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有些冷,天氣有些寒。

但是整片空間裡,順風順水之處,空氣流通不暢,除了軒轅劼知道的阻礙,空氣中還有別的阻礙之處。

“出來!”

軒轅劼看著殷蛟,冷冷說道。

自然不是說給殷蛟聽的,他就在這。

但是這話說出來,秦子範,殷蛟的臉色都變了,眼神不自然地往車裡微微斜了斜。

軒轅劼臉一偏,往車中看去。

唐晴換了身衣服,一身青裙打扮,俏皮之中,帶著三分嫵媚。

現在坐了起來,說明剛才是躺著的。

“軒轅大俠,您別急著動手,是我.”

軒轅劼冷笑道:“不著急動手,捏死一隻螞蟻,一剎那的事,”他又看了一眼車裡的丁繆,“上趕著一個沒被看上,上趕著兩個還是沒被看上,好不容易碰上一個能看得上的,有人還真拿上了,有點意思.”

他眼睛一動,又看向了唐晴,“有兩下子,跟著你姐姐都沒被發現,我還真看輕你了.”

唐晴傲然道:“唐曉武功的確是我們這輩裡面最高的,少年天才就是容易驕傲,容易飄,自覺得武功高就哪裡都是強的,後面跟了一個人都沒有注意.”

軒轅劼道:“不是少年天才也容易飄,像你這樣的,不是少年天才,不也挺有資格驕傲的?也許你還不如她.”

本來她也沒覺得自己哪哪都比她姐姐強。

殷蛟和秦子範這會兒沒敢說話,從唐晴在唐曉後面出現,他們倆就覺得不對勁兒,只是沒等軒轅劼回來,他們沒那個心,也沒那個能力立刻就把事情挑明瞭。

秦子範在想怎麼能對付得了唐門的毒藥和暗器,殷蛟在想見到了跟在唐晴後面的的人以後,話該怎麼說。

唐晴道:“什麼意思?”

軒轅劼反問唐晴道:“你們幾個,怎麼分開行動了?”

唐晴答道:“秘密,不能隨便洩露給外人.”

軒轅劼嘆了口氣:“人這輩子,總能遇到各種各樣的坎兒,我之前還以為,在晴楓山莊是離死亡最近的時候,現在看來,今天才是.”

唐晴眉頭一皺,低下了頭。

她是也有些高看自己了。

唐曉連她都發現不了,這是能力問題,她還不如唐曉。

想到這裡,她就出了車門。

“等等!”

軒轅劼和丁繆一起說道。

唐晴兩邊看了看:“有事嗎?兩位?”

軒轅劼道:“你跟唐曉不一樣,下這車之後,走遠一點,我怕一會兒忍不住拿你動手.”

丁繆道:“用不著下去,就坐在這,我倒要看看,誰敢動你一根毫毛.”

軒轅劼瞪向了丁繆,而丁繆,也在瞪著車頂。

他只是沒辦法轉動腦袋。

殷蛟終於還是開了口:“唐伯父,看這麼半天熱鬧了,走出來看這戲也一樣.”

唐伯父這三個字,叫得還是十分順口,熟練。

樹枝輕搖,樹林深處,一中年漢子,揹著左手走了出來。

唐峸的氣勢,和唐鼎等人相比,自是不同。

連軒轅劼都感覺面前的壓力為之一變的人,對於殷蛟秦子範來說,更是泰山一般的存在。

但秦子範仍然手快如電,鐵笛彈起,笛刺瞬間放在了唐晴的脖頸前。

這種拿他人要挾之事,丁繆不願做,軒轅劼不屑於做,殷蛟則不會去做。

但秦子範不一樣,他對唐晴沒感情,也不到殷蛟那樣做著禽獸不如之事,在江湖上還能博名的水平,更別說和軒轅劼這等號稱大俠之名的人相提並論。

所以這事他能做,也做得出來。

“奉勸唐峸先生,你若是再上前一步,我頃刻間便讓唐姑娘身首異處.”

軒轅劼和殷蛟丁繆,都是面露難色。

唐峸看了看秦子範,又看看殷蛟與軒轅劼,微笑道:“沒商量清楚吧?就憑你秦望也有如此膽量,確實讓我小看了你這江湖刺客.”

軒轅劼苦笑著看了一眼車上的秦子範,道:“放下吧,他也能頃刻間讓你身首異處.”

殷蛟也回頭看了一眼秦子範,道:“放下吧,若是一個唐晴就能阻止得了唐峸,他也不會有今日的圖謀了.”

秦子範嘆了口氣,鐵笛一轉,收了回來,卻在收笛之前,以笛尾點了唐晴四處穴道。

有人質在手裡,總比沒有強。

“聰明,死前許也能拉個墊背的,你倒是挺會打算盤的嘛.”

看著秦望的舉動,唐峸冷冷地諷刺道。

殷蛟在馬上環抱著雙臂,道:“那得看這算盤怎麼打,有的人看起來還不如人家吧?算盤沒有打清楚,生意不是都已經做起來了嗎?”

唐峸露出左手,上面戴著一隻精鋼手套,右手握著左手手腕,雙手垂到了腰間,微笑道:“生意還沒有談,你怎麼知道這算盤沒有打好呢?”

殷蛟也開始懶散地坐在馬鞍上,道:“那行,談談吧,是先說說您一開始的計劃,還是先說說您以後的計劃?”

軒轅劼帶著笑容,四下看著周圍的生路。

沒有生路。

只要還帶著現在筋脈尚未接通的丁繆,他們就不可能從唐峸手下全身而退。

更何況秦子範現在還拉上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質唐晴。

軒轅劼心中暗歎,秦子範處理被動情況的能力還是欠佳,本來也許有機會,可是他卻強行給自己加上了一個包袱。

到底還是年輕了那麼幾歲。

唐峸微笑道:“那就先說說之前的計劃吧,挺不錯的想法,也讓二公子這樣的佈局行家,指正一下.”

殷蛟笑道:“伯父謙虛,不知您的想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唐峸道:“自知曉你與凌妍雪扶唐鸝之棺入川之時,便已然想到此謀劃,只是具體細節,尚未完善.”

丁繆回想起之前殷蛟所遇到的事情,冷冷道:“我說也不至於真有人會對一具棺材感興趣.”

殷蛟回頭看了一眼車中,道:“所以也就是說,那天遇到的搶匪,是你主動安排的?”

唐峸道:“雖也算到了二公子魅力驚人,卻也不敢過於託大,所以才將兩個女兒,都算進了這個謀劃中.”

殷蛟看了眼唐晴,她的臉上,已有輕微怒意。

有這樣的爹,也確實夠不幸的。

殷蛟回過頭來,冷笑道:“把兩個女兒都丟擲去做誘餌,唐伯父也夠大方的.”

唐峸道:“也只是想試試而已,本來也沒太打算進行下去,畢竟風險太大,收益不會穩定.”

殷蛟道:“而那次的結果,也讓您覺得遂心所願不是?”

唐峸道:“也有不夠稱心如意的地方.”

殷蛟笑了:“丁兄的闖入,讓你的計劃產生了一定變數,緣分要是讓你稱心如意,薛虞霏早把你拉去給她改命了.”

“些許誤差,卻也不影響大局,只要你殷蛟跟著鼓板讓我將這第一齣戲唱完,後面發生的事,我連一個字都不用跟唐奶奶說!”

唐峸得意的輕笑道。

唐晴已經對這個父親開始咬牙。

丁繆默然無語,秦子範還在分析整理這裡頭的事情。

而軒轅劼,卻已然聽得明白了。

“有一個被萬年寒潭寒氣所傷的情人,一個修煉紅魔焰鬼手,洪濤江河腿幾乎走火入魔的師弟,這樣的人就是再怎麼出類拔萃,少年英雄,也會在第一時間,被冠以別有用心的標誌,殷蛟與唐曉相識不到一月便已然談婚論嫁,更是讓這個標誌,等於直接貼到臉上,掛到脖子上,甚至說頂在腦門上,唐奶奶當然不會讓這樣的人,成為唐家孫子輩的長婿,但還能在婚禮之日才爆發出來,讓唐家最優秀孫女的臉面,在整個江湖面前被踐踏於地,從此再無爭唐門掌門人的資格,唐奶奶這個奶奶,跟你這個父親,看來也都是一丘之貉!同樣的禽獸不如!”

軒轅劼說話比殷蛟更硬氣,說是打不過,但是要真是動手的話,他還真不怵唐峸。

唐峸也不生氣,淡笑道:“這話卻也不假,之後的事,就是整個江湖都知道,唐大奶奶在殷蛟婚慶當天下的命令要殺這個女婿,殷蛟一死,楊翦薛虞霏,神劍葉家,十二連環塢總領,就必殺唐大奶奶報仇,到那時,就算我不說,他們也會主動來找我,那時唐家群龍無首,唐家自然是我的.”

殷蛟還在笑著,這時候忽然哼了一聲,道:“想法不錯,但可執行性不高,我比你瞭解他們,楊翦會殺了唐大奶奶不假,但絕不會順勢讓你成為唐家掌舵,薛虞霏……真說我要是死了,薛虞霏真想幫我報仇,到那時,你唐門也就從江湖上消失了.”

“也有過這層顧慮……”唐峸嘆了一聲,然後又冷聲道,“但是,到唐奶奶死了,我也我也有辦法讓唐門凝聚一心,未必不能和薛虞霏和商.”

殷蛟好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整張臉都開始抽搐了,咬牙切齒地問:“但還有一件事你想沒想過?唐晴和唐曉都在追殺我的人群當中,如果這個計劃一旦有個一差二錯,一旦我攔不住丁繆軒轅,她們兩個,可也得性命難保!我知道唐晴不是你親生的,可我卻不知道,唐曉的性命,你也這麼不放在心上嗎?”

唐峸看了眼唐晴,她的臉上已經掛上了淚水,可是這個父親,現在仍是冷眼看著面前這一行人,語氣也同樣冰冷。

“她們早晚要自己闖蕩江湖,死了,是她們自己本事不濟,更何況第一波派出去的人,可並沒有唐曉.”

殷蛟緊緊握著雙手,背上的箱子都有些晃動,又看了看唐晴:“說是奔著玄黃陰陽咒的,其實一開始,就是奔著我的命來的!”

唐峸道:“不錯,說到這裡就更恨這兩個女兒,若不是她們自作聰明,擅改命令,也許這時事已經成了.”

殷蛟牙咬得更重,說是對唐曉沒什麼感情,但是真不是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的,也心疼。

至於車內的丁繆,此刻牙還沒咬碎,只能說平時吃的果脯蜜餞真的不多,的確牙好。

秦子範聽到這裡,一看唐晴那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心生不忍,伸手想解唐晴的穴道,但手伸了出去,卻又縮了回來。

誰知道這父女二人說得真的假的呀!苦肉計還是得防備一下的。

秦子範問:“那不知此時,眼看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帶你到了我們面前,心中有何感受?”

反正也不一定是刀,就是再插幾次,她也不一定難受,可當爹的也不會心疼。

唐峸嘆道:“一半心喜,一半心憂,喜的是目的達到了,憂的是二十年心血付之東流,多少有些失望.”

軒轅劼忽然微笑問唐峸:“然而事已如此,卻不知唐先生還有何打算?”

說話間,他還在尋找四周是否有活路。

其實不用看了。

屁大點的地方一眼恨不得都看完,再看幾眼,結果也一樣。

唐峸道:“為了丁繆的傷勢,給你們一個建議,奉勸各位不用前往呂家藏寶樓了,淨瓶接骨水接的是骨,不是筋,丁繆的傷,找呂曠沒用.”

軒轅劼看了一眼還在氣頭上的殷蛟,問唐峸道:“那麼該怎麼辦呢?”

唐峸道:“回頭求求唐大奶奶吧,整個唐門只有她一人習有玄黃陰陽咒,而玄黃陰陽咒的內功,則恰恰治得好丁繆的渾身筋節,這是目前江湖上,除了彭孑萬無一失之慈悲力,唯一能做到這件事的方法!”

軒轅劼道:“明白了,唐大奶奶一耗功力,你的機會也就來了.”

唐峸道:“但即使沒有,助了幾位這麼大一個人情,與軒轅先生合力,也能保證萬無一失.”

殷蛟的氣這時已經慢慢消了,看了一眼秦子範,又看向唐峸。

“那麼,到這裡話也該說完了吧?”

唐峸一笑:“是啊,說完了,現在,諸位可以啟程回去了.”

殷蛟手腕一翻,長戟從箱子中飛出零件合成,縱戟道:“這事我做不出來,不能為了一個朋友,明知道會傷害一個即將成為恩人的人,所以,難免還要看看,唐伯父究竟有什麼本事,敢這麼有自信一個人站在這裡.”

唐峸雙手放開,站立的姿勢看起來仍是隨意無比,但無疑,已經進入了戰鬥的狀態。

想讓這樣的一群人心服口服的聽著自己的話辦事,不打一架是不成的。

不但要打,還要打的他們從今以後,再也不敢對自己的話有所懷疑和拒絕。

眾人的眼神在這一刻都變得冰冷,兵器,也都已經握在手中。

狼牙劍亦在鞘中嗡嗡作響。

只除了軒轅劼。

他仍面帶微笑,看著唐峸,八柄青鋼劍,都在背後箱中,紋絲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