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笑什麼？”穆拉克認出了不遠處的男人。
是之前就在花壇邊上詛咒他摔跤的惡毒傢伙。
“抱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高興的事情。”男人從懷裡拿出一個菸袋，慢條斯理的裝進菸斗裡，剛劃燃火柴。
又見到報社裡全是油墨和報紙等易燃物品，悻悻的將火柴丟到地上，踮起腳尖踩滅了火星。
“哼！”
穆拉克沒有興趣詢問對方有什麼高興的事情，說了一聲不要打擾我之後，繼續說道：“我告訴那對母子，想要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只有依靠自已的雙手，勞動人民是最偉大的！”
“說得對極了！”報社裡的編輯們剛想大聲叫好，卻被一雙大手掐住了脖子。
“然後呢？你發現他們其實是殘疾人？”門口的男人冷不丁的又插了一句嘴。
有完沒完！
故意針對我？
穆拉克白淨的臉頰氣的通紅，捏起拳頭往前走兩步猛地停下，深呼吸幾次。
一個念頭暗道，“我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跟他置氣。”
另一個念頭卻在心底歇斯底里的狂叫，直到幾秒鐘後他才平靜下來，冷漠的說道：“這位先生，無端中傷他人難道是有教養的表現？”
男人聳聳肩，無所謂的回覆：“抱歉，我的家裡人從小教導我說實話做實事，不要做只會誇誇其談的鴨子，不僅叫聲難聽，穿上西裝也毫不高貴。”
高貴？原來如此。
穆拉克並不愚蠢，相反能年紀輕輕混到議員級別的傢伙就沒一個簡單的。
大鼻子、絡腮鬍、寬額頭和黑頭髮。
挑事兒的至少是個北歐人。
加上他對安那其主義和馬赫諾將軍的態度極為諷刺。
實錘了！
這是個共產分子，多半來自蘇聯。
“你是蘇共黨員？讓我猜猜，以你的年齡起碼還得是個幹部，為什麼到西班牙來？”穆拉克有條不紊的分析，“你是共產國際的聯絡官？可惜你來錯了地方，你應該到國會大廈找人聯絡，而不是在報社裡閒逛。”
“我說的對嗎，同志閣下？”
“叫我同志就行，閣下兩字有些多餘。”男人被道破，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介紹道：“卡爾·伯恩哈多維奇·拉狄克，不是什麼大人物，只是個籍籍無名的鼠輩罷了。”
“拉狄克先生，請坐吧，我看得出來你對我黨的政策是有些疑惑的，既然你今天來了，我就當你是客人，要辯論就到這邊來坐吧。”
穆拉克大度的拉過一把閒置的椅子，試圖將主動權拿回手裡。
“當然，樂意至極，畢竟我同安那其分子作對那麼久，還真沒仔細研究過他們的理論，今天有機會正好聽聽你們的高見。”拉狄克走進報社，拉開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下。
報社的記者們並不歡迎這個不速之客，拉著椅子往邊上挪了挪，拉狄克身旁很快變成了無人區。
事實上這也達到了穆拉克的意圖，一個是文質彬彬的議員，一個是來自流放之地的粗鄙之徒，對比一下就鮮明起來。
“既然拉狄克先生想聽我講講，那我就簡單介紹一下我黨最為不起眼的一項工作吧。”穆拉克往燈光下走了幾步，從掛起的黑板邊上一眼相中了一張舊地圖，伸手展開掛在黑板上。
“我知道也許你們不信，但事實上我們在阿利坎特已經完成了農業的現代化改革。”
“我們在那裡的幾個農村之間建立了集體農莊，成百上千的農民們依託農莊提升了糧食的產量，總量……大約20%左右。”
穆拉克託著下巴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沒錯，你們知道我國農業總產值大約佔國民經濟73.5%上下，由於季風氣候的影響沿海城市的農業發展水平並不高，這說明了什麼？”
“在安那其思想的指導下，工農階級的生活水平會進一步提高，20%只是小小的一步，未來工業裝置反哺農業生產時，我相信糧食產量翻上一倍也不成問題！”
“但……”
穆拉克揚起手還沒說完，臺下的編輯們興奮的鼓起掌來。
“啪啪啪啪！”
“這真是太振奮人心了，穆拉克先生你們太了不起了！”
西班牙工業化程序在歐洲國家裡一直處於倒數水平，這也是為什麼金融風暴席捲全球的時候，西班牙能獨善其身的原因。
除了幾座工業城市以外，西班牙政府絕大部分國民收入來自農業和漁業。
小農經濟自給自足，誰跟你玩國際貿易呢？
出身耕讀世家的記者們對於糧食產量與民生的關係尤為敏感。
畢竟除了貴族，誰小的時候還沒有做過農活呢？
穆拉克此舉無疑是撓在了他們的癢處，臺下的一雙雙眼睛滿是崇拜的閃爍。
“我承認之前說話的聲音大了些，我應該向他道歉，有能力的人值得我們等待。”卡洛斯嘴裡嘟囔著，顯然已經忘記了之前的不快。
臺下也有三人不以為然，莉卡出身富貴不諳農事，自然不能融入集體的狂歡。
李諾想著多收了三五斗不是什麼稀罕事。
想靠種地發財？
人類歷史上，幾千年都出不了一個！
缺乏資料支援的猜測屬於妄想，李諾謹慎的沒有發言。
新來的拉狄克沒有顧忌，毫不客氣的提出了疑問。
“可我聽說你們的合作社雖然多種出了糧食，但收糧隊一直將價格壓得很低，以至於當地的議員不得不出面協調。”
“在議員的再三勸說下，買賣雙方各退一步，以往年的平價收走了大批糧食。”
“拿到錢的公社買了一批公共農具後，將剩餘的集體資金全部全部存進了公社食堂，對嗎？”
“沒錯，看來你對我黨的事蹟有所瞭解。”穆拉克點點頭。
“你們難道就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嗎？”拉狄克靠在椅背上，扭頭看著身旁的傢伙們。
記者們面面相覷，過了幾秒才有人低聲道：“自給自足，有什麼不對？”
有什麼不對？
拉狄克氣急反笑，望著面前懵懂的記者，一時不知該說對方愚蠢還是單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