦——”

秦樂允直接往幕籬裡不知道塞了什麼東西,顧華的聲音立刻便止住了。

“算你識相。”

兩人之間的氣氛讓人無法插足,季安安也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卻是羨慕。

突然,秦樂允也向自已遞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隔著幕籬也看不清,季安安沒有伸手。

“這是?”

“糖果,顧華總是低……氣血無力,給她做的,尋常人也能吃,就當甜甜嘴,補充體力了。”

顧華拿過糖果,直接塞到了季安安的手裡。

“吃吧,可好吃了,距離上山還有好久那。”

季安安拿過糖果,是一個小棍子上面插著一個銅錢大的糖果,用油皮紙包裹的,但是依舊可以聞到淡淡的果香。

以前她不是沒有吃過糖果,但是自已得到只是幾塊麥芽糖罷了。

“謝謝。”

“謝什麼,不過是一顆糖罷了。”

顧華不像想象般的那般清冷,反而更像是一個鄰家姐姐,一直在關心自已。

季安安悄悄把糖果放到自已的荷包裡,用手拍了拍,似乎是什麼寶貝一樣。

顧華繼續拉著季安安往前走,卻被秦樂允拉住。

“別走了,你這小身板都顫抖了吧。”

“沒事,我可以的。”

秦樂允直接將人背起,“算了吧,就你這身板,哪裡是去拜佛啊。”

“這麼多人那。”

“放心,沒人認得出你。”

“安安,抱歉啊,我的身體確實有點弱。”

顧華的聲音有些輕顫,似乎的確是沒什麼力氣了。

她趴在秦樂允的背上,“還是你回來好,不然等我爬上山都不知道多久了。”

季安安老老實實的走在兩人的身後,山頂很快到達,秦樂允將人放下,“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們。”

“秦公子沒有什麼想求的嗎?”

秦樂允看向恢弘的金殿,“我想要的,佛祖不一定會同意,便不去打擾了。”

“安安,不用管她,她就這樣,從小到大就是這副冷淡的樣子。”

是嗎?似乎記憶中的秦樂允也沒怎麼笑過,就連剛剛也只是神情放鬆了些一樣。

季安安跪在蒲團上,看向那普度眾生的佛,雙手合十,神情誠懇。

佛祖,若您可以聽到我的心聲,請告訴信女,為何要我再次回到這裡。

兩人跪的闆闆正正,認真的祈願。

“兩位施主,來了便是有緣,不如求個籤吧。”

顧華睜開眼,對著住持盈盈一拜,隨後拿起竹籤,搖動幾下便掉落了一支下來。

【一錐草地要求泉,努力求之得最難。無意俄然遇知已,相逢攜手上青天。】

“師父何解?”

“慾望心事,西方可求,不如莫動,立地可謀。”

“多謝。”

“這位姑娘,該你了。”

季安安拿起竹筒,閉著眼搖動了幾下,一隻竹籤掉落在桌子上。

【石藏無價玉和珍,只管他鄉外客尋,宛如持燈更覓火,不如收拾枉勞心。】

“姑娘這籤也是中籤,姻緣會遇,何事不成,須無限意,眼前是真。”

季安安握住手中的籤,對於發生在自已身上的事情,她無人可說。

“姑娘,您上一世本是良善之人,此生聽從本心即可。”

聽到這話的季安安連忙行禮,“多謝師父。”

“不謝,我佛慈悲,自不願看到世人深陷苦難。”

顧華和季安安走出寺廟,就看到秦樂允手裡拿著一個竹籤。

“秦樂允你不是說不信嗎?”

“我說是別人塞給我的,你信嗎?”

“你猜那?”

秦樂允將竹籤放在原來的臺子上,“走吧,揹你下山,省著你和公主告狀。”

“我何時……”顧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話卡在了半截。

“卡住了吧,小沒良心的。”

三人很快到達了山腳,顧華的臉通紅,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氣的。

顧華因為身份原因,最先離開,只留下秦樂允和季安安在原地。

“秦公子……”

“若是要為上次的事情道謝的話,便不必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歸家吧。”

“不是的,我是想要問一下,當時公子手裡的那根簽寫了什麼?”

秦樂允一愣,但是還是轉身看向季安安,“沒記住,想來以我的運氣應該是不錯的。”

季安安燦然一笑,“我覺得也是,那中秋夜宴您會去嗎?”

“我是陛下親封的戎護軍,自然會去。”

“那我們中秋夜宴見!”

“好。”

秦樂允看著季安安上了馬車,原本身後的拳頭稍稍握緊。

【奔波阻隔重重險,帶水拖泥去度山,更望他鄉求用事,千鄉萬里未回還。】

她抬頭看向萬福寺,所行之事,就連佛祖都覺得該退不該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