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松山將一切都看在眼裡,惋惜又悲痛。
他是為數不多一直都在試圖幫助房林的人,可房林實在太過封閉自已,不肯接受他的幫助,也不願意跟任何人多交流,只做著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無所謂村裡人對他的看法。
也無所謂自已過得怎樣。
劉新月看著比自已還要高上一些的青年,嬉皮笑臉之下,他的眼中滿是死氣,全然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活力和朝氣。
她顛了顛懷中已經有些沉的祝嬈,柔聲開口說道:“我也是兩個孩子的孃親,我沒見過你娘,但是我站在一個為孃的角度上想同你說句話,你娘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心疼的。”
房林瞳孔微微緊縮。
他聽過無數村人勸導他的話,有人說他父母會失望,有人說他父母會傷心,可從未有人同他說過,他孃親會心疼他。
在劉新月眼裡,房林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他的靈魂被留在了十歲那年那片雪地裡哭泣哀嚎,只留身體麻木地長大了。
劉新月也不知道自已這句話會不會讓他更痛苦,但這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她接著說道:“我也沒什麼心願,就希望我的兩個孩子平平安安地長大,快快樂樂地活著。你應該也知道嬈嬈前些年身子都不大好,這幾年我沒哪天是不心疼她的,同樣,你娘若是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如此頹廢痛苦,她也會心疼的。孩子,你娘不會怨你的。”
世人總歌頌母親無私,可母親的無私是源於那份對孩子的愛。
房林的眼淚噼啪落下。
他已經不記得自已多少年沒哭過了,他只記得自已最後一次哭,是在他娘下葬那天,那天天氣陰沉,明明是無風無雪的一天,他只覺得自已手下那塊薄薄的棺木如千年寒冰一般。
他吸了吸鼻子,哽咽著說道:“謝謝嫂子。”
說罷,他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眼淚,轉身向祝松山的方向走去。
“喲,房林啊,你也想種土豆?”
不少村人看到房林,開口打趣道。
“是啊,有新奇玩意兒的地方怎麼少得了我。”
房林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可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千餘斤土豆很快就分賣完了,大多都是拿銅板來買的,有部分人家裡困難些,是拿糧食菜蔬換的,祝松山也沒卡那麼死,只要不是想來白拿的,他多多少少都給了些。
不是他小氣,只是有時候人盲目地大方只會養出吃人的白眼狼。
貪婪是永遠喂不飽的。
許是讀書累到了,祝文光早上回到家裡之後草草吃了些東西就倒頭睡下了,如今睡到了中午,劉新月有些不放心,怕他是病了,將他叫了起來。
祝文光走到院子裡,神態看上去還有些萎靡。
“哥哥很累嗎?”祝嬈關心道。
祝文光學著先生的樣子重重嘆息一聲,揹著手走到祝嬈身邊坐下。
“雲哥哥實在太厲害了,我都跟不上他。”
祝嬈眯著眼笑著:“可是衛夫子也誇過哥哥厲害呀,他也說哥哥聰慧呢。”
祝文光握了握拳頭:“還不夠,我不說要和雲哥哥一樣厲害,也不能差他太多吧。”
祝嬈哎呀了兩聲:“人家雲哥哥啟蒙就比哥哥早上許多,哥哥你才跟衛夫子學習多長時間啊,不能急不能急。”
劉新月在一旁聽著,見自家兒子只是心情不太好,身體上並沒有什麼不舒服就轉身進廚房裡忙活去了。
安慰祝文光的事情就交給貼心的嬈嬈吧。
古時有三歲不同席,七歲不同榻的習俗,長州也有類似的傳統。
照理來說祝文光早早就該分房獨自睡了,可前些年祝松山長時間不在家,劉新月每晚都得分心照顧祝嬈,她怕自已有什麼疏忽照看不過來,兒子夜裡病了自已都發現不了。
她就讓兄妹倆一直同自已一塊兒睡了。
眼看現在祝文光將滿八歲了,祝嬈身體也好了起來,祝松山和劉新月商量了一下,也是該讓他獨立起來自已一個屋睡覺了。
他在何歸青那邊就是獨自睡的,也不存在什麼適應不過來的情況。
祝文光對這個安排並無異議,甚至有些小興奮。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有一些自我意識的時候,他們開始渴望獨立,渴望自主。
即使乖巧聽話如祝文光,這點自我意識的萌芽也還是有些苗頭的。
祝松山也跟著祝老爺子學會了尊重自家孩子的一些小性子,他幫著祝文光一塊兒收拾了他的被褥衣物,放到了廂房的小房間中。
祝家兩側廂房都是一排裡有一個大房間,另有三個小房間,小房間都是準備給孩子們長大了睡的。
這是祝文光第一次擁有自已的房間,興奮感久久無法散去,就連前幾日在學業上受到的打擊都被衝散得乾乾淨淨。
祝文光在隔壁屋裡亢奮到睡不著時,祝嬈也在打著小算盤。
她得想辦法去和祝雨一塊兒睡上一段時間。
倒不是她也想獨立或者是羨慕祝文光什麼的,只是自家爹孃的感情實在是太好了。
在私下裡只有她和爹孃在場時,他們二人經常說著話就相視而笑,眼神黏膩得快要拉絲。
祝嬈若真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兒也就罷了,關鍵是她懂,她都懂。
久別重逢的夫妻什麼的,乾柴烈火什麼的。
奈何自家娘這些年對自已的擔憂也成了習慣,晚上不摟著她睡不安心,即使是現在劉新月每晚都會起來幾次摸摸自已的額頭,看看有沒有發燒,有沒有出汗。
她自認是個懂事小孩,熄燈後她眼睛還咕嚕嚕轉著,盤算著要給自家爹孃創造一個獨處的空間。
次日,祝文光又去了鎮上,晚飯桌上,祝嬈就粘著祝雨。
吃過晚飯後,她也抱著祝雨不肯撒手,說要和小姑姑一起睡。
劉新月有些不放心,想勸祝嬈。
祝嬈嘟著小嘴說道:“嬈嬈身體好多啦,晚上不會生病了,孃親也要好好休息的,再說了,嬈嬈還沒和小姑姑一塊兒說過呢。”
祝雨也笑著颳了刮祝嬈的鼻尖,陪著她勸劉新月。
見姑侄倆都堅持,劉新月也只得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