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小雨過後的夜更深,夾著鐵鏽味的潮溼霧氣在陰森窄巷裡堆積淤塞。小店招牌前用來招攬顧客的吊燈在濃霧中漸次亮起,五光十色,旖旎動人。

隨著夜色加深,小巷裡的人影越來越稠密。

貧民窟的窄巷深處有一家不太起眼的魔法藥劑鋪,櫃檯前生意冷清,頭髮花白的老闆斜靠在桌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突然,眼前落下一片不濃不淡的陰影,隱約飄來一股冷淡的花香。

他猛地抬頭,看見一名模樣清麗的年輕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了櫃檯前,溫和的棕瞳像黑夜裡發暗的琥珀。

“最近生意好嗎?老徐?”女子抬手,舉止親暱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戲謔地問。

“老徐”抖擻精神,一隻蒼老的手慢慢捻了捻唇上鬍鬚,嘆氣道:“好什麼?快過年了,生意反倒每況愈下。要是再這樣下去,我也該捲鋪蓋回家了。”

“這樣挺好。你也老了,回家看孫子孫女去吧。”年輕女子滿不在乎地聳肩,揶揄地眨眨眼睛。

“老徐”冷哼一聲,“哪有這麼容易?我寧願在這天天虧本,也不願意回去給他們當免費保姆。我最討厭小孩子,特別是剛剛覺醒天賦的小孩!天天上躥下跳,到處搞破壞。我這把老骨頭,還不得被折騰死?”

齊清抿唇微笑,回頭看了眼小巷裡三三兩兩並肩行走的人群,突然彎腰湊近“老徐”腦袋,低聲問:“我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老徐”挑眉,彎腰從櫃檯底部的一個暗格掏出一個精緻的木盒子遞給對方。

後者接過木盒子在手裡輕輕掂量了一下,滿意地眯起雙眼,一抹令人膽寒的狡黠靈光從眼底一閃而過。

“老徐”拉住她的胳膊朝櫃檯裡面拽了拽,不放心地叮囑:“齊清,這次不同以前。你可千萬小心!最近這些警察都不太對勁。黑騎滿世界亂逛,好像在找什麼?藍騎今晚已經在暗中將這裡圍了個水洩不通。”

齊清促狹地笑:“我求之不得呢。”

“你想做什麼?”“老徐”好奇地問。

他不太擔心齊清的安危。他和齊清合作了幾年,深知對方本事很大。她雖然還沒在榮城黑道里混出名堂,但那只是她不想,而不是她不能。

幾年來,只要是被她盯上的人就一定會倒黴。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

齊清眨眨眼睛,一手拿著木盒,一手捏了捏“老徐”肩膀,冷淡地勾起唇角:“你老糊塗了?怎麼變得這麼八卦。忘記道上的規矩?”

不該問的不要問。

“老徐”臉色微白,認出齊清眼底熠熠閃爍的鋒銳寒芒,立刻噤聲縮回櫃檯。

齊清年紀不大,在黑道上混的時間不久。任誰見了都覺得她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老徐”一開始向她出售明令禁止的變形劑時也是這樣想的,還想勸她早點離開黑道,像她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很容易成為眾人肆意追逐折磨的獵物,最終橫死在某個無人注意的角落。

當時,才十七八歲的齊清靜靜聽著他生動描述曾經親耳聽聞的一樁慘案:夜深人靜時,一群混混在小巷裡大笑著追逐一名走投無路的孤兒。當晚,孤兒絕望悽慘的尖叫聲迴盪在街頭巷尾,久久不散。

第二天,他開啟藥劑鋪大門,看見有人圍在小巷盡頭竊竊私語。他湊到人群前面一看,孤兒衣衫襤褸,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橫死在牆角。

他後來幾晚都睡不著覺,現在想起來也一陣心驚肉跳。

齊清微笑,笑意在棕色虹膜裡跳躍,像一塊堅冰表面的陽光。

幾周後,“老徐”無意中聽說一股在貧民窟裡到處流竄的小混混團體被人全殲在一家地下車庫。他們身中“焚身訣”,當場死亡,連一聲驚呼都沒有發出,神色驚恐如臨地獄。周圍鄰居一點聲音都沒聽見。

因為死的是無惡不作的惡霸混混,大家並不在意。藍騎過來收拾了現場,歸類成不同暴力團體之間的仇殺,就此結案。

從那以後,他再不敢輕視齊清。幾年過去,齊清的手腕越來越果斷乾脆,看人說話的時候,眼底瀰漫著一股說一不二的殺伐之氣。有時候,她只要稍稍抬起眼皮就足夠震懾住大部分不知死活的小混混。不過因為她的謀殺“遊戲”一般都做得滴水不漏,藉助變形劑和其他成員的幫助,每次都能全身而退。所以大家儘管會被她殺氣騰騰的眼神嚇到,但又不知道她到底哪裡可怕?

只有少數幾個非常瞭解她的人知道,一旦惹到她就離死期不遠了。

“老徐”在心底為齊清的新目標捏了把汗,希望齊清這次也能順利完成她的謀殺“遊戲”。

齊清從沒告訴過“老徐”她到底殺過誰?但是“老徐”早就從她購買變形劑的時間和一些混混壞蛋突然神秘死亡的時間看出一些端倪。

齊清選定的目標大多是些平日裡囂張跋扈慣了的一方頭目。他們看不透齊清眼底的殺氣,飄飄然地招惹她,最後換來一場突然而至的死亡。

有段時間,暴斃的混混數量實在太多,在黑道里引起轟動。人們發現死的大多是些平時自視過高或太過順風順水而翹尾巴的傢伙。所以,道上大部分人突然神奇地謙虛起來,待人接物都禮貌了不少。

那段時間,齊清沒有找他買過新的變形劑。

齊清手腕戴著一枚銀色的智慧手環,手環側面沒有任何品牌logo,看起來渾然一體。忽然,手環底部亮起紅光,紅光在霧氣中有規律地跳動了十幾下。

她扭頭看向窄巷盡頭,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從遠至近傳了過來。

擁擠在小巷裡的人群急急忙忙地朝兩邊退開,一股霧氣從巷尾吹過來。

一排排亮著紅色警示燈的機械盔甲在霧中露出崢嶸堅硬的粗曠輪廓。

一條不起眼的黑影忽然從齊清身邊飛速竄了過去。對方腳步不穩,一下子撞到齊清肩膀。後者手裡的木頭盒子險些脫手而出。

她忙不迭雙手抓住木頭盒子放進大衣口袋,偏頭看向黑影快速消失的巷頭,不滿地嘀咕:“哪來的小不點?”

身後,整齊的機械聲越來越響,像一柄不斷磨亮的長刀,誇嚓誇嚓,聲勢逼人。

齊清轉身,後背緊貼著藥劑鋪櫃檯,看著一排排佇列整齊的黑騎全副武裝地走過小巷。

黑騎穿著新科技會最新研究的ZX1智慧機械盔甲,從頭武裝到腳,配備了最新的魔法控制系統,稱得上這座城市裡最鋒利的刀,而且是一把專門指向魔法師的利刃。

他們以普通人的身軀藉助科技力量比肩魔法師。

他們遇上魔法師就像貓遇上老鼠,一逮一個準;對上普通犯罪者更是手到擒來。

一直到黑騎的隊伍消失在巷頭的小路里,“老徐”才敢從櫃檯後面直起腰,摸摸小鬍子,奇怪道:“今天這裡已經有黑騎了。他們還來幹什麼?”

“除了抓魔法師,他們還有其他任務嗎?”齊清挑眉,目光幽深地看向巷頭逐漸亮起的一盞盞霓虹燈。

在深夜裡醉生夢死的紅男綠女穿梭其間,像魚缸裡的觀賞魚,漂亮而呆板。

永晴在混亂人群中頭也不回地拼命奔跑,一顆心快要跳出嗓子眼,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夜色太濃,還是心跳太快。

他聽得見近在咫尺的人語交談聲,也聽得見正衝著他來的整齊腳步聲。

十幾天漫無目的的逃亡使他精疲力竭,現在他只要一停下來就再也沒有拔腿就跑的力氣。所以他不能停下。

他在無數條小巷裡無頭蒼蠅般轉了一圈,結果一抬頭正好撞上站在不遠處路口盡頭的黑騎。

他登時渾身發軟,一聲尖叫堵在喉間,轉頭鑽進手邊一扇虛掩的房門。

他還沒來得及合上房門,門內傳來一聲尖利女聲:“誰?”

他喘了口氣,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一道紅影閃著駭人光芒直刺面門。

“等下!”

間不容髮之際,另一聲兇狠的呵斥在他背後響起,一點月光般單薄的白光蓋住風馳電掣的紅影,像用白紙蓋住火焰,輕輕一轉,紅影隨著白光飛了出去,正好砸中站在衣櫃邊的一名少年。

少年應聲倒地。

“啊!”永晴驚呼一聲,雙手緊緊捂住嘴巴,呆呆地愣在原地。心想是不是死人了?是因為我嗎?

不等他為此感到愧疚,猛地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頓時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齊清在他背後合上大門,快步邁過他身邊,向藍琳打了個手勢,“別動手,他不是警察。黑騎在追殺他。剩下的事情之後再說!我們必須立馬走!”

“黑騎?他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先對永晴動手的藍琳面容姣好,杏眼細眉,鼻樑高挺,舉手投足明豔動人,像一朵極盛的芍藥。她穿了一身簡單的黑色運動服,一手緊張地握緊一根白色魔杖,雙眉微立盯著齊清。

齊清回頭看了眼跪倒在地,還沒回過神的永晴,皺緊眉頭,“沒空問了。把他也帶上。今晚上機不可失!”

“行吧。”藍琳無奈,聳聳肩膀,走過去拽起一頭霧水的永晴。

另一邊,齊清扶起倒在地上的少年,轉身拉開衣櫃門,衣櫃裡空無一物,只有一個簡單傳送法陣刻在衣櫃背面。

她伸出一隻手對著法陣念出一句口訣,法陣中央發出絢麗光芒。

她轉頭瞥了眼藍琳,做了個“跟上”的手勢,揹著少年鑽進光芒。

永晴嚇得雙腿發軟,連站也站不起來。藍琳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雙手插進他腋下,拽著他跑進衣櫃。一道光芒過後,衣櫃背面法陣漸漸消失,只在深色木板上留下幾道火燒過的斑駁痕跡。

雪白魔光一閃而過,永晴從另一個房間的衣櫃裡穿了出來。

他被藍琳隨手扔在房間角落,驚魂未定地喘氣。

“他是誰?今晚我們的計劃可沒有他。”藍琳伸手指向永晴,轉頭質問齊清。

齊清將背上少年平放上房間內的單人床,伸手試了試對方脈搏,良久,長出一口氣,斬釘截鐵地回答:“計劃趕不上變化,隨機應變就是。”

“他沒事吧?”藍琳衝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阿飛”揚眉,“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群眾演員!”

“沒事,昏過去了而已。現在不是還有一個演員?而且演出效果更好。”齊清轉身看向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永晴。

藍琳大叫,“不行!這小孩子能幹什麼?萬一一個害怕全說出來呢?他看過我們的樣子,不能留!”

“沒關係,”齊清胸有成竹地走向永晴,蹲下身子歪頭仔細看了看他與眾不同的金髮藍瞳,“你被黑騎追殺,那你就是我們的朋友。”

“什麼?”永晴怔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向對方。他根本不認識對方。多日來的逃亡讓他很難再相信任何人。

可是齊清微微一笑,棕色眼睛如同蜜糖,溫暖柔軟,具有某種可以讓人瞬間臣服的魔力。

“時間緊迫,來不及多瞭解。你只需要記住,想從黑騎手裡逃出去,就必須聽我的。”

永晴哆嗦了一下,實在無法相信齊清不懷好意的微笑,一種不祥的預感攥住心臟,結結巴巴地問:“你…為什麼?”

“因為缺個演員。”

“今天裡裡外外都是警察,一點差錯也不能犯,結果還攤上這麼個大寶貝。”藍琳無奈地嘆氣抱怨,低頭看了眼智慧手環裡的時間,偏頭看向少年永晴。

後者雙臂抱膝可憐巴巴地縮在角落裡,金髮碧眼,五官精緻的像個小姑娘,白皙面容和骯髒不堪的衣著極不協調。任誰看了都會認為他是名意外落難的小王子。

她微微勾唇,饒有興味地雙臂撐住膝蓋,彎腰打量驚魂未定的永晴,問:“你小小年紀倒有本事。怎麼能被黑騎追殺?惹誰不好惹他們?你仇家是誰,說出來我聽聽。以後我繞道走。”

“仇家?”永晴似懂非懂地抬眸看她,微微顫抖的瞳孔還沒有從恐懼中回過神來,六神無主地搖搖頭,又點點頭,艱難地囁嚅道:“我哥。”

“你哥?”藍琳揚眉,“這還是家庭倫理劇呢?什麼家庭,請得動黑騎來處理家務事?”

齊清蹲下身子,從單人床底部抽出一個事先藏起來的行李箱,開啟行李箱,從裡面掏出幾套乾淨衣服,選了一套小西裝扔給永晴。

“換上衣服,一會兒跟著我走。什麼都別說。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永晴猝不及防抱緊飛來的西裝,西裝上有一股陳舊的黴味。他不舒服地皺皺鼻子,充滿警惕地看向二人。

藍琳一拍手,看向齊清,“看看你打的什麼如意算盤?人家根本不帶理你的?”

齊清脫下大衣,又脫了裡面的白襯衫,套上一件衛衣,轉身看了眼將頭死死埋進西裝的永晴,漫不經心地說:“別擔心。你現在不跟著我走,今天多半也走不出這片貧民窟。是一個人出門,還是跟著我,你自已選?”

她話音未落,出租屋門邊的窗戶外劃過一道猩紅燈光。

藍琳揮動手中魔杖,窗簾的最後一點縫隙也被合攏。門外立刻傳來敲門聲。

“黑騎辦案,請屋內的人配合調查,現在開門。”

永晴嚇得一哆嗦,立刻從地上跳起來,表情無辜地看向齊清,“救救我!”

他本不該再相信任何人。但他力量微弱,只能依靠他人。即使齊清是一片泥沼,他也必須跳入其中。

“跟我走。”齊清抓住他的手,立刻從出租屋另一邊的臨街窗戶跳了出去。

出租屋窗外是一條無人的狹窄小路。路邊垃圾堆成小山,臭氣熏天。

二人躲到一座垃圾山後面,永晴立刻被撲面而來的酸臭氣味嗆得眼淚直流。

另一面,藍琳氣定神閒地拉開房門,衝黑騎半透明的頭盔防爆罩眯眼笑了笑。

黑騎朝她身後看了看,問:“屋裡就你一個人嗎?”

“還有我男朋友,他喝醉了。你們有事嗎?”藍琳從門邊讓開路,兩名黑騎一前一後走進出租屋。出租屋很小,他們一眼就能看光。

一名黑騎走到床邊,檢視床上少年狀況,另外一名黑騎開啟頭盔裡的熱成像儀,發現衣櫃裡有魔法陣殘留下的微弱熱量。

“你剛剛用了傳送法陣?”他回頭看向門口問道。門口早就沒了人影。

齊清讓永晴趕快換上西裝,轉身開啟木盒子,抽出裡面的變形劑一飲而盡,又從木盒子底部的暗格拿出一張小型晶片,按進手環背面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凹槽。一個全新的身份匯入系統。

永晴著急忙慌地換好衣服,抬頭看見面前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女性,嚇得差點暈過去。

齊清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說:“是我。別怕。變形劑而已。”連嗓音都變得不一樣了。

變形劑是榮城幾年前明令禁止的一種魔法藥劑。這種魔法藥劑製作簡單,最重要的原料不過是人的一撮毛髮。大部分魔法藥劑只對魔法師起效,服用了變形劑以後魔法師可以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目前為止,任何人、任何監控都無法看破變形劑的偽裝,使變形劑失效的唯一辦法是服藥者主動使用魔法。一旦使用魔法,變形劑就會失效。

永晴在這之前幾乎沒有接觸過魔法師,只在一些恐怖詭異的都市傳說中聽說過這種神奇藥水。今天親眼看見,簡直是大變活人!

他不敢想象,完全可以自由使用這種藥水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有什麼可以相信?

齊清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只有指甲蓋的定位器,塞到他的西裝口袋,拍拍他僵硬的肩膀,笑道:“別弄丟了,不然我可找不到你。”

“我們要去哪兒?”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夜色漸濃,酒吧街里人聲鼎沸,到處瀰漫著菸酒混合的刺鼻氣味。所有人半夢半醒地穿梭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中,五官模糊,神色恍惚如酣醉,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就不再起身。

齊清快步穿過越來越混亂的人群,一身白色衛衣像被一陣狂風捲來的雪粒,從無數粘稠旖旎的風景中穿梭而過,依然寒冷蒼白。

永晴惴惴不安地跟在她身後,時不時朝周圍人群張望。一路上,齊清沒有回過一次頭。他萌生過乘機逃走的想法,但糾結一番後還是選擇默默跟著對方。

這是個華麗混沌的夜晚,是這個摩登城市幾千個夜晚中最普通的一晚。

齊清最後停在一家半地下室的酒吧門口。

永晴回頭看了眼身後,忽然和站在街對面的黑騎對上視線。

漆黑頭盔後射出的犀利目光立刻將他釘在原地。他恐懼地低叫一聲,細如蚊蠅,呼吸微弱的彷彿被人扼住咽喉。

黑騎徑直穿過人群朝他走來。

他恐懼地閉上雙眼,下一秒就被人拽著胳膊拉進一片斑斕吵鬧的世界。

厚重的彩色玻璃門開啟又關閉,震耳欲聾的金屬音一下一下報復般敲擊每個人的耳膜。

永晴立刻感覺耳朵一陣發麻,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抬起頭,看見無數七彩射燈他頭頂胡亂切割著酒吧內渾濁骯髒的空氣。

“跟緊我。”齊清拽著他走過舞池裡衣衫不整的人群,努力扯著嗓門吼道。

永晴目之所及都是昏暗光線中扭動的半裸人體,就像原始森林裡自由生長的扭曲樹木,冒著旺盛而接近衰敗的生命力。

他頓時面紅耳赤,不得不直視前方,看見一面全玻璃材質的吧檯逐漸靠近他的視線。

玻璃櫃臺左側射出一道白光,白光透過櫃檯裡十幾片玻璃折射,散射出許多道彩光。

“兩杯新品。再去把你老闆叫來,我有事。”齊清帶著他坐到吧檯邊,一把推開湊到身邊的一名醉鬼,伸手召來吧檯裡的年輕酒保。

酒保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嘻嘻一笑道:“袁星啊?今天怎麼來喝酒了?最近不是很忙嗎?”

“別管!去叫你老闆!”齊清皺眉,火急火燎地催促。

酒保遺憾地嘆氣,“那不巧。他剛去見客人去了。”

“什麼客人?”齊清揚眉,一根手指不耐煩地點點櫃檯,“我和他約好了,我也有急事。你只管叫他好了。我和他那麼多年朋友,他不會放我鴿子的。”

酒保仍是笑,笑容不懷好意,眼睛一斜,不動聲色地掃向永晴。永晴正擔心黑騎會不會跟上來,緊張地左顧右看。

酒吧裡光線昏暗,音樂震耳欲聾,暫時還沒發現黑騎的影子。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一旦出現黑騎一定會引起大騷亂。對方恐怕也是忌憚這點,所以不敢進來。

他鬆了口氣,回頭看向齊清。對方正好也扭頭看向他,視線交匯的一剎那,她眯起雙眼微微一笑,伸出手揉了揉他髒兮兮亂糟糟的頭髮。

“別害怕。很快就結束了。你只要專心等著我。”

永晴沒明白她話裡的深意,懵懂地歪頭看她。

下一秒,酒保遞來兩杯赤金相融的雞尾酒。

“地獄烈火,嚐嚐看。度數不高。”酒保衝拘謹的永晴眨眨眼睛,嘿嘿一笑。

永晴看著遞到手邊的雞尾酒,剛想搖頭就感受到齊清嚴厲的目光。他喝過酒,不過只是宴席上的香檳。他實在不喜歡喝酒也不會喝酒。

“我不用。”他搖搖頭,將酒推回去。

齊清和酒保對視一眼,見怪不怪地聳肩,拿過他的酒一飲而盡。

舞池裡的音樂達到最高潮。激烈鼓樂像衝上堤岸的高浪,一個呼嘯滅頂而來。漫天彩片在混亂閃爍的燈光中紛亂飄揚。

“現在可以喝了嗎?”齊清將她的酒推給永晴,問。

“袁星”的瘦削長臉在燈光中暗下來,只有一雙淺綠色的眼睛熠熠生輝,彷彿巢穴中興奮戰慄的蛇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