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城居
妹妹,你說的話讓在下怎麼信啊? 臨風鶴歸 加書籤 章節報錯
秋天收麥子累人,那冬天就熬人。
冬天沒有麥子割上,我主要的活就少了,但是真哪能如願少幹些什麼,場主夫人總會安排一些新的活給我。
挨在我頭上的活兒,除去割麥子,還有照顧廠裡的牛羊。
照顧牛羊的活,可能聽著沒有多累人,即使把照顧牛羊的步驟一個一個的列下來聽著也不會有什麼。
牽牛,放牛,趕羊,放羊,產牛糞,鏟羊糞。
又髒又累的。
也許即使看別人幹那些活,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所謂的,但是隻有自已去幹那些髒活,才知道那是一種人間疾苦。
牽牛和牽羊就是一個技術活,牛和羊都會用角撞人,因為牽那些牲口,我腰受了不少傷,最嚴重的一次,讓我壓根不敢彎腰,一彎腰就鑽心裂肺的疼,就好像有人拿手指一樣粗的針錐子刺自已骨頭似的疼。
即使那樣,也得幹活,不幹活就沒工錢、沒飯吃,還要另付住房錢。
剋扣的很。
照顧牛羊的活,秋天還微微算是不錯的,沒冬天那麼累。
那農村有圍成一圈的籬笆和柵欄,把牛羊們趕出棚子和圈子,隨它們在柵欄裡走。
秋天地皮上還有些草,牛羊餓了,它們自已就會低著頭找草吃,不用費心費力給牲口準備糧食。
但是冬天就不是了,冬天要特意準備糧草給那些牲口。
秋天割下來的麥子,要把麥穗從麥子上用刀給壓下來,剩下的用繩全部拴上,留著到冬天好給牲口當糧草。
這活累,幹不好容易著涼,得風寒,要是幾天之內好不起來,人說死就死。
我在冬天就感過一次冒,總是咳嗽,渾身無力的。
人沒病和有病就是不一樣,雖然沒到要死的地步,但是沒病的時候幹什麼都有勁兒,偏偏得了病之後,別說有勁兒了,看到堆在一邊的活,整個人都犯愁。
生理上的生病尚是如此,心理上的生病更是如此。
之前沒在農場幹活的時候,有個鄰居幹什麼都唉聲嘆氣的,可身上沒什麼大毛病,醫生來瞧了瞧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那時候醫學不怎麼發達,也沒什麼心裡疾病的概念,一直無藥可醫,最後鬱鬱而終。
在一個很明媚的下午,吊死在家裡了。
那個鄰居和我沒有太多的交集,沒事時碰到了,也就微微一笑,招呼也沒怎麼打過,但那人死後就一直在我心裡有個疙瘩,沒事時總會想起那個人的臉。
冬天時想到的次數比夏天想的次數多很多,可能是因為我對生病感到害怕吧。
冬天冷,可能就是因為冷的原因,冬天總願意死人,好好的人,有的時候說沒就沒,沒的猝不及防,好像死神一直在身邊遊歷一樣,說不清自已會不會是下一個。
當時和我一同在農場裡當佃戶的人,一個晚上喝醉,凍死在雪地裡,一個冬天,晚上出門被狼咬走。
這兩個人我都沒有太大的交集,他們死了,對我的影響無非就是我的活又多了,勉強能為那兩個哀悼一小會兒,除此之外,對於那兩位的死,我沒什麼好說的。
當然了,在那個農場裡,不是誰死我都沒感覺的。
還有一個是阿扎爾。
春天的時候,他從家裡趕回來和我說他的妻子懷孕了,其實那個時候梅耶娜就已經懷孕有三個月左右了,肚子微微顯懷,把他開心的不得了。
也讓他擔心的不行。
沒事就總是在嘴裡唸叨。
“梅耶娜懷孕了,她一個人在家哪裡能行?”
“要不然我回去照顧她吧。”
“再幹幾個月,賺夠錢就回去。”
如他所說,冬天的時候他可算是賺夠錢了,如願辭職回家,讓我沒想到的是,那黑心的農場主還給了他一些食物,說是祝賀他。
冬天哪裡都不安全,阿扎爾自然是深深知道這一點的,他對梅耶娜十分掛念,但一當他想到他要當父親之後,臉上的開心就總難抑制。
阿扎爾走時同我說,他妻子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他要快些趕回去照顧她,還說他因為出來幹活,在家的時間很少,讓梅耶娜一個人在家他不放心之類的。
一提到梅耶娜,他那張嘴就沒完沒了了。
他還說等梅耶娜生了孩子後要給我寄信,有空請我吃頓飯。
我那時候就想著,這對小夫妻終於能挨在一塊卿卿我我了,而且阿扎爾這段時間對她妻子的想念,快把我這個外人的眼睛給閃瞎了,這下他如願以償,我難免不為他高興。
只是他一辭職,苦了我,阿扎爾一走,就沒有願意幫我幹活的好人了,我還怪捨不得他的。
講到這,心裡難免有一些唏噓。
也就是隔了兩天左右吧,我記得沒隔太久。
我就從場主夫人口中得知,那個趕著回家照顧妻子的丈夫,因為著急趕路,碰上了地痞,被搶了工錢,還被捅了好幾刀,最後沒堅持到有人來救他,在路邊死掉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聽到這個訊息之後,我心裡全是不可置信。
這怎麼可能呢?
我甚至還在想,也許那個人不是阿扎爾,是別人,但是聽到農場主也跟著唏噓,我才漸漸相信,那個死掉的丈夫,就是阿扎爾。
他明明之前那麼想念牽掛他的妻子,明明前幾天還在我旁邊說他快要當爸爸了呢,這剛幾天啊,人就走了。
他還不知道梅耶娜有沒有平安生產……
要是沒了阿扎爾,梅耶娜和她的孩子,還有阿扎爾的弟弟,要在這世道上怎麼活啊……
我總覺得不值,阿扎爾那麼善良,他那麼好,那麼信任上帝,怎麼就在即將得到他想要的幸福的時候死掉了呢。
可想來想去,我也只能嘆出一口氣。
或許就是因為他很信任上帝,所以他被上帝召回到身邊去了,免得在這世道吃苦。
我只能這麼安慰自已了。
這下場裡的佃戶就剩我一個了,我手上的活兒,也理所應當的多了起來。
冬天啊,活難幹,錢難掙。
好在場主還算有良心,我的工錢也稍稍的往上漲了漲。
農場裡的人少了,也清淨。
之前總有一些看著年紀不小的大叔聚在一起吃飯喝酒,吵的不行,死了兩個人之後,也沒人再張羅熱鬧了,阿扎爾走後,我耳邊也落得清閒。
只是大雪總是一場又一場的下,一次又一次的蓋住活氣。
我和德盧卡依舊在農場裡生活。
自從德盧卡發過燒後,我再也沒敢把德盧卡背在背上出門幹過活,秋天是,冬天也是。
我只能讓我自已手腳利索點,晚上到倉庫裡把一大捆雜草拖到牛棚羊棚,當時倉庫離棚子不近,要摸黑走上好幾步。
晚上天很黑,一盞油燈照的不算亮,只能摸黑走。
有時去倉庫的路上能夠聽到野獸喘息的聲音,時而在遠處,時而近在身邊幾步的距離。
我能活下來,也是算命大。
就這樣子,我帶著德盧卡在那個農場裡累死累活的幹了三年的活。
德盧卡三歲的時候,會走路了,但還不會說話。
正常家孩子快兩歲就開始從嘴裡冒話了,德魯卡眼看著快四歲了還不會說話呢。
起初我不清楚,想著德盧卡小時候哭的可是響亮,不能是個啞巴。
但後來想來想去,我就明白了。
也怪我,平時幹活把德盧卡一個人放屋子裡,回到家我也不怎麼說話,才使德盧卡,快四歲了也不怎麼吱聲。
場裡又沒有別的小孩子,農場主倒是有意把德盧卡教成自已家孩子的奴隸,但我始終沒給他那個機會。
連德盧卡最後和正常人交流的機會都被我剝奪了。
德盧卡沒有辦法社交,一直不肯開口說話,我教也不管用。
他除了吃飯喝水以外就是不張嘴。
我後來想了想,還是把德盧卡帶的人多的地方吧,我教不會,但要是遇到和他年紀相仿的孩子,沒準一來二去就願意開口說話呀呢?
後來我趁夏天辭了職,領著德盧卡到城市裡生活。
那時的我,也算是有個大人的樣子了吧,樣子可能看著有十五六歲,帶個孩子也算是家長了,起碼把孩子領出去,不會有太多的人認為德盧卡是我的弟弟了。
我依舊是打扮的像個小子,說話時故意把聲音壓粗,不為別的。
我就是害怕,我身邊沒個成年男人,單就我一個看著沒什麼大危險的假小子,順便再帶一個小孩兒,受別人欺負是肯定的,所以我必須把自已偽裝成一個男性。
也就偶爾和德盧卡說話時聲音不用壓著,可以自然一些。
而讓我一直偽裝成男性的原因還有一個。
我一直都把那個原因假想成我最為悲慘的一個下場。
當時城裡總有一些被趕出門的女傭,有的女傭無父無母,孤兒一個,惹苦了上層,無處可去,只能四處流浪。
那時我已經帶著德盧卡在城中住下。那種流浪女不少,總是能在街上角落裡看見。
她們不和一群流浪漢聚集,而是自已躲在角落裡,好像不想讓別人發現她們一樣。
畢竟發現了就總是莫名其妙的要捱上些拳腳,導致她們身上常常帶著傷。
春夏秋還好,日子於她們而言不算是難過,但到了冬天,她們只能憑著自已的運氣度過凜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