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伸手不見五指的洪水上,穆玉書再次抱緊懷裡出生只有十多天的小主子。

感受他的心跳來平復殺戮之後的暴躁,慢慢覆盤這些天的種種。

大晉朝連續三年乾旱,第一年,河水還未乾枯,勤勞的農民還能挑水澆灌,莊稼仍是減產,只能收穫往年的十之三四。

第二年,河水江水慢慢枯竭,只能種些地瓜土豆抗旱的作物,才能勉強維持一家溫飽。

第三年滴雨未下,朝廷又遲遲沒有發放救災糧食。

更加雪上加霜的事,居然增加賦稅,只能說官逼民反,各地陸續出現起義軍。

起義軍也需要糧食,吃不飽慢慢最初替天行道的豪言壯語,變了味道,失了初心,燒殺搶奪,易子而食,無惡不作。

朝廷又對各路起義軍毫無壓制政策,讓普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在百姓心灰意冷時,突降暴雨,百姓也好,官家皇帝也好,終於看見了希望。

但沒想到又被賊老天給戲耍,連續十多天的暴雨,一刻不曾變小,從最初的喜悅變成悲涼。

洪水來了,讓數萬萬百姓流離失所,命喪洪流之中。

為了活下去,百姓自私的一面無限放大,枉顧生命,瘋狂掠奪他人糧食和生命,無所不用其極。

整個大晉朝,如同在煉獄一般。

小主子剛剛出生,自已帶著他逃出京城,當時大雨連連,怕小主子有個萬一,她承擔不起,只能尋求幫助。

她逃到穆家沒有記錄在冊的暗莊子,守莊人都是當年老將軍手下的傷殘,無家可歸計程車兵。

管事更是以前老將軍身邊的六品校尉,傷重後不能再上戰場,

被秘密送到暗莊子上當管事,也是另外一種榮養的方式。

穆玉書不敢驚動其他人,從院牆翻入,熟門熟路的找到管事的屋子。

輕輕推開房門,沒等她再有動作,一把大刀已經架在她的脖子上。

“七叔,是我,玉書。”穆玉書聲音雖輕,還是能聽出聲音的哽咽。

“玉書丫頭。”七叔回應著,夜視良好的他,點燃蠟燭。

“你怎麼突然來了,小姐如何?”

情緒激動的幾步走回玉書身邊,不祥的預感讓七叔的聲音發抖。

穆玉書聽到七叔提到小姐,哽咽出聲。

“七叔,小姐去了,她說她去找老將軍,向他贖罪。”

“什麼?她不是要生了嗎?怎麼會知道老將軍已故的訊息,不是通知你一定要等到平安生產後,才能告訴她始末嗎?”

七叔淚如雨下,無法接受從小抱到大,老將軍如眼珠子疼愛的小姐已經故去。

他永遠也忘不了曾經策馬揚鞭,如男子一樣馳騁沙場的好女子這樣的隕落。

嗚嗚。穆玉書幾天以來壓制的情緒終於爆發。

想到一起長大的小姐,再也支撐不住,跪在地上,但腰板依然挺直的放聲大哭。

可能是她的情緒影響胸前捆綁的嬰兒,也許他也知道安全了,可以哭一哭表達他的不滿。

七叔聽見嬰兒的哭聲,才看出穆玉書身前的異常。

“嬰兒?”七叔心中有猜測,但不敢上前確認,怕一切都是自已的妄想。

穆玉書把斗笠和雨披脫下,解開纏繞的布。

七叔終於看清是一個面色蠟黃,出生不久的嬰兒。

穆玉書把孩子託舉給七叔,七叔雙手顫抖的接過孩子。

雖然孩子很是瘦弱,五官沒有長開,仍然可以看出面似小姐的應容相貌。

嬰兒感覺到不同的氣息,停止哭泣。

睜開眼睛,雖然還看不清面前是誰,眼中帶淚的向七叔微笑,無齒的牙齦紅的耀眼。

七叔再一次淚奔,這是小姐的延續,這是穆家軍的希望。

七叔抱著嬰兒輕輕搖晃,“到底如何,快快講來。”

穆玉書想到小姐經歷的種種,氣的銀牙緊咬。

“小姐進宮後,本以為會和狗皇帝長相廝守。

但沒想到,我們穆家軍把他扶持到皇位上,他翻臉不認人。

老將軍又一直在邊疆固守作戰,小姐不想老將軍為她憂心,只報喜不報憂。”

穆玉書想到狗皇帝的臉,恨不能撓他個滿臉開花。

“狗皇帝為了穩固各方勢力,成婚不到半年,貴妃四位,更不要說其他位分的嬪妃有多少。

小姐總是念著從小長大的情誼,一次次的被他欺騙。

我也曾忠心直言,小姐卻說她不信狗皇帝為忘了當初的承諾。

如今她貴為皇后,就是他給小姐的許諾。

小姐的性子你也清楚不撞南牆不回頭,又怎麼是我能勸的。

後來宮裡娘娘們接連有孕,小姐成親幾年也沒有動靜。

雖然起疑,小姐也以為是前些年在戰場留下的病根。

一直到老將軍得勝回朝,小姐突然有了身孕。

後來小姐的胎像一直不好。

我與你暗通的信件中得知老將軍和穆家軍五名副將全部斬首後,整個鳳天宮進不來一絲訊息。

為保小姐能平安生產,以圖後路。

但小姐何等聰慧,早已從蛛絲馬跡中發現,她一直沒有聲張。”

穆玉書邊說邊哭,哭的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小姐好不容易熬到生產當日,準備生產時,狗皇帝卻突然到來。

他跟小姐說,當年對她的好都是權宜之計。

誰讓她爹是大晉朝最威武的大將軍,手握重兵呢。

為了登上高位必須跟小姐虛與委蛇,後來封她為後,只是因為邊境戰亂,要靠大將軍出戰。”

穆玉書胡亂的擦去眼淚,咬牙切齒說著狗皇帝的話。

“小姐這幾年一直沒有孩子,也是狗皇帝在小姐平時常用的胭脂中做了手腳。

小姐此次有孕是狗皇帝用虎狼之藥才會受孕,目的是為了穩住得勝回朝的老將軍。

而小姐這胎根本留不住,可能連狗皇帝也沒想到這個孩子能挺下來。

他去刺激小姐目的是想一屍兩命。

還跟小姐說也不要怨怪他,怪只怪她的父親是大將軍。

她的父親功高蓋主,整個大晉朝只知穆家軍不知道他這個皇帝。

“畜生。”七叔要不是抱著嬰兒,早都一蹦三尺高。“你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