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店內的衣服都是非賣品。”店長隨手把喝完的奶茶丟進垃圾桶,然後閉上眼沒再說話的意思。

我付錢的手頓在半空,和米彩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看著眼前年輕的老闆,回頭對我說道:“既然老闆不賣,我們也彆強求了,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外面的雪下那麼大,所謂還小,我怕等會再被凍感冒了。你的鞋也不合腳,少走點路,板爹還在家等我們過去,而且這身衣服真的很適合你。”

“那我和店長溝通一下……”米彩見我無論如何都不願再讓她為禮物費心,思忖一會:“老闆,這件衣服我老公很喜歡,能不能請你忍痛割愛?”

年輕店長瞥了眼她:“不是我有意為難你們,只是我經營這家店的目的就不打算靠賣衣服掙錢。”

這話把米彩說的愣了一下:“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特殊原因?”

年輕店長點頭道:“這家店開了五年,一直都在這個位置,剛開始因為環境不行,一度面臨虧損的情況,就在兩年前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店裡來了對情侶。”

店長頓了頓,接著說道:“起初我沒在意,只當他們是偶然路過的客人,可接下來幾天的相處,我才知道兩人是身患癌症晚期的病人,他們是在一家醫院結識的。從未離開過醫院,半生只穿過病號服,他們想結束治療,但父母不同意,可家裡沉重的負擔又讓兩人愧疚難當。在手術死亡率很高的情況下,兩人約定要為彼此換上新裝,但昂貴的西服和婚紗,豈是病人承擔起的消費,於是走遍了徐州,找到我這裡……”

說到這裡,店長的聲音開始哽咽,眼眶泛紅,這段聽起來很壓抑的故事,像是觸及到了她心裡柔軟的部分:

“後來,女孩先被推進了手術室,男孩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錢,為她買下了一件旗袍,可就當他以為女孩可以從手術室走出來時,得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年輕店長的淚花悄無聲息的滴落下來,透過她講述的故事,我好像看到那對在生命最後時刻相愛的戀人,但又被命運無情摧殘的苦命鴛鴦。

米彩同情的止住快要崩潰的情緒,輕緩為她擦去眼淚,此刻我也終於明白,為何自已會選擇來這家店,因為它和舊城以西很相似。

並且也很符合我文青的性格,文青是種病,我們都會對某些不切實際的夢想產生固執,以及那份無以排解的浪漫主義情懷,過於追求格調和品位,這是文青的通病。

我仰天長嘆,喉嚨乾澀的問道:“故事的結局呢?”

店長搖頭,半天才平復心情,將結局娓娓道來:“那是我和男孩見的最後一面,他把自已打扮的很清爽,來店裡告訴我,女孩很喜歡他送的衣服,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穿上如此漂亮的服飾。男孩說的時候笑得很開心,就在我以為他會積極接受治療,開啟新生活的時候,新聞上刊登了他自殺的訊息,披上那件本該送給女孩的衣服,在空寂無人的房間……”

講到這裡,我們三人都不約而同的嘆口氣,為故事的主人公惋惜,又對這戲劇又可笑的人生無力。

米彩的表情落寞,挽著我的手不自覺的緊了幾分:“這個故事和你現在的營銷方式有什麼關聯嗎?”

店長稍稍沉默:“嗯,從那之後,我就決定,不再為了錢而去營業,想要在我這裡購買衣服,需要拿故事來換。雖然這個說法很可笑,但這是我的堅持,是這家店讓我見證了一份刻骨又痛心疾首的感情,所以我不想讓它被世俗同化。”

聽了整個故事,我將米彩緊緊摟住,更加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

生活變化無常,這些不被我們留意的平凡日常,便是今生最好的驚喜。

“冒昧問一下,這家店目前的利潤怎麼樣?”

店長聽到這話皺起眉頭,幾秒鐘後輕嘆道:“很差,已經快要倒閉了,但是我並不後悔,就這樣讓店鋪和那段悽美的故事一起埋葬也挺好。”

漫長的沉默過去,米彩重新打量起這家店,隨後輕輕拉動我的衣角,我知道,她是想要我將店鋪納入路酷旗下。

事實上,這家店的風格很符合路酷的發展,只要稍微改動一下營銷模式,便可以擺脫倒閉的危機。

但我並不是什麼善人,世界上同樣悽慘的故事很多,我不可能做到每個都去扶持,這家店是否值得我花費力氣去規劃,尚且是個未知數。

米彩好像明白了我的顧慮,於是沒再強求,我們之間經過幾年的分隔,默契了許多。

……

從那家店出來,路上的飛雪慢慢小了,蒼穹之上,零碎的冰花落在巷口,化成一滴晶瑩剔透的水花。

出攤的小販叫賣著滾燙的紅薯,如履薄冰的汽車在雪地裡慢行,剛出爐的燒餅暈開白霧。

腳步踏過積雪的聲音,充滿煙火氣的居民樓,各種嘈雜混合在一起的聲音,卻讓我心境變得寧靜,這些普通平凡的日常之下,又隱藏了怎麼樣的故事?

我不得而知,但每一件卻都又匯聚成了名為當下的生活。

拎著用故事換來的三件衣服,我們上了一輛公交車,雖然路上的雪已經開始融化,可在這種路況下,我委實不敢隨意上路。

米彩因為曾經的事情,對開車一直有種陰影,我也不想讓她為此擔心,儘管公交車行走較慢,但勝在安全不是嗎?

經過一段較為漫長的搖晃過後,我們回到了小區,還沒站穩就看到板爹正在門口的亭子裡和附近的老人一起下棋。

板爹退休以來,唯二的消遣方式便是釣魚和下棋,但就以今天的降雪量來看,他也不得不暫時擱置自已深愛的釣魚,轉而投身於在棋盤上大殺四方,雖然每次都是大敗而歸。

這也難怪,畢竟他的棋技是我教的,會有如此成績,倒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