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婧容眯著眼睛:

“二伯母愛吃加棗的,八姑娘愛吃蜜豆餡兒的。蜜餞粽子,又是汴京的新吃法。八成是給我二伯母那個姐姐準備的。

“咱們剛上京,她藉著端午來訪,怕是給妹妹出主意來了!”

筱竹大驚失色:“她們又憋了什麼壞?”

傅婧容安撫道:

“沒必要自已嚇自已。行,我心裡有數了。姜家兄弟和張鏢頭還在書房裡等我。

“你去盯緊二房和春寒館,行事小心些。若看見南橘去傳訊息,不必阻攔,避著點兒就行。”

“哎!”筱竹福身答道。

進了西書房,傅婧容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張鏢頭。

為了遮掩身份,他打扮成了小廝的模樣,穿著一身青灰色的短打。可那狂野的氣質,實在不是一身衣裳就能掩蓋的。

高高壯壯的身材,一下巴濃密的大鬍子。眼睛又大又亮,眼神犀利,讓人覺得他一直在生氣。

簡單地問候之後,姜止報了賬,說明了清河鏢師目前的情況。

百人的鏢隊,除去當年和傅泊明一起折了的五十人,再減去回鄉改業的、被別的鏢隊挖走的、聯絡不上的,如今只重新聚起來十七人。

“這十七人,你們都仔細看了吧?人少沒關係,重新再找就好。只是,千萬不能混進生了旁的心思的。”傅婧容垂眸緩聲道。

父親出意外那事,她一直覺得沒那麼簡單。但若是人為,就必定有內賊。

“姑娘您放心,這十七個,都是我一手帶起來的!人品都沒得說。當初,轍遠鏢局出高價挖他們的時候,他們都聽了我的勸,沒敢動心思。”

張鏢頭拍著胸脯,保證道。

傅婧容點頭:“張鏢頭既然這麼說,我自是信得過的。”

“嗯,大兄弟跟我說過,姑娘對轍遠鏢局的事兒感興趣。而就在我們進城時,好像遇到了和轍遠鏢局同批的戰馬!”

傅婧容嚴肅了神色:“詳細說說。”

張鏢頭摸摸鬍子:

“為了掩藏行蹤,我們特意晚些時候從南薰門進,避開早起進城做買賣的。行至外城,路過一家爊肉鋪,門口拴著三匹馬。

“嘖嘖……那馬是真俊啊!後腿腱子肉飽滿,一看就是能跑快的!我這人啊,最喜歡馬,一瞧見好馬就走不動道。這一看,就不得了了。那馬呀,有大食馬血統!”

傅婧容不懂馬,發問道:“張鏢頭,此話何意?”

張鏢頭這才仔細解釋起來:

“嗐,我之前不是去轍遠鏢局看過馬嗎?他們家的馬就有大食馬血統!耳朵小,腰背短,還是黑皮!

“咱們大夏的戰馬,主要是和西尤馬配的,身子粗壯,四肢結實有力!大食馬雖然品相也好,但大食離得遠啊。

“即便是走商偶爾碰見,最多也就一匹兩匹。所以我才覺得,轍遠鏢局水深。”

傅婧容腦子一轉,便明白過來:“張鏢頭的意思是,這些人若是從正經渠道購買,必得是有西尤血統的戰馬?”

張鏢頭點頭:

“沒錯!邊境有人專幹倒騰馬的生計。茶馬集市上,兩邊營地裡的老馬、傷馬,拖出來賣的都有,價格也合適。

“有些走商的,專門盯著這種馬,為了少付些錢,會繞過茶馬司,偷偷買回來配小馬駒。但這些,都有個量。

“再加上邊境牧民覺得大夏商人狡詐,做的都是熟人生意。非要去查,也能查到源頭。”

傅婧容繼續道:“所以張鏢頭覺得,這些人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讓官家知道他們私囤戰馬,所以才耗費巨資,千里迢迢從大食買了種馬?”

張鏢頭用食指敲擊著桌面,一字一句道:

“沒錯!所以水才深哪!你想想,他們到底想做什麼?若只是愛馬之人,完全沒必要買這麼多!

“光是轍遠鏢局裡,就有二三十匹純血大食馬。這還只是我當日看見的。”

“如此看來,這夥人確有狼子野心!”傅婧容點頭附和。

前世太子親口說過,尤家是替他養的私兵和戰馬。

姜且道:“這麼多馬,從大食運過來,若是走陸路,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所以,他們只能走水路。兩廣路時常有大食的商船,莫不是從海上運來的?”

“極有可能!”

張鏢頭拍著大腿道,

“他們這樣三兩匹地分批進京,目標分散。汴京人裡,懂馬的又少。這不就安全了?

“我當時往裡掃了一眼,那仨孫子還在吃爊肉蒸餅呢!黑瘦黑瘦的,確實更像海匪!”

傅婧容恍然大悟,碎片似的線索慢慢湊到一處,一個模糊的輪廓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難怪謝家要找我合作……這可不是一條商線的事兒,鬧不好,是要危及社稷的!我的天哪……”

前世有這樣的事嗎?

難道謝家嫡子和庶長子暴斃,是因為發現了尤家練私兵、囤戰馬?

太子與太后,是一派。

那皇帝因病駕崩,也不是真相?

傅婧容覺得腦子很亂。

國喪之後,太子登基前曾在別苑大醉過一回,哭得不成人樣。

他說:

“世人學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帝王術,卻與這一套道德標準截然不同。我得到了帝位,卻失去了……世人都罵我暴戾無情,他們什麼都不懂!”

這番話可有深意?是否暗示著逼宮弒君弒父?

姜止眯了眼:“姑娘是說,謝家嫡二公子找到您,想合作?”

“是。謝家二公子綁走了杜衡,此事說來話長,等會兒叫聽荷細細說與你們聽。

“總之呢,他正在調查私兵一事,前些日子也不知從哪兒得了訊息,知道我有線索,就尋了來。”

傅婧容跳過這個話題,

“我的乳母賈嬤嬤,她兒子、兒媳以及未滿週歲的小孫子,興許就是被這夥人關了起來。

“我想著,他們畢竟是訓練過的兵士,僅萬家師姐妹怕是很難在他們手下討到好處,就答應了與謝二公子互通有無。

“這幾日,謝家二公子的人,差不多也該找到他們在汴京的駐地了。張鏢頭有大能,姜家兄弟亦各有所長,可願陪我走一遭?”

姜止訝異道:“姑娘要親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