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康盛抿著嘴唇,沉默片刻。他輕拍了另外兩個資料夾,它們比第一個明顯更厚。“儘管康修為這條線索並未帶來太多收穫,但這裡面的資料卻精彩得多。”他說道,“我認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伊康盛仍舊抿著唇,他輕輕拍了拍另外兩個資料夾,它們比先前那個顯得更為厚重。“儘管康修為這條線索沒有太多收穫,但這裡面的內容卻是爆炸性的。”他語氣低沉地說,“我覺得,這筆交易絕對物超所值。”

武建柏的眉毛微微上揚:“不是說好幫我忙的嗎?怎麼突然變成了交易?”

伊康盛輕嘆一聲,緩緩翻開第二個資料夾。“蘇俊賢,1906年7月9日出生於虢奇州的貊建鎮。我找到了他1906年的出生證明,然而在這之後長達四十年的時間裡,他竟沒有任何記錄,直到1946年,社保卡、駕照等各類身份證明突然湧現。聯邦調查局的系統通常會對這種異常情況保持警覺,但對於蘇俊賢的情況,似乎沒有人提出過質疑。我猜測,如果我們前往貊建的墓地,或許會發現一塊刻有夭折嬰兒蘇俊賢名字的小墓碑——願他在天堂得到安寧。然而,就在1946年初,成年後的蘇俊賢先生彷彿憑空出現在炫明州,並在次年搬至浩宕城。不論這個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他顯然非常富有。他是1948年和1949年韶明劇院演出的主要贊助者,但他與那些大牌演員的交往並不多,至少我沒有在娛樂專欄中找到有關他的八卦。即便是當年參與演出、如今已是白髮蒼蒼的老演員們,也記不起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1950年,蘇俊賢移居至瀚玥城,並在同年投資製作了他的首部電影,從此步入製片人行列。六十年代,他逐漸聲名鵲起。華暉城的圈內人士稱他為‘蘇英叡大哥’。他偶爾舉辦派對,但並不張揚,未曾引起警方的注意。這位先生簡直是位模範公民——沒有交通違規記錄,甚至連亂穿馬路的行為都未曾有過——他的清白記錄簡直無可挑剔。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他權力巨大,足以抹去所有不良記錄。你怎麼看,舅舅?”

“你還有其他發現嗎?”武建柏追問。

“沒了。”伊康盛答道,“除了幾則電影公司的廣告,還有蘇俊賢先生位於嘉石的豪宅大門的照片——可惜看不到房子本身——以及《瀚玥時報》和《綜藝》雜誌對他上週六遭遇空難事件的報道。”

“我可以看看這些資料嗎?”武建柏詢問。

當武建柏仔細閱讀完資料後,伊康盛低聲道:“他就是你一直在追蹤的那個德容國人嗎,舅舅?是那位上校嗎?”

“可能性很大。”武建柏回答,“我需要進一步確認。”

“所以,蘇俊賢乘坐的飛機遭遇炸彈襲擊的同一周,你就派遣康修為去調查他?”

“正是如此。”武建柏點頭確認。

\"你的學生以及他的兩位助手,在接下來的三天內相繼去世。”伊康盛的話語如同沉重的錘擊,敲打著武建柏的心。

“在你提起之前,我並不知道田浩皛與裴正卿已經不在人世。”武建柏的聲音帶著一絲哀傷,“我完全沒有預料到他們會陷入險境。”

“什麼樣的險境?”伊康盛緊追不捨地問道。

“坦白說,我現在也摸不清頭緒。”武建柏搖了搖頭。

“告訴我你所知的一切,舅舅。”伊康盛懇切地說,“也許我們有能力協助你。”

“我們?”武建柏疑惑地重複道。

“韶明智、宓俊傑以及王智宇先生。”伊康盛解釋道。

“大使館的人也牽涉其中?”武建柏驚訝地問。

“宓俊傑是我的上司,同時也是我的朋友。”伊康盛說道,“如果你願意向我們透露真相,我們會盡全力幫助你。”

“不行。”武建柏果斷拒絕。

“是不能說,還是不願說?”伊康盛追問。

武建柏環視四周,目光落在逐漸稀疏的顧客身上。“這家餐廳快要打烊了。”他說道,“我們可以換個地方嗎?”

伊康盛的嘴角微微抽動,彷彿在衡量某種可能性。“看到那邊的三人了嗎?門口的男女二人,還有離你最近的那個年輕人,他們都是我們的同伴。如果需要掩護,他們可以一直在這裡等候。”他解釋道。

“你已經將所有情況告知他們了?”武建柏詢問,心中不禁升起一絲警惕。

“並非如此,只有韶明智知曉此事,畢竟他負責拍攝工作。”武建柏補充道,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無奈。

“拍攝什麼?”伊康盛追問,眼神銳利,顯然對這個問題充滿好奇。

伊康盛從手邊最後一個資料夾中抽出一張照片,遞給了武建柏。照片上的男子身材矮小,一頭烏黑的短髮,身穿一件隨意敞開領口的襯衫,雙眼半眯,黑色瞳孔透出幾分狡黠,嘴角掛著一抹讓人不安的笑容。此刻,他正穿過一條狹窄的巷道,大衣隨風飄揚,彷彿在訴說著某種秘密。“這人是誰?”武建柏詢問,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鮑文康,”伊康盛沉聲答道,“他的名字是鮑文康。”

“蘇俊賢的合作伙伴。”武建柏恍然大悟,“他的名字曾在《綜藝》雜誌上出現過。”

伊康盛又從資料夾中抽出兩張照片,遞給武建柏。照片中的鮑文康站在一處車庫門前,手中拿著信用卡,正準備將其插入嵌在磚牆上的小型裝置中,那是一種常見的安全鎖。武建柏認出了這種裝置。“這些照片是在哪裡拍攝的?”他好奇地問。

“政信,就在四天前。”

“這裡的政信?”武建柏眉頭緊鎖,“他為何出現在鶴騫城?你們為什麼要拍攝他?”

“是韶明智拍的。”伊康盛微笑著回答,“週一,我出席了在草地公墓舉行的蘇俊賢先生的葬禮,鮑文康在那裡發表了悼詞。透過簡單的背景調查,我發現他與蘇俊賢先生關係密切。於是,當鮑文康週二抵達鶴騫城時,我便跟隨著他來到這裡。反正我當時也該回家了。”

武建柏搖頭,難以置信:“你一直追蹤著他直到政信?”

“實際上,並非我親自追蹤,武建柏舅舅。”伊康盛解釋道,“我給韶明智打了電話,由他從機場開始跟蹤鮑文康。之後,我與他會合並一起拍攝了這些照片。在將它們展示給王智宇先生之前,我希望先聽聽你的看法。”

武建柏仔細審視著手中的兩張照片,眉頭緊鎖:“我看不出這兩張照片有何特殊之處。”他坦承道,“難道是因為這個地點很重要?”

“並非如此。”伊康盛搖搖頭,“這是元正集團一家子公司的租賃聯排別墅。”

武建柏輕輕聳了聳肩,表示不解,“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單獨看來,確實沒什麼。”伊康盛坦承,隨即他從桌面推過來五張照片,語氣中帶著一絲得意,“但是,這組照片就不一樣了。”他解釋道,“韶明智駕駛的是電話公司的廂式貨車,他爬上三十多米高的電線杆,才得以拍下這些人離開的畫面。這條巷子非常隱秘,豪華轎車就藏匿其中。這群人從後門的通道走出,輕鬆開啟車門上車,一切行動都在鄰居們的視線之外,巷子的兩端也無人察覺,簡直是天衣無縫的行動。”

照片是黑白的,記錄了每個人從門口步入轎車的瞬間。由於放大處理,影象有些許模糊。武建柏仔細辨認,最後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他們,伊康盛。”

伊康盛雙手抱頭,顯得有些無奈,“你在這個國家住了多久了,舅舅?”見武建柏沉默無語,他用手指點著照片中一個眼睛細小、下巴寬闊、滿頭銀色捲髮的男子,“這是黃曉博,對於他的追隨者而言,他還有另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黃博牧師’。有沒有一點印象?”

武建柏依然搖頭,“沒有。”

“他是個透過電視佈道的傳教士。”伊康盛進一步解釋,“起初在稷騫州褒遠城的一個露天電影教堂起步,如今擁有自已的衛星和有線電影片道,年收入達到七千八百萬元,而且免稅。他的政治立場保守。每當黃博牧師在電視上宣稱旭堯國是惡魔的代理人,就會有上千萬人高呼‘永生’。就連總理也不得不對這位傢伙表示尊重。一部分信徒的捐贈被用來購買武器,秘密送往彥昌國,這一切都美其名曰‘保衛聖土’。”

“彥昌國與激進勢力有所勾連,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武建柏評論道,“你和你的朋友韶明智費盡周折,就發現了這一點?或許鮑文康先生只是黃曉博的信徒。”

伊康盛調整了一下坐姿,將鮑文康和黃曉博的照片放回資料夾,向前來添咖啡的女服務員報以微笑。此時,餐廳幾乎空無一人。待服務員離去,伊康盛的語氣略顯急切,“在這群人中,黃曉博恐怕是最不值得我們擔憂的,武建柏舅舅。你認得這個人嗎?”他指向一個黑髮、面容清瘦、眼窩深陷的男子。

武建柏搖了搖頭,“不認識。”

“他是鄭豐茂,”伊康盛介紹道,“陽曜州的熊陽旭參議員的高階顧問,想起來了嗎?去年夏季,他差點成為副總統提名候選人。”

“真的?”武建柏驚訝,“是哪個黨的候選人?”

伊康盛搖頭嘆息,“舅舅,你這樣對外界事物漠不關心,怎麼能立足呢?”

武建柏微笑著辯解:“我對政治新聞關注有限。每週,我得教授三門大學本科課程,還得兼任導師。我的臨床研究工作也是排得滿滿當當。第二本書的出版計劃定在了來年一月”

“明白了……”伊康盛點頭應和。

“在診所,我每週至少要親自主導十二小時的心理諮詢。十二月裡,我參加了四個學術研討會,其中有兩次在景天洲;同時,我在四種學術期刊上發表了論文……”

“嗯哼。”伊康盛輕聲附和。

“上週相對輕鬆,只在大學主持了一次研討小組。”武建柏解釋道,“通常,我每週有兩個晚上需要投入到市長委員會和州顧問委員會的工作中。現在,你能告訴我,為什麼鄭豐茂先生如此重要嗎?僅僅因為他擔任熊陽旭參議員的顧問?”

“他是參議員最倚重的顧問。”伊康盛強調,“據說,熊陽旭甚至上廁所前都要先問問鄭豐茂的意見。在上次競選期間,鄭豐茂慷慨解囊,資助了大量資金。有傳言稱,只要他現身,就意味著會有大筆資金流入。”

“出手闊綽。”武建柏評價道,“那這位先生又是誰?”他輕敲著另一張照片上另外一張面孔。

“慄鴻羲。”伊康盛回答,“他曾是陳曜文總統時期中央情報局的第三號人物,國務院的衝突協調者。現在,他是昌勳國公共電視網的媒體顧問和評論家。”

“了不起。”武建柏讚歎,“我覺得他有些面熟。他是不是主持週日晚上的節目?”

“那檔節目叫《快問快答》。”伊康盛補充,“邀請政府官員上節目接受質詢。再看這個人——”他面色凝重,敲擊著一張光頭矮個子男子的照片,“鄔鴻德,聯邦調查局局長的特別助理。”

“這個頭銜挺有意思的。”武建柏評論,“既可能是有用的,也可能毫無價值。”

“他的出現意義非凡。”伊康盛解釋,“在所有捲入竊聽事件的嫌疑人中,鄔鴻德是唯一一個沒有受到法律制裁的高層官員。他是政府與聯邦調查局之間的橋樑。他不僅未受指控,在其他人被逐出局後,他的地位反而愈發穩固。”

\"這一切的背後隱藏著什麼玄機,伊康盛?\" 武建柏提出了疑問。

\"稍安勿躁,親愛的舅父。\" 伊康盛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起桌上的照片,只留下了一張特別的影像。照片中是一位風度翩翩的長者,身形清瘦,穿著考究,看起來年逾花甲,一頭引人注目的銀髮,髮型整齊得無可挑剔。即便黑白放大後的照片細節略顯模糊,但武建柏依然能感受到,老人深邃的眼神、優雅的裝扮以及隱含的威嚴,無不透露出其身後龐大的財富底蘊。

\"此人名為遊陽文。\" 伊康盛緩緩開口,停頓片刻後繼續說道:\"他被譽為'總統的密友'。每一位總統均攜家帶口,至少訪問過一次遊陽文的隱秘莊園,作為假期的避風港。遊陽文的父親遊建弼是鋼鐵與鐵路產業的巨賈,然而與遊陽文的億萬財富相比,其父輩的財富簡直微不足道。在永壽城的每一棟摩天大樓的頂層,至少有一家公司的母公司隸屬於遊陽文掌控的財團旗下企業。無論是媒體、晶片製造、影視娛樂,還是石油開採、藝術品收藏,乃至嬰幼兒食品,所有有利可圖的領域,遊陽文均有所涉獵。每當總統一家前往遊陽文的莊園做客,特勤人員總是喜笑顏開。因為遊陽文的豪宅常常坐落在島嶼上——這些島嶼遍佈世界各地,舅父——其內部裝飾、安全設施、直升機停機坪、衛星通訊系統,甚至超越了政府的規格。每年夏天,通常是在六月,遊陽文的傳統基金會會舉辦一場'夏令營'——這是一場為期一週的聚會,匯聚了西半球最有影響力的精英。這場活動完全採用邀請制,除非你是內閣成員,或是即將加入內閣,又或是曾一度呼風喚雨,否則難以獲得入場券。近年來,有傳聞稱德容國前任總理、昌勳國前任國務卿和總統曾在篝火旁載歌載舞,歌聲中充滿了放肆的內容。在這裡,領袖們可以盡情釋放自我,展現他們最真實的一面……\"

伊康盛收拾起最後一張照片,武建柏的目光隨之轉移。\"告訴我,伊康盛,這一切意味著什麼?為何鮑文康,這位來自華暉城的要員,會與這五位我本應熟知卻未曾謀面的人秘密碰頭?\"

伊康盛合上了資料夾,將其穩妥地放入公文包內,隨即雙手十指相扣,面容嚴肅,嘴角繃緊,流露出內心的緊張與凝重。“這個問題,或許該由你來回答,舅父。”他語氣沉重地說道,“一名電影製作人,你懷疑他就是那位納粹上校,卻在飛機爆炸事故中喪生。你派了一個富有的大學生,充當你的業餘偵探,去華暉城調查這位製片人的過往,結果這位學生不幸遭綁,恐怕已經遇害,而且他的兩位助手也同樣命喪黃泉。僅僅一週之後,那位與已故製片人共事,傳聞中既欺詐他人又對孩童施虐的夥伴,竟然現身鶴騫城,與一群頗具影響力的大佬及幕後操盤手會面,這些人組成的團體,可以說是最為奇特的聯盟。那麼,舅父,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