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齊翌三人趕到現場時,就見許諾失魂落魄的坐在沙發上,周圍站了一圈西裝保鏢。

齊翌鼻尖抽動,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順著味道繞過茶几走到另一張沙發背後,就見那個金絲眼鏡男子倒在血泊之中。

他的模樣相當悽慘,脖子上有道巨大的銳器傷,身上七八個血窟窿,還在緩緩往外滲血,胳膊大腿上甚至還各插著一柄尖刀,連金絲眼鏡都破了,只留半個掛著耳朵聳拉在鼻樑上。

蹲下身,齊翌仔細探過他的頸脈搏,又照照他眼睛,輕輕搖頭:“死透了.”

許諾渾身一顫,眼眶頓時被嚇紅了:“怎麼會……”

齊翌問:“怎麼回事?”

他掃視現場,十三個西裝保鏢,竟然護不住一個人,任由對方逞兇?

迎著他的目光,眾保鏢先後低下頭去,不敢與之直視。

這一眼就看出來了,都是些酒囊飯袋,看著人高馬大的,其實根本不頂事,拿來湊數嚇唬嚇唬普通人還行,真遇到危險肯定縮的比誰都快。

而且這幫人西裝線條流暢,明顯沒有偷偷帶槍。

果然,許諾說:“當時我正準備洗個澡,讓管家幫我放水,結果忽然有三個人從窗戶外撲進來,衝著我管家一頓亂砍,我嚇得躲沙發後面,外頭他們聽到情況不對沖進來,我趕緊給你打電話,之後那三人見我們人多,就又翻窗跑了.”

得,感情這些保鏢不是被嚇住,而是壓根就不在房間裡。

安全意識怪薄弱的,他們難道不知……

嗯?

等等!

許諾也算是從魔窟裡衝殺出來的女強人了,那群保鏢沒有安全意識,她難道也這麼糊塗嗎?

想到這裡,齊翌扭頭看向許諾,果見她雖眼神躲閃,面色惶恐,但身子卻穩的很,絲毫沒有發顫。

齊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果然,他很快又聽到陣腳步聲,跟著,一群民警蜂擁而入,鑽進這間總統套房,很快分散開四處調查,另有幾人各在角落摸出手機打電話。

為首一高高大大、兩鬢斑白的中年民警沉聲問:“誰是報案人?”

齊翌閉上眼睛。

他看明白了,許諾是想借天府警方的力量來自保,同時把他齊翌踢出局。

許諾顯然聽進了齊翌傍晚說的話,警隊裡才是最安全的,此時此刻的阿嫲不敢也沒有能耐在警隊裡殺人。

但她絕對不甘心自首,也不想落入齊翌手中徹底陷入被動,乾脆把天府的刑警拉出場。

為此居然不惜殺了對她忠心耿耿的管家,也是夠狠……

等等,殺人是真,管家忠心耿耿就未必了,如果管家也是阿嫲的眼線的話,倒算得上一石二鳥,既拔除了耳目,又能獲得庇護。

只不過……

齊翌忍不住嘆息:“權宜之計罷了,用這種方式獲得保護,你覺得能持續多久?時限到了你還能賴在警隊裡不走嗎?到那個時候,你的處境一樣危險,甚至猶有過之.”

中年刑警冷厲如刀的目光頓時剜了過來:“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現場……嗯?是你?齊翌?大名鼎鼎的刑偵瘋魔?”

齊翌腦袋一歪。

他在外界的綽號難道不是山江刑偵之虎嗎?什麼時候變成了瘋魔?

對方自知失言,頓時打了個哈哈,隨後臉色一肅,敬了個禮,待齊翌還禮後又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久仰,齊隊你的事蹟我都瞭解過,大名真是如雷貫耳,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

齊翌客套的回了兩句。

對方又自我介紹:“我是丞相區刑偵大隊的教導員,李好.”

“嗯,你好.”

“不是你好,是李好,木子李,好人的好.”

齊翌:……

“齊隊你怎麼會在這?來追查案子?”

齊翌這次行動雖走了流程,也給天府市局交了介紹信,獲得了在當地一定的執法權,但沒大肆宣揚,反倒請對方儘量保密,很是低調,是以李好並不知情。

齊翌沒說太多,岔開話題,介紹了這裡的情況,爾後又看向許諾:“我剛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許諾低垂著頭,似心不在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當然不可能承認,況且一切只是齊翌的猜測,未必就是他想的那樣。

良言難救該死的鬼,齊翌見狀不由輕輕搖頭:“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他能感受到李好客氣之餘帶著隱隱的排斥,明顯不想他插手,也不自討無趣,留個號碼就離開了。

姜曉渝明顯也看出了些什麼,心有不甘:“翌哥,我們就這麼走了?”

“留著幹什麼?李好明顯不想我們干涉他查案辦案,硬留下也沒用,反倒可能被他走程式排擠走,不如我們主動退開,報王支隊再和這邊市局交涉一二,看看能不能取得這樁案子的調查權.”

“我看懸.”

姜曉渝絲毫不報期望:“他再寵你也沒用,影響不到這邊領導的決策。

發生在當地的案子咱們硬湊上去,他們臉上掛不住,顯得只有我們會辦案,他們都是飯桶似地.”

齊翌:“這不還有你嗎?哪怕頭兒他師父的面子都不好使,但你爸的面子肯定好使.”

姜曉渝:“又要刷我爸的臉?成,那我給老頭子打個電話……”

“不急,走程式,別越級上報.”

齊翌搖頭:“先走吧,回去繼續按我們的節奏展開工作.”

“哦……但話說回來,就算我們暫時不能插手,也可以提醒下李好不是?”

齊翌:“提醒他幹什麼?案子真由他破了,許諾被關進這邊的看守所,我們見她就不太方便了.”

姜曉渝一愣:“這……不好吧?萬一她真出事了……”

“自作自受,活該.”

齊翌加快了腳步。

姜曉渝又楞了下,半晌後才回神,快速追了上去。

回到賓館房間,齊翌把房門鎖上後,表情頓時變了,聲音也壓的極低:“剛剛在外邊說的話都做不得數.”

姜曉渝:“啊?”

“那隊刑警有問題,他們好像趕到現場之前就已對現場情況十分了解,基本沒有訊問和觀察就直接開展工作了,而且……你見過幾個民警到現場後第一件事是打電話的?今兒不但有,還挺多,有五個.”

姜曉渝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滾圓:“這……不至於吧?按你的說法,豈不是整個警隊都爛到骨頭裡了?”

“不至於都有問題,但肯定有人在背後安排,所以打電話的民警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被人利用來洩密,其中肯定還有正經彙報工作的,被用來當做故佈疑陣的棋子.”

老池想法簡單且直接:“李好?”

“不,不是他,來之前王支隊跟我說過這個人,是他曾經的戰友,一直有聯絡,能信,王支隊也說了,他會給李好通氣,所以剛剛他的表現,其實就是在提醒我.”

姜曉渝仔細琢磨齊翌的話,問道:“那你說剛在外頭說的話都做不得數,就是我們不報告王支隊,不走流程接手這案子?”

齊翌:“程式還是要走,是不能不管許諾死活,我們是警察,哪怕再窮兇極惡的罪犯,也不能讓別人把她害了,這是原則問題.”

姜曉渝的心落了地,她就說,齊翌再不守規矩,也不是那種沒有原則的人,前些天提點她的話都還歷歷在目,齊翌大是大非上永遠把握的很準。

“那我們到底要不要提醒李好?”

“約他晚上收隊了出來吃個宵夜吧.”

“哦.”

“先幹活,把裝置架設好.”

“哦.”

……

夜,十二點許。

就在酒店不遠處,就有幾條深邃的小巷,裡邊開了無數蒼蠅館子,大半夜的,巷子裡仍飄香四溢,鬨鬧聲此起彼伏,卻是無數食客深夜仍在觥籌交錯,吃著火鍋喝著酒吹牛逼。

齊翌和姜曉渝並肩走進巷子,隨意找了一陣,便站在一家罐子面前。

樹新蜂江湖菜大排檔。

起這種名字,老闆倒是調皮。

“就這吧,給李好打個電話.”

“哦.”

十幾分鍾後,李好赴約,找到齊翌後徑直走來,掛著笑容落座。

剛一坐下,齊翌就開門見山的說:“你隊裡有鬼.”

李好好懸沒從凳子上跳起來,笑容也徹底消失了:“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你隊裡有鬼,不知道你發現沒有.”

李好瞳仁震顫,眸子裡倒映的燈光明滅不定:“怎麼說?”

“你這麼問,就是有所發現了.”

齊翌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我沒有證據,只是看到你們辦案覺得不太對勁,懷疑許諾在你們到來之前曾經打過招呼,好確保她不會陷進去,畢竟她只是想尋求庇護,沒打算真的吃牢飯.”

李好:“你的意思是……這起殺人案有問題?許諾自導自演,賊喊抓賊?可為什麼啊?你說的庇護究竟怎麼回事?她被人追殺?”

齊翌先喊了聲服務員上菜,才接著說:“解釋起來有點複雜,我們邊吃邊說吧,不過在此之前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你是內鬼嗎?”

李好:……

他沒好氣的瞪了齊翌一眼:“你這麼問我能怎麼回答?肯定說不是啊!”

“那我信你.”

齊翌輕笑,他相信的其實是王支隊的眼光,當即挑些能透露的資訊轉告他。

“老千會?阿嫲宋書鈺?三姨太許諾?”

李好跟聽故事書一樣,久久回不過神:“你說的案子我也略有耳聞,畢竟鬧得這麼沸沸揚揚……但真沒想到,細節居然這麼……嗯,精彩.”

“所以了,我想抓阿嫲,想摧毀那條巨鱷,而且時間很緊,可暫時沒有頭緒,只好拿許諾當突破口.”

李好:“你具體打算怎麼做?”

“不告訴你.”

李好:……

他發現跟齊翌說話真的很氣人,幾分鐘時間就被噎住好幾回。

強壓著煩躁,他表面上的客氣也沒有了:“那你要我怎麼配合你?”

“你們只要別tian……唔唔唔!”

“咳咳咳,”姜曉渝一把捂住齊翌的嘴,看向李好,眼睛彎成月牙,笑顏如花的說:“李教導,您別聽他胡說八道,確實是有規矩,涉密的東西我們不好也不敢透露.”

李好額頭上青筋暴起,冒出一個碩大的#字。

你媽逼剛剛是想說別添亂是吧?

添亂是吧!

媽賣麻批,要不是王秉鈞說過你的臭毛病,老子有心理準備,要不是看在王秉鈞面子上,老子這杯茶就潑你頭上!

齊翌沒好氣的扒開姜曉渝的手:“你幹嘛?”

末了,他扭頭又看向李好:“繼續說。

曉渝剛說的沒錯,有些東西確實不好給你透露,不過需要什麼配合,我們自然會直說,希望你們別多問,相信我,執行就好。

而目前,我只希望你們別天天圍著現場,圍著許諾,讓出一點點空間.”

所以誤會了?不是添亂?

李好青筋散開。

姜曉渝也鬆了口氣,訕訕的陪著笑,甩了甩巴掌:“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有蒼蠅.”

齊翌:???

有蒼蠅你捂住我嘴?怎麼?餵我吃嗎?

齊翌又說:“另外,希望你繼續保持你對我的排斥,不讓我們直接插手案子,直到我們走完程式,你才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但還是明裡暗裡給我設定障礙.”

李好:“這跟我一貫表現不符,我不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怕是反而會引起懷疑.”

“那後邊設定障礙就算了,審批下來前不讓我們查案就行.”

“那沒問題。

不過……這麼演有什麼意義?你到底想幹什麼?”

別說李好,姜曉渝都想不通齊翌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有種故弄玄虛的感覺。

齊翌卻不回答,抬眼看向廚房:“菜怎麼還沒上?曉渝,催一下.”

姜曉渝哦了一聲,走了。

等了兩三秒,齊翌忽然往李好那湊了湊,聲音壓的極低:“李教導,拜託你一件事.”

“嗯?”

李好愣住,下意識地看向姜曉渝背影。

聽王秉鈞說,這女娃不是她鐵搭檔嗎?什麼事還得支開她說?

結果,就聽齊翌比了個手勢說:“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出這個動作,別猶豫,開槍打我!”

“啊?”

“打頭,眉心,務必要一擊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