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之人皆不是笨人。

沈七話中意思再也明白不過。

“你胡扯——”

公孫雨怒視沈七,卻不敢上前。

沈七神色平靜,他走到鐵傳甲的身邊,手指發力,直接將縛在其身上的繩索崩斷。

“走!陪我喝酒去!”

說話間,鐵傳甲已經身不由已地被拉了起來。

“休走!”

公孫雨、金風白、邊浩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朋友現在想要走,只怕沒那麼容易。”

金風白嘶啞的聲音響起。

“你比我更清楚,不是麼?”

“難道還要我出手將你們全殺了?”

沈七的神色變得極為冷漠,一抹殺機從雙眸之中迸發。

其餘之人紛紛側目看向金風白,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一旁的易明湖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

“讓他們走吧!”

“怎麼能讓他們走?我們十八年的心血難道就這樣白費了?”

翁大娘恨聲道。

看著沈七帶著鐵傳甲離開,翁大娘頓時放聲大哭起來。

十八年的心血在這一刻盡數化為烏有。

“四弟,你有什麼話要解釋的沒有?”

易明湖雙眸空洞地看著金風白,彷彿那雙早已經瞎掉的眼睛之中能夠迸發出一道電光。

“他瞞著的事情,也許我知道!”

金風白看著幾人盡皆望來,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可怕,突然大聲說道。

沉默許久,他才咬牙一字一字說道:

“翁老大對朋友的義氣,天地可鑑,天下皆知。”

眾人盡皆頷首。

“只要有朋友找他,他幾乎有求必應,所以他的開銷一直很大。”

“所以,那小子說的事情是真的?”

易明湖低沉的聲音響起。

“翁老大一直在鬧窮,他又好面子,只能暗中殺幾個貪官汙吏來彌補虧空!”

金風白低垂著腦袋,輕聲說道。

“這怎麼可能,我怎麼不知道?”

翁大娘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

她與翁天傑同床共枕,竟然都沒有發現。

“也就是說——”

樵夫突然出聲,

“翁老大一直在做無本買賣。”

“那鐵傳甲又跟這件事情有什麼干係?”

易明湖臉色發青,沉聲問道。

“翁老大的案子做得多了,自然有官府的人來查案。鐵傳甲是那人的朋友,他們雖然懷疑到了翁老大的頭上,但並沒有任何的證據。”

“所以鐵傳甲與翁老大結交,就是為了查詢他作案的證據?”

邊浩的臉色一白。

當初,鐵傳甲可是他帶回來的。

“想來應當是這樣!”

金風白嘆息一聲,繼續說道,

“鐵傳甲一直不肯將這件事說明,他認為翁老大死者為重,不肯讓他英名有損,寧肯讓自已受冤屈。”

易明湖突然厲聲喝道:

“那你又為何不說?”

“我——”

“我怎麼能說?”

“畢竟他——”

“對我恩重如山!”

金風白的話音落下,眾人無不失神。

雖是正午,天色卻昏沉如黃昏。

一抹血色遙掛天際。

沈七不緊不慢地走著,鐵傳甲就這樣緩緩跟在他的身後。

“七少爺,飛少爺沒有跟你一起來嗎?”

沉默許久。

鐵傳甲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沈七沒有說話,帶著鐵傳甲繼續回到聚賢居。

這時,天機老人孫白髮已經帶著孫小紅離開,他與鐵傳甲坐在酒樓的一角。

沈七目光看著他,緩緩喝酒:

“你為什麼不將心中的冤屈說出來呢?”

“有些話我寧死也不想說!”

鐵傳甲沉默許久,才甕聲說道。

“隨便你啦!你跟李尋歡是不是待久了,別的沒有學會,就學會他那股替別人著想的性子。”

沈七慵懶地靠在欄杆上,舀了一碗酒喝。

看著鐵傳甲眼中的死志未散,他繼續說道:

“你是個好朋友,但有一件事你恐怕弄錯了。”

“什麼?”

鐵傳甲下意識地說道。

“你們都以為自已的性命都是自已的,每個人都有死的權利。”

“這其實是不對的。”

“一個人生下來,並不是為了要死。”

沈七抬眸盯著鐵傳甲,慵懶地說道。

“但是——”

“一個人若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呢?”

鐵傳甲疑惑道。

“就算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你也要奮力求生。”

沈七喝下一碗酒,厲聲說道,

“老天為你做的事情可不少,你為他做過什麼沒有?”

“你的父母生養了你,所費的心血更大,你又為他們做過什麼沒有?”

看著鐵傳甲低頭沉默,沈七繼續說道:

“我知道有些話不能講出來,一旦講出來就會對不起朋友。可你這樣死了,又怎麼對得起生養你的父母,怎麼對得起老天?”

鐵傳甲雙拳緊握,悶聲不語。

“人生下來,就是為了活著。沒有人有權利自已去送死——”

沈七手中酒碗一摔,斜靠在欄杆上,看著西天如血,暮色蒼茫。

“我錯了——”

鐵傳甲額頭細汗如密,忽然抬首看向沈七。

此時,他眸中的死志盡去。

他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不願說出那件事,只因——”

他的話才說出口,沈七就已經揮手打斷了他:

“我對那件事情並不感興趣,而且你也無需向我解釋什麼。”

隨即,他的話鋒一轉:

“對了,李尋歡還在興雲莊嗎?”

夜幕降臨,風吹竹葉,如輕濤拍岸。

長街。

風颳在身上,冷得像是刀。

沈七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長,在長街的盡頭,有一道身影悄然而立。

黑布黑袍,黑鞋黑襪,身後揹著一柄烏鞘長劍。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面上帶著一種奇異的死灰色,雙眉斜飛,目光睥睨間,傲氣逼人。

頜下幾縷稀疏的鬍鬚,隨風而動。

“嵩陽鐵劍——”

“郭嵩陽!”

沈七的腳步頓住,慵懶的神情之中終於出現一絲認真之色。

郭嵩陽淡淡地瞥了一眼沈七:

“你便是黑白雙劍之中的白劍?”

“聽聞你的劍法天下無雙,郭某特來領教一下。”

路的盡頭是天涯,話的盡頭便是——

劍。

錚——

一聲龍吟,長劍已經落入郭嵩陽的手中。

劍身漆黑一片,不見半點光華。

但劍出鞘,森寒的劍氣已經逼人眉睫。

“好劍!”

沈七看了一眼郭嵩陽手中的長劍,讚了一聲。

“本就是好劍!”

郭嵩陽面色不變,淡淡說道。

沈七隻覺得心中一寒,那柄烏黑的長劍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眉心之處,森冷的劍氣砭人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