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拉克的離去沒幾個人在意。
二十世紀初的西班牙青年是盲從的，也是多疑的。
他們能在上百個政黨間反覆橫跳，也能為了心中的信念奮鬥終生。
走了一個穆拉克，讓他們看清楚了無政府主義的軟弱，激起的興致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之前怎麼沒看出你能說會道，咱們是朋友吧，你還對我藏了一手，太不夠意思了！”卡洛斯衝上前用手臂勾住李諾的脖子，上下左右的搖晃。
德爾塔也用第一次認識他的眼光打量，好奇道：“你之前說兩國的集體農莊有缺陷，我們也都知道，你認為怎樣的合作模式才能更高效的提升農業總產值呢？”
“別說不知道，往日問你問題總是裝聾作啞，今日露餡就得給我們交代清楚，否則不會饒過你！”
“對對，你不說清楚我可不會饒過你！”瑪利亞興奮的喊著，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饒命饒命，我簡單說兩句，你們別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樣。”李諾架不住人們的熱情，早早地冒出一頭的汗。
他曉得今天再不說點什麼，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走他。
“安那其主義的農莊咱們也不多說，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你們都是清楚的，那就簡單說說蘇聯的集體農莊制度吧。”
“為什麼列寧時期的農民並不欣賞集體農莊，反倒是在斯大林時期集體加入了集體農莊呢？”李諾看向沉默不語的男人，丟擲了第一個問題，“拉狄克先生，您既然跟黑軍做過鬥爭，也算是蘇維埃建設的親歷者，您是否能給我們一個答案？”
拉狄克回過神，見十幾雙眼睛盯著自已，有些不知所措。
“什麼？這涉及保密條例，我不可能……”拉狄克剛挺直腰，下一秒又頹然的彎下去，“好吧，我可以說一些無關輕重的事。”
“列寧時期國內動盪不安，各路軍閥在英法等國的支援下割據一方，軍事對抗是當前最主要的任務，其次才是農業建設。”
“倒也不是說集體農莊不存在，只是大部分集中於列寧格勒和莫斯科附近比較和平的土地上，其餘地方比如說戰亂頻發的烏克蘭，你想建立集體農莊敵人也不會答應不是。”
“在國內外局勢穩定之後，新經濟政策開始向社會主義經濟政策轉型，在斯大林同志的帶領下，我們完成了一個又一個五年計劃，最終實現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
啪啪啪……李諾率毫無感情的鼓掌。
不管這個說法有沒有問題，至少糊弄局外人綽綽有餘。
報社裡的記者雖然有諸多疑問，但也覺得這個說法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好像，少了些什麼。
比如農民為什麼加入集體農莊，這是一點沒談。
“很官方的回答，想必拉狄克先生曾經在蘇共的地位並不低吧。”李諾淡淡的問了句，隨後回想起抗戰時期的往事。
不管曾經多大的軍閥，只要失敗便會以各種理由被當局派出國考察亦或是進入租界當寓公，說白了就是政治流放。
此時的蘇共走的同樣是這條路。
你小子不指揮是吧？
去共產國際待幾年磨磨銳氣，再不和中央對齊思想，那就去和槍子兒對齊吧！
思想對齊了，OK！
那就簽下這份認罪書吧，交代交代還有哪些同黨。
“過去的事兒就讓他過去吧。”拉狄克顯然不想討論這個話題，沉悶的吸了一大口煙，試圖用尼古拉麻痺陣痛的神經。
開國元勳們除了斯大林一系，其餘要麼成了反革命分子流亡國外，要麼在肅反運動中貪汙腐敗成為階級敵人被徹底消滅。
“難道整個布林什維克都被敵人滲透乾淨？”他不過是在會議上提出了質疑，便被契卡當場帶走。
要不是拉狄克平日以捷爾任斯基為榜樣，從不搞特殊化，恐怕早早的就吃了槍子兒。
“讓我們回到之前的話題，為什麼斯大林給基層政府下了死命令，要求農民必須進入集體農莊？”李諾沒有糾纏之意，轉頭看向眾人。
“他難道不知道集體底層官員做了什麼，難道不清楚農民的積極性正在被消磨乾淨，難道有人敢欺騙他這個最高領袖？”
“當然不！他什麼都知道，他不在乎。”
“作為絕對的領導，他不關心事情如何發展，只要結果達到預期，別的都可以忽略。”
“簡單的說，這是一個做事的人，為了將國家建設成心目中的樣子，他會不擇手段的打擊政敵……”說到這裡李諾的餘光看到身旁的男人渾身一抖，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便繼續道：“只要全國上下一條心，集體朝著一個方向前進，俄國才能從落後的農業大國，發展成如今的工業大國。”
“回到集體農莊這件事上，單個的農民購置不了農業機械，也不可能為了開田專門修路修築水庫，這點只有集體能夠做到。”
“一個落後國家想要在戰亂頻發的歐亞大陸迅速發展起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大搞工業，所以斯大林的目的很簡單，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一代人去吃三代人的苦，竭盡全力用農業補貼工業！”
“如果不能立即完成這個目標，帝國主義的干涉軍遲早就捲土再來，建設社會主義就成了空談。”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敵人不會漠視你的成長，總要想法設法的扼殺威脅。”
“如今西班牙正走在社會主義的道路上，你們要面臨的挑戰還嚴峻著呢。”
李諾一口氣說完，心底默默的嘆了口氣。
西班牙政壇屬於議會制，不能學蘇聯集中力量搞發展，遲早得玩完！
“李，你小子果然藏私，我敢打賭你肯定去過蘇聯，不然不可能知道這麼多！”
卡洛斯激動的面紅耳赤，手上的鋼筆不停地在本子上做記錄。
後世爛大街的理論在如今可是前沿資訊，站在歷史的角度分析時政，恐怕就連王宮裡的議員們也做不到。
莉卡聽得入迷，不由得覺得心底有些發熱。
“這就是真實的李嗎，平時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關鍵時候居然意外的靠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