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複診的病人是齊峰,他過來繼續接受康復訓練。
齊峰配合得不錯,面對反覆做過數次的枯燥訓練,他沒有表現出抗拒,也在這個過程中,與吳迪倩的眼神交流越來越多,這讓吳迪倩很是欣慰,往往在一小時訓練結束後,會抽出額外的幾分鐘跟他擺會兒龍門陣。
“齊大哥,你今天中午吃的啥?”
聊天內容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瑣事,就像朋友間聊家常。
而齊峰每次回答得都很認真,就像在完成一道道老師佈置的題目。
這一點有好有壞,說明他對吳迪倩不排斥,但同時也能看出,他還是沒法像正常人一樣進行社交。
吳迪倩曾從其母親那裡打探過,在他狀態最好的時候,也就是在他還在單位當出納助理的時候,與人相處的情況。
其母回憶到,那時的他雖然鮮少主動與人交流,但在工作的事情上,同事們和他溝通幾乎沒有障礙,他也不會像ai一樣,問一答一,會根據不同的情況表達自己的想法。
“那婚後呢?剛開始他會同自己的新婚妻子主動說話嗎?”
吳迪倩進一步詢問。
其母的回答是,偶爾會,比如會叫妻子起床、吃飯…全是生活上的事情,至於二人關上房門後進行的交流,她就不清楚了。
回想著其母回憶的那些往事,再看著眼前表情木訥的齊峰,吳迪倩嘗試著對他說:“齊大哥,這幾天都是我在問你問題,你就沒有問題想我問嗎?”
齊峰抬眸看著她,平靜的眼神裡有了微妙的變化。
吳迪倩見狀,耐心等待著。
等了兩分多鐘,齊峰才緩緩開口:“吳老師,我媽媽會死嗎?”
吳迪倩一怔,眼波動了動。
“齊大哥,人總會死的,有生就有死.”
她凝望著齊峰,不想哄騙他,因為無論他的病情如何,都無法改變他已是成年人的事實。
而成年人總要面對殘酷的事實。
“死亡是無法預料,也無法控制的,但我們可以在活著的時候選擇樂觀的生活,笑著過每一天,才能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不帶走遺憾,只留下快樂.”
“所以,你如果希望你媽媽在離開人世的時候沒有遺憾,只有快樂,那你就要樂觀的生活,積極地對抗病魔。
你回想看看,你媽媽最快樂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我結婚的時候.”
齊峰脫口而出。
吳迪倩蹙眉,試探問道:“那你呢?那個時候也快樂嗎?”
齊峰點了點頭。
“那你工作的時候,快樂嗎?”
吳迪倩又問。
齊峰還是點頭,同時露出了微笑。
吳迪倩莞爾說:“那就讓自己快點好起來,繼續工作,這樣你開心,你媽媽也開心,而且你還能掙錢給你媽媽治病.”
她覺得結婚這件事,對齊峰來說還是太難了,別說自閉症患者,就是像她父母那樣的普通人都沒法處理好婚姻關係,所以,她不再在齊峰面前提結婚的事,而是重點談及工作,向他詢問了從前工作的一些點點滴滴……時間過得很快,當吳迪倩陪同齊峰離開2診室時,陳蘭帶著林嬌已經在外面等候許久。
“哎呀!抱歉蘭姨,我太專注了,竟忘了今天嬌嬌還有複診.”
吳迪倩一拍腦門兒,趕緊走到林嬌面前,拉著她的手輕聲問:“嬌嬌,沒等久吧?”
“沒.”
林嬌搖頭,依舊只與她對視,沒有看其身後的齊峰。
齊峰倒是看了她一眼,又繼續盯著地板上的某個點不移目,對於陳蘭的好奇打量毫無反應。
待薛奶奶過來將齊峰接走後,望著母子二人的背影,陳蘭拉著吳迪倩小聲探問:“那個中年人也是你的病人?”
“對!他曾經是聶老師的病人,現在過來繼續接受干預和康復訓練.”
吳迪倩點頭。
“你們不是兒保科嗎?怎麼還給成年患者治療?”
陳蘭有些驚訝。
吳迪倩向她簡單講述了齊峰的情況,順帶提到了正在接受肝癌治療的薛奶奶。
“天啊…他們也太慘了吧!”
聽完後,陳蘭又震驚又同情,跟著就攢眉蹙額,“要是我也像那位阿姨一樣身患絕症,那嬌嬌該怎麼辦喲?”
“蘭姨,你少咒自己,你身體這麼好,又這麼會保養,怎麼可能會得絕症.”
吳迪倩嗔了她一眼,又道:“他們家最大的問題還是錢,要是有你們家一半的經濟條件,薛奶奶也不會這麼愁了.”
“我突然很慶幸我們家有礦.”
陳蘭打趣道。
不過,她並非玩笑,他們家確實在山西那邊投資有礦產,在本地還有房地產生意,儘管這幾天因為疫情影響了收入,但家裡的財富還是普通人所仰望的。
所以,林嬌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顧與治療。
“如果家裡沒點錢,恐怕很難支撐到孩子變得正常.”
陳蘭隨即皺眉。
“是呀!雖然國家會提供各種補貼和救助,但光是治療費用,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如果孩子的病情得到控制還好,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給家裡減輕些負擔,要是到老都無法融入社會,想想都覺得壓力大.”
吳迪倩感慨點頭。
“你那些病人裡面,像我們家這種條件不錯的,多嗎?”
陳蘭好奇道。
吳迪倩努嘴搖頭,“少,簡直是鳳毛麟角,大部分條件都很一般,所以才經常出現治療週期還沒到,人就不來的情況.”
“那咋辦呀?”
陳蘭又問。
吳迪倩苦笑,“能咋辦,打電話勸唄,讓家屬繼續帶孩子來治療,別放棄什麼的,成天奪命call,總有聽勸的回來恢復治療,但其他沒法說服的,我們只能放棄,畢竟時間和精力有限.”
“還是錢鬧的.”
陳蘭凝眉道。
吳迪倩客觀地說:“還有耐心吧,就像嬌嬌那種情況,要不是你和你家人耐心好,恐怕早就放棄了。
當然,錢還是關鍵,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大可辭掉工作專心陪伴孩子治病.”
“雖然這麼說有些可恥,但我突然覺得自己家裡有錢真好.”
陳蘭自嘲道。
這話讓吳迪倩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回應。
“可以捐錢嗎?”
陳蘭忽然問道。
“啊?”
吳迪倩一時沒聽懂。
陳蘭正色說:“我想給那些有困難的自閉症患者家庭捐錢.”
“我們都是同病相憐的家庭,而我們的孩子也都是難以被社會所接納的,甚至,還會遭受他人的歧視,所以,我們才要團結起來,相互幫助.”
“不如就讓我出資組建一個自閉症患者家庭聯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