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嬈盤腿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的火勢逐漸失控,吞噬著田裡的草木,有些木然。
火光裡有一團焦黑的物體,依稀能看出人形,那是她的屍體。
祝嬈像是有點不太適應這樣的新形態,腦袋有些轉不過來,她慢悠悠地想著事情是怎麼到這一步的。
祝嬈記得她母親說過,她剛出生時家裡還算得上富庶的,雖不說大富大貴,但是也是附近幾個鎮子頭一份的有錢,她還未出生時家裡就買了棟漂亮的小洋樓,還有一輛氣派的汽車。
可是她對這些毫無印象。
她有記憶時已經三歲的時候了,他們家已經沒落,有的只是一間土坯房、一張破木床,還有一張三條腿的桌子兩把木凳子。
就連唯一帶輪子的腳踏車,都在她五歲時和她爸爸一起被卡車碾碎了。
她十歲時,媽媽在田裡摔了一跤,額角恰好磕在石頭上,也離她而去了。
……
火勢逐漸失控,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看著逐漸跑近的人影,再想起自已英年早逝的父母,祝嬈其實沒那麼難過。
她實在太倒黴了,她自小一直在心裡給自已洗腦,爸爸媽媽去世時都不算痛苦,也算是早早擺脫了她這個禍害。
思緒又飄回十幾年前。
母親意外離世後,她這個“天煞孤星”的名聲就在附近幾個村子傳開了。
沒有人敢和她多說一句話,生怕沾染到晦氣,就連之前的玩伴,都被父母勒令不準靠近她這個災星。
那時祝嬈是難過過,也怨恨過的。
幸好陳老師將她撈了出來。
陳老師是這窮鄉僻壤的小地方里,難得的上過大學的老師,她發現了祝嬈接連幾天沒去學校上學,也沒家長替她請假,就在放學後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來到了祝嬈家裡家訪。
她發現了想要喝下牆角那瓶農藥的祝嬈。
自此祝嬈在陳老師的宿舍裡住下了。
她原先怕陳老師會被自已影響,哭喊著讓陳老師離自已遠一點,說自已會剋死陳老師的。
陳老師無奈又心疼,一遍又一遍地給小小的祝嬈灌輸著無神論,想把這些封建迷信的糟粕從她腦子裡拔除。
好訊息是祝嬈的厄運確實沒影響到陳老師,陳老師的生活一直算得上幸福美滿。
壞訊息是祝嬈倒黴到陳老師自已都動搖了無神論的信仰。
從小到大,祝嬈身上一直帶著傷,倒不是有人欺負霸凌她,沒人敢靠她太近的。
那些傷都是她自已磕碰的。
走路平地摔,摔得膝蓋青紫已經算是幸運的時候了。
她站在櫃子邊時,櫃門可能會被風吹開,導致她轉身時撞上櫃門撞得頭破血流。
她過馬路時根本沒有看紅綠燈的必要,因為就算是綠燈,也總是能遇到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衝出來的車把她帶倒。
這些身體上的傷害她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是這黴運還會影響到她的財運啊!
在陳老師和一眾好心人的幫助下,她其實不愁吃喝也不缺錢,可是她完全守不住錢。
手裡的錢只要超過五十塊,就一定會被偷或者被搶,家裡稍微值錢的東西一多,就會有賊光顧她家。
她高中時陳老師心疼她冬天還要手搓衣服,給她送了臺洗衣機,結果這臺洗衣機沒出一個星期就壞了,聯絡廠家想要維修卻發現……廠家倒閉了。
那時陳老師的信仰已經在崩塌邊緣了,祝嬈卻徹底麻木了。
她這二十幾年的人生裡,唯一算得上順利的是她高考時沒遇到太大的意外,考了一個還算優異的成績。
祝嬈從小沒什麼玩伴,無聊了就自已跑去田裡種點菜,雖然它們都活不到成熟,但她總認為是自已不常照料的緣故,還是很樂在其中的。
填志願時,在陳老師的建議下,她報考了一所知名的農業大學。
入學時她躊躇滿志,以為自已的黴運有了些許的好轉,卻不想在這大學四年裡更加變本加厲。
其他亂七八糟的傷害她都習慣了,唯獨讓她痛苦的是——她畢不了業啊!
……
明火已經被保安撲滅,消防員也到場了,正在檢查還有沒有沒被撲滅的著火點。
消防員見多識廣,其中一個看到著火點中心扭曲蜷縮著的焦黑物體時面色一沉。
周圍的隊員都看到了他神色有異,隨即注意到了地上的屍體。
消防員們看著越聚越多的人群,趕忙讓保安拉起警戒線,把人群隔離開,帶隊的隊長也直接報了警。
看著那些消防員沉痛的表情,祝嬈有點想安慰他們,張了張口想到他們看不到自已,又閉上了嘴。
她今天也不是沒事找事來這片偏僻的試驗田,主要是她的畢業論文在這。
眾所周知,農業大學的學子總是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掛科,這點在她身上簡直是超級加倍。
本科畢業論文一般沒有太大的創新點和技術含量,祝嬈為了保險,還是將畢業論文的選題定在了培育抗病土豆。
正常來說,這樣已經有過無數成功案例還幾乎沒有一點難度的論文選題,在這樣的一流學府是過不了開題報告的。
但祝嬈的倒黴已經是全校皆知的事情,就連不少老教授都見證過,昨天還健康得不行的實驗苗,被祝嬈照顧了一天後,不是生了蟲害就是染了病。
如果不是祝嬈理論課幾乎全滿分透過,她可能入學第一年就要被勸退了。
考慮到祝嬈這個奇幻的特質,再加上科研界一點小小的“科學盡頭是玄學”的加成,審開題報告的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祝嬈成功開了題。
可惜這樣的幸運並沒有維持太久。
她的第一茬畢業論文被一個剛入學不久的學弟挖了出來,當場烤了吃掉了。
她的第二茬畢業論文被一個學姐的牛拱了出來,嚼吧嚼吧吃了,學姐的牛還因為吃了沒剁碎的生土豆拉了幾天肚子。
她的第四茬畢業論文終於沒被人嚯嚯掉,卻來了一場曠世罕見的颱風,把她好不容易篩選出的抗病株全都捲走了。
這是她的第六茬畢業論文,她已經延畢一年了,再不畢業她的大學就白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