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慢點,我腳痛……”
“少廢話!”
我盯著牒雲上嬪故作婀娜的魅影,朝著一個小湖中的亭子走去。
僅僅片刻,她狐媚的聲音再次刺入我的耳膜。“芊洛見過各位姐姐,時才路上耽擱,請姐姐們……”
話音尚未落下,另一女子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唷,芊洛妹妹如今深得皇上寵愛,短短數月已從御女升到了上嬪,能賞臉過來,已是我們的臉面,晚些又有何妨?”
哼,一聽就是女人間的爭風吃醋,話中帶刺,我這個局外人都聽得真切。
“端木姐姐,您可是皇上的正德夫人,位比三公,妹妹我只是略同六卿而已。今日芊洛晚到,都是因為一個不知禮數的女人。”
說著,孔雀蘭長裙拂地退到了一邊,透過垂披在額前的髮絲,我看到了三個衣著華麗的女人圍坐在一個石桌前,身後好幾位宮女站在垂落立柱的紗幔一旁。
“跪下!”孔雀蘭的女主人厲聲地命令著。
“跪你個頭!”我反抗著。
“哼。替本宮好好教一下這個不分尊卑,不懂禮數的賤人。”
“咚——”的一聲,我的腿彎處毫無防範地被重重地踢了一腳,小腿一軟,膝蓋直接撞到了地上,腿前的細骨重重敲在青磚上,一個悶沉的聲音和著我尖尖的喊疼聲,劃破著亭內原本的寧靜。
齒尖緊嵌著我的唇,淡淡的血腥味透過沾溼的舌直入我的口中,因疼滋出的淚水滑落在我的臉頰。
“芊洛妹妹,她是誰?”剛才那個話帶酸味的女人問了起來。
透過落在額前的髮絲,我的眼前是一個身段惹火的女人,她篤定地坐在墊了彩氈的石凳上,紅色的裙衫格外刺眼,繡著彩雀的衣襟垂掛著翠綠的玉鏈,剔透的光澤顯著它連城的價值。比著牒雲芊洛的髮髻更高,鑲飾的步瑤珠釵也更多。
“喲,瞧瞧我現在的這個記性差得,呵呵,平時裡連皇上一個月來我的漣軒閣多少次都記不得了。”牒雲芊洛微垂著眼簾,故作羞怯地顯示著宇文邕對她的寵幸,菱唇微撇,繼續著,“各位姐姐,這位呢?就是皇上臨幸過的那個漢人女子。”
“蕩婦!不知廉恥。”
“賤人!”孔雀蘭衣袖半空而揮。
我緊閉著淚溼的雙眸,側過臉去,等著那“蕩婦”罵聲之後該受的罪罰。
“芊洛”一個清雅的聲音拂過我的雙耳。
周圍頓靜,牒雲芊洛的掌並未落下,而我也微睜開眼眸。
“丘穆陵姐姐,她對妹妹我不敬呢。”牒雲芊洛嬌嗔地說了起來,孔雀蘭衣袖已經貼靠在蠻腰之邊,纖指依舊彈動著,仿似並不想放棄對我未盡的掌摑。
“她既已是皇上的人,將來與我們也是姐妹,芊洛妹妹怎能如此相待?”
循著那個清雅幽然的聲音,我微斜著眼眸,瞥目而望。那是一個穿著藕粉色衣裙的女人。她長的很美,那是一種優雅的美,如她的聲音一般給人淡淡幽幽的感覺。
“丘穆陵姐姐,她可是漢人,難道姐姐忘了我大周后宮禁入漢人的嗎?妹妹我想,皇上也不會破此規矩。一夜恩寵對如此卑賤的女人來說,已是萬福之澤。”牒雲芊洛微睨著帶花眼瞳,譏諷地說著。
恩寵,萬福?我掠掃著眼前的幾個女人——還有一位,一直靜坐在中間的女人,粉色裙衫的她,美眸中映著一抹傷愁,纖弱的身體顯得略有病態,然而這一切都擋不住她自然天成的美。與藕粉衣妝的丘穆陵相比,她的美更適於遠離塵世,落入桃源的那種意境,如畫中仙子般的出水無塵。
宇文邕,你真幸福,居然有這麼多美女相伴,怪不得老是要說我醜。醉生夢死在如此銷魂的溫柔鄉中,若我是你,恐也貪戀於此。宇文邕?為何剛才我最危險的時刻,想得竟是你?為何剛才牒雲芊洛的炫耀,讓我有著酸?為何此刻你傾城絕美的女人們,讓我有著沒落。一夜恩寵?萬福之澤?呵?我不屑於這個你給我冠上的謠言。
“你們都給我聽清楚,我和宇文邕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一句發自肺腑丹田的話,立刻讓周圍變得靜了起來。
“啪。”
落在我臉上的不是孔雀蘭長袖內的手掌,而是那個藕粉長袖中的玉手。
“本宮為你求情,你卻如此不知好歹,皇上的名諱也是你直呼的嗎?!”
我齒尖咬了咬下唇,時才已是乾涸凝結的唇裂再一次地溢位腥味。跪在青磚上,我低望著凹凸的石磚。
“姐姐,你也看到了吧?這個女人就是那麼賤!”牒雲芊洛似有所知般地問著丘穆陵。說著說著,便俯身,湊向雙臂麻木地扣在身後,雙膝跪在毛糙青磚上的我。
“你想幹嘛?”她不懷好意的眸色,她微熱而逼的氣息,讓我有些戰慄。
她撩動著我散亂的髮絲,指尖微觸在我的頰上。我的眼眸緊緊地盯著那血紅色的甲尖在我的臉上肆意地滑動。
“既然你也不在乎和皇上在一起,那也不需要這副容貌了。留著它,只會與我為敵——”
猛地,她抓住了我的髮絲向後一扯,拔下她插在髮髻上的步瑤,尖銳的頂端直直地逼在我的右眼瞳前。
“你想幹什麼?!”
加促著頻率的呼吸,緊盯著瑤尖的眼眸,脫去了我僅存的僥倖,新增了我內心此刻的恐懼。
“你不是很喜歡在臉上寫字嗎?”冰冷的瑤尖抵在我眸下的面頰,微微地輕刺著。
“不要啊。”
“別亂動,本宮可得好好地給你寫上‘賤人’兩個字。”她的話,她的眸,同她手中那個兇器一樣冰冷。
“不要啊。”我乞求著,雖然我的臉龐遠不如她們那般嬌美,但我是一個女人,如果在我的臉上深深地印刻上永遠的疤痕,那與死又有何差別?被她牽扯的髮絲,疼得我只能微仰著頭,汩汩而出的淚水沿著鬢髮,不住地流向我的耳緣,冰冷,潮溼,我詛咒著帶我穿到這個皇朝的那隻鳳環,為什麼要讓我被這蛇蠍般的的女人如此地凌辱。
“呃,不要啊。”
臉上一個重重的刺痛感,我渾身戰慄著,呼叫的聲音漸沒在哽咽的喉中,難以出聲。
“啪啪啪——”渾噩中,我聽到了幾個連續的掌聲。而我臉上的冰啄突然停在了原地,牒雲芊洛的媚聲在我的面前響了起來,“衛王?”
誰是衛王?我從未聽過,只是身前那個孔雀蘭裝中的那個女人,收了手中的步瑤,起了身,微微地輕拍著微皺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