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娟睜開了眼睛……

外面的黑色好像是扯開了一些,變得淡一些了,就出發吧?越早越不容易被發現。

要不是因為害怕,李華娟早就離開家了,這躺在床上,既怕不小心睡了過去,又心虛得很,生怕母親突然地醒來,發現抽屜裡的異常,然後火冒三丈地衝過來,不由分說把她從床上拎起來……

李華娟下了床,提起那個行李包。

行李包是一個很簡單的行李包,是三年前上大學的時候買的,不然的話,家裡面是不捨得買這樣一個行李包的,去哪裡都是隨便提一個袋子。

……

李華娟輕手輕腳地出了門,把門輕輕地帶上,就往野外走去。

具體的說,是往與周光明約好的橋上走去。

突然地,不知道誰家傳出來大聲的狗叫聲,李華娟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

李華娟定了定神,見身後並沒有什麼動靜,便繼續往前走。

天還是黑的,但能依稀看到腳下的路了。碰到路邊的野草或者田間的禾苗時,李華娟能感覺到落到腳面上的露水。

走著走著,天色就變得微明。

李華娟回頭看,能隱約地看到自已的家了。想到自已竟這樣地偷偷摸摸地不辭而別,去做父母不允許做的事情,李華娟不由得自責和愧疚,覺得自已對不起父母的養育之恩。

父母其實算是很好的父母,尤其是母親。

在這樣偏遠的小山村,一個這樣並不富裕甚至是貧困的家庭,母親硬是堅持讓她上了大學,而不是像其它父母一樣早早地讓孩子(尤其是女孩)輟學了。

這一點,李華娟是很感激母親的。雖然她上的只是一個很一般的專科學校,但她在這個小山村裡也算是鳳毛麟角了。

可是,母親為什麼就是不喜歡周光明呢?不管怎麼樣都不喜歡?

這是李華娟長這麼大對母親最不滿的地方,她第一次想要反抗,自已一輩子的婚姻大事,她怎麼樣都得是自已說了算……

……

李華娟收回目光,朝著前方的那座橋走去。

那座橋其實有名字,叫三元橋。

李華娟並不知道這名字的由來,不過,她與周光明一起給這座橋取了一個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很甜蜜的一個名字,叫結心橋。

以前,李華娟與周光明也只是很平常的交往,是這座橋,讓她對周光明有了不一樣的看法,然後慢慢地再走向瞭解與相知,再到相愛相戀。

此時,不知道光明到了橋上了沒有?

……

李華娟不用擔心,周光明老早就已經到了橋上了。

雖然是同一個村,但李華娟住在溪頭村的西邊,而周光明是住在溪頭村的東邊。

他也是很警醒的,雞叫第二遍的時候就乾脆不睡了,心裡面混雜著各種情感、各種設想。當然,主要是亢奮,是甜蜜,還覺得有點做夢一樣的不真實。

因為父母早亡,周光明與哥哥周光景從小就成為了孤兒。

周光明不知道自已的父母為什麼早早地就沒有了,只知道要與哥哥相依為命。

可在他十歲的那年,他的哥哥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從家裡出去了以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從此就剩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

這麼多年,他就靠著叔叔的接濟慢慢地長大,還勉勉強強地上了個專科大學。他是感激他叔叔的,為了接濟他,沒少跟他的嬸子吵架。

從小,周光明沒少受村裡人的排擠和欺凌,但他還是倔強地長大了。

大了以後,他也打聽過父母的死因,但凡被他問到過的人要就是搖頭不知,要就是欲言又止。總是問不出來,後來他也就不問了。

反正這麼多年,他也習慣了孤身一人。

孤苦的童年和少年已經遠去,如今他已經成年,他可以掌控自已的人生與命運了。

欣慰的是,貧苦如他,卻能得到村裡面最漂亮最優秀的姑娘的芳心,這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

從此,他不去想其它了,他的心就被這溫柔美麗的姑娘裝滿,一心想著與她攜手共度幸福的一生。

這姑娘就是李華娟。

李華娟是深愛著周光明的,對周光明是痴心一片,但沒想到李華娟的父母那麼強烈地反對,無論如何要把他們拆散,不許他們在一起。

周光明很痛苦,也想過要放棄,但李華娟卻是態度堅決,鐵了心要與他在一塊。

周光明還能說什麼呢?他心裡面滿是感動,也下定了決心不放棄。

畢竟,她是他冰冷世界裡唯一的光亮和溫暖。

他決定等,等到李華娟父母同意的那一天。

但是,聽李華娟說,她的媽媽已經在託人給她說媒了。

這還怎麼等?

無論媒婆說的是哪一家,家境肯定是比他周光明好,他哪裡還有什麼希望?

於是,這對難以捨棄的戀人商量,決定離開這個小山村,去到山高路遠的外面去,就沒有人能左右他們的幸福了。

這秘密出逃,如果單對周光明來說,其實算不上出逃,因為沒有人在意他去哪裡了。

但與李華娟一起,那就意義不一樣了,不經過她父母的允許,那就是出逃了。

周光明是能體會到李華娟內心裡那份壓力和愧疚的,因此更是在心裡面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對李華娟好,不辜負她對他的愛。

雞叫第二遍的時候,周光明就出門了,就來到了這橋上,等待著李華娟。

他覺得早一點踏實,他怕萬一李華娟比他還早,那她一個人女孩子不是就很害怕?

周光明在橋上等著的時候,就有點擔心李華娟偷不到戶口簿,或者是偷戶口簿的時候被她父母發現了,那情況就會有變化了。

周光明擔心著,等待著。

等了一陣,周光明覺得無聊。

他撿起一塊小石子,在橋面上胡亂地劃拉著。

他忽然有種在橋面上刻幾個字的衝動。

刻什麼字呢?

周光明一下沒想好。

他呆呆地望著橋下的小河水。

河水嘩啦啦地流著,似他胸腔裡奔騰的千言萬語。

他就要離開這個村子了。

對這個村子,他是又愛又恨。

愛,是因為他是在這個村子裡長大的,這裡的山、水和田野,他都覺得親切和不捨,一些好心人曾經的恩情,他也是記在心裡;

恨,是因為他在這個小山村裡,受過太多的白眼、譏諷和打擊。

小時候的很多記憶湧上了他的心頭:

“沒人要的野孩子”、“乞丐”、“叫花子”、“可憐蟲”、“草包”、“傻子”……什麼樣的罵名他都受過;他還常被一群孩子追著叫著扔石頭……

就算是村裡的某些大人,也從沒把他放在眼裡,想踩踏就踩踏……

誰讓他是個沒有父母愛沒有父母疼的孩子呢?

現在回想這些,周光明不會掉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