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尖高手對陣,其實決定勝負的因素有很多,並不單純只是依賴於個人實力。
臨場的發揮,彼此武道風格是否存在剋制關係,外界環境是否有影響,甚至是決鬥時彼此的精神狀態是否足夠飽滿,都可能影響勝負的天平傾向。
那個雙手手腕還戴著斷裂鐐銬的漢子,還有霸王槍阮雄,都可謂是頂尖的高手,內力,技法,都已經臻至爐火純青的狀態。
這樣的前提下,其實外界的因素,就有很大的影響。
比如兩人決鬥,阮雄有偌大的紅骷髏一眾高手在旁壓陣,精神飽滿,靈機如潮,毫無包袱,自然能盡全力發揮自己的水準。
與之相對,那漢子不但要應付阮雄,還要提防隨時可能到來的暗箭,這就是外界環境帶給他的無形壓力。
這妙手空空的青年,之所以篤定這漢子不是阮雄的對手,倒未必真的認為他的武功不如阮雄。
可能外界因素帶來的影響與傾向更大一些。
不過,話又說回來,孟昭同樣是頂尖高手,武功甚至還要強過那針尖對麥芒的兩個人。
他在旁觀戰,若是老老實實不動作還好,若是也有傾向性,足以對局勢產生顛覆性的改變。
另一邊,穩如泰山的漢子,此時也看向阮雄手中的霸王槍,嘆息一聲。
“數十年前,阮老英雄以霸王槍名揚天下,正氣浩然,為江湖武林敬仰之楷模,想不到,時光流轉,其子孫後代,竟然淪為邪派中人,實在是可悲可嘆!”
霸王槍阮家,並不單純是由阮雄一個人打出來的名頭。
相反,他更多的,反而是在不斷的敗壞阮家的名聲。
阮雄身軀魁偉,彷彿一個魔神一般,神色冷峻,目光凌厲而霸道,濃烈的氣息,甚至使得四周的空氣產生扭曲。
聞言,哈哈一笑,渾不在意道,
“這個世道,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天下也沒有永遠不敗的人。
霸王槍從來不屑於分辨正邪,正也好,邪也罷,都要臣服在我的霸道之下。”
阮雄精神凝鍊,意志堅韌,隱隱有超乎尋常武者關於正邪之辯的苗頭。
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由自己的所思所想來驅使,從沒有被動的完成一件事。
上一代霸王槍,或許有著高潔的品性,剋制的能力,所作所為,也是江湖楷模,正道先鋒。
但,這一代霸王槍的道路,由他自己說了算。
走的什麼路,旁人也是無法插手,不可強行干預,影響的。
也唯有這樣的氣魄,這樣的精神意念,才能牢牢把握住霸王槍的精髓,將之大成。
霸者無雙,勇者無懼,仁者無敵,霸王槍行的就是霸道。
一個決不能容許他人左右自己,哪怕是父親,哪怕是師長。
阮雄的長輩,傳授了他霸王槍的心法,卻沒有一定叫他遵循前人的道路,就是明證。
這也和人的天性有關。
有的人天性善良,同理心強,自然而然便走向江湖正道。
而阮雄,天性冷漠,嗜血,殘忍,缺乏對待弱者的同情,自然也就走上了邪路。
但,也未必就一定是邪路。
他殺過很多人,也害過很多人,但同時,也救過很多人,不乏鋤強扶弱的事蹟,只是,很少為人所知而已。
說白了,正與邪的概念,只是江湖中人的一個模糊性的劃分。
真算起來,孟昭對待方家那件事上,行事作風,絕對算不上光明正大,難不成也是邪道中人不成?
就算他人是這麼認為的,孟昭自己也是絕對不承認的。
那漢子點點頭,竟也想明白了這一點,道,
“不錯,你果然把握住了霸王槍的精髓,難怪槍中神意如此驚人。”
“我的一位長輩,和阮老英雄有過一段交集,你確定今日要攔我?”
漢子並不畏懼阮雄,單純的只是不想和有這樣瓜葛的人動手。
若是殺死阮雄,豈不是讓霸王槍失傳?
熟料阮雄也是極為敏銳,察覺到這漢子內心的想法,倏而狂笑三聲,
“好,好一個鍊鐵手,我本以為自己已經是狂人中的狂人,霸者中的霸者,想不到你比我還要狂妄。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也不怕實話告訴你,我早已經有了子嗣,將一身所學毫無保留交給他。
今日我若是死了,你也不用擔心霸王槍失傳,說不定,我那兒子,將來也會成為和他爺爺一樣的正道英雄,但我若是不死,霸王槍的名頭,反而落不到他的頭上。
所以,你就放馬過來吧!”
話音落下,阮雄手中的霸王槍狠狠一砸石質地面,喀拉拉的勁力迸發,瞬間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
同時,一股無形的氣勁,順著槍身的這一震,朝著那漢子所在之處掃去。
漢子再無任何的猶豫,足下再踏,宛如擎天之柱從天而降。
只見他單足之前,堅硬無比的石質地面,宛如豆腐一般脆弱,形成如水浪般的起伏韻律,朝著阮雄湧去,不但碎裂了阮雄槍身震盪帶來的氣勁,更以排山倒海之勢撲縱而去。
這一腳,和此前雙足扭提涼亭頂部,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將此人的功力,腿法,神力,都展現的淋漓盡致,完美無缺。
就這一腳,孟昭甚至都出現了一種自愧不如的想法。
他自創三絕神功,風神腿作為三絕之一,絕對是當世頂尖的腿法,身法,輕功。
其威力,也是如狂風,暴風,颶風,澎湃不休,凌厲無比。
然,相比起這漢子單純的霸道的力量,卻又顯得花裡胡哨。
沒有那麼的返璞歸真般的境界。
阮雄見狀,一步不退,輕嗤一聲,手中霸王槍斜指前下方,做出一個半月狀的橫掃姿態。
槍勁迸發,將那如潮浪一般洶湧而至的地磚盡數化作湮粉。
強烈的衝擊,幻化成道道不絕的勁風,朝著四面八方吹去。
連帶著觀戰的一眾人等,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兩人之間那種肅殺,強橫,無所不能的壓迫感。
“嘶,好生厲害的兩人啊。”
妙手空空看得心驚肉跳,似他這樣的武人,遇到阮雄和那漢子這樣的怪物,只有逃跑的份,還不一定保證能跑得了。
然,這樣的碰撞,還只是一個開始。
伴隨著這番試探,那漢子和阮雄,宛如兩個急速行駛的坦克,朝著對方狠狠的撞去。
阮雄使出霸王槍法,招式簡單,卻大巧不工,一招一式,舉手投足,都蘊藏無窮變化在其中。
勁力更是剛猛霸道,招招可以碎金裂鐵,就算是一座小山,也會被掃平。
那外號鍊鐵手的漢子,一身的武功也是極為精湛。
他應對霸王槍法的方式,主要是手上武學和腿法。
其手上武學分為兩種,一種是如封似閉,招數清奇複雜的武學,意蘊好似江水滔滔,既蘊藏非凡之勁力,洶湧無盡,同時,招法連綿不絕,近乎不破不敗。
另一種則單純是一種運勁運力的法門,配合平平無奇的招法,也能發揮出開山裂石一般的莫大威力。
至於其腿法,正是連孟昭都自愧不如的那霸道腿勁,也不知道是什麼武學。
兩人一番激烈爭鬥,真好似是龍爭虎鬥。
偌大的長廊,在這兩人交手溢散的餘波下,短短時間便化為廢墟。
一眾看熱鬧,觀戰之人,也隨著這兩人的方向,不斷的移動,不時發出陣陣驚呼。
妙手空空那小子看得滿面堆笑,道,
“兄弟,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阮雄這傢伙橫練功夫刀槍不入,金剛不壞,天生就立於不敗之地,那鍊鐵手拿什麼和他打?”
孟昭附和的點點頭,若是以眼前觀戰的直接印象來說,的確是這樣沒錯。
儘管從招法,對戰的激烈程度來看,雙方近乎於平齊,誰也奈何不了誰。
但,阮雄主攻,那鍊鐵手主守,阮雄並不怕遭受對方的重擊,因為他修成橫練武學。
相反,那鍊鐵手卻束手束腳,並不敢以自己的身體硬接對方的霸王槍。
不然,結果可能就是,鍊鐵手一掌印在阮雄的身上,卻是紋絲不動,絲毫未傷。
而鍊鐵手被霸王槍戳了一下,立馬被戳出一個大窟窿,離死不遠了。
從這一點來看,鍊鐵手久守必失,幾乎是必然。
不過,接下來,鍊鐵手的表現,卻有點超乎在場之人的想象。
只見他雙手運功,極限之下,一掌赤紅,一掌森白,竟然化作寒冰烈火之勢交錯。
雙掌疊加,化作層層掌影,熊熊掌勁,朝著阮雄打去。
這一套掌法,一改之前的兩樣手上武學,可謂是內家掌法的巔峰之精要。
既內勁無窮,外招技法,也是精妙絕倫。
猝然出手之下,阮雄來不及回防,也不屑於回防,竟硬接了這一掌。
正常情況下,以阮雄的這一身橫練功夫,就算是硬接同級別對手一掌,也破不了他的防禦,除非能找到他的罩門。
然而,這一掌卻大有內涵在其中。
只見他中掌的右側肩膀,先是一股灼熱勁力持續不斷的灼燒,卻在溫度達至巔峰時,猝爾轉為寒冰勁力,道道白霧,白霜,白冰,凝聚而成。
冷熱交替,不斷的彼此轉換之下,這一掌,竟然生生破了阮雄的橫練功夫。
只見其中掌之處,衣衫被化為飛灰,而肌膚則呈現開裂與乾枯的雙重景象。
乍一看,就像是血液被炙烤乾淨,而肌膚筋膜,則出現了斷裂。
真正的重傷在身,且因為是肩膀處,還牽連到手臂,間接影響個人戰力的發揮。
此時,這一幕,也落在觀戰之人的眼中,驚起了軒然大波。
想不到,以霸王槍阮雄的橫練武功,竟然也能在和人對戰中,硬碰硬之下,被對方正大光明的挫敗,打破其金剛不壞的傳聞。
人終究只是血肉之軀,刀槍不入,也只是相對來說,金剛不壞,更是一個泛指。
阮雄倒退數步,單臂拎著丈二霸王槍,有些詫異,不解。
眉頭緊蹙,問道,
“這是什麼掌法,竟然能破了我的金身功夫!”
自他出道以來,歷經不知多少對手,經歷多少廝殺爭鬥,自修的橫練功夫,可謂是立下汗馬功勞,也不知陰死了多少強敵。
不能說是百戰百勝,從無敗績,但至少,從沒人像是面前這漢子一般,如此強橫,兇悍,以單純的內家掌勁,破了自己的橫練之身,這屬實有點匪夷所思。
穩如泰山的漢子微微一笑,雙掌之上的雄渾勁力緩緩消散,手掌顏色也逐漸趨於正常。
“鍊鐵手,一門絕世內家掌法,剋制絕大多數橫練功法。”
何止是剋制橫練功法,尋常武者更是沾之即死,沒有例外。
想想看,正面攻破橫練功夫的內家掌法,對付尋常武人,豈不更是無往而不利?
妙手空空的青年有些洩氣,難以置通道,
“竟然有這樣的武功,兄弟,你贏了,這戒子給你!”
他還算是守信,將那碧綠的戒子丟給孟昭,顯得意興闌珊。
孟昭接過戒子,看了看,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笑道,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過這樣的武學,怕也是十分少見。
沒聽那人說嗎,這可是絕世內家掌法,威力絕倫,專克橫練法門。”
孟昭卻是隱隱明白,這鍊鐵手,是透過冷熱交替的方法,摧毀橫練功夫的內部真氣結構。
就像是打鐵,鐵製品在冷熱交替之下變得很脆,也更加易碎,這就是鍊鐵手破橫練的原理所在。
只是這也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寒冰烈火,兩種勁力乃是相互對立,衝突的,想要將這種衝突變得柔和起來,很不容易,稍有不慎,就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更不要說,要將其利用在內家掌法的修行上,還要使得兩種勁力不斷的轉換,起到催化易碎的作用,更不是一般人能修成的。
只能說,這掌法的上限很高,很高,但同時,入門的門檻更高。
絕世的掌法,只能由絕世的人修煉。
霸王槍阮雄也是過於自大了,以為自己一身橫練功夫,就可以肆無忌憚。
這次算是吃盡了苦頭。
當然,鍊鐵手也算是一種特例,並不能當做普遍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