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如黛,月如鉤,繁星閃耀。

茶園中,勤勞的精靈還在翩翩起舞。

月光灑落,本是透明的翅膀,披上一層聖潔的霞光。

幾隻小豬在田間酣睡,鋒利修長的獠牙上,還掛著些許泥土。

人面馬身異獸威風凜凜,腳下是無處可逃的毛驢。

聖女趴在一間茅屋中,哎呦媽呦,又不方便上藥。

方不羈獨上枝頭,懷裡是滿滿的三壺茶水。

樹下,是一臉淡然的白玉生。

還有恭敬站在一旁,訴說神魔冢一行的白洛。

“道滅,仙成~”

白玉生遙望遠方,久久不語。

白洛神色恭敬,他心中有很多話想問。

但老祖沒有開口,他不敢打破這份寧靜。

本以為這世上再無親人的他,十分珍惜這份突然闖入的親情。

許久之後,白玉生收回目光。

“我雖是你老祖,但有老二在,你我也可師徒相稱。”

白洛趕忙跪倒在地:“老祖,子孫不敢不孝。”

“你也是即將踏入仙門之人,這些俗世的繁文縟節,記在心裡就好,沒必要掛在嘴上。”

白洛沉默,讓他叫老祖為師父,這種有悖常倫的事,他做不出。

白玉生寵溺的笑了笑,不再勉強:“隨你吧~”

“謝老祖。”

白洛鬆了口氣,他看得出,老祖和師父一樣,也是灑脫不羈之人。

他真怕老祖一怒之下,將他趕走。

樹上,方不羈悶悶不樂,隔空給了白洛一記暴慄。

“狗屁,他是老祖,那為師是什麼?”

白洛吃痛,揉揉腦瓜頂,試探道:“師尊?”

“師尊?倒也不無不可~”

方不羈沉吟一番,覺得勉強可以接受,便也不再糾結。

畢竟‘老二’的確是白洛老祖,白洛若是真敢叫他一聲師父,不用白玉生出手,他先滅了這個不孝子孫!

“你這傢伙,什麼都要爭一爭,沒有一點長輩風範。”

白玉生調侃,方不羈撇撇嘴,繼續喝茶。

難得來一次,不一次性喝個夠,總覺得虧得慌。

白玉生略感詫異,這還是方不羈第一次沒有和他鬥嘴。

莫非是當了師父的原因?

“坐吧,白洛。”

“老祖,子孫還是站著好一些。”

白洛見老祖杯中茶見底,恭敬續上。

“嗯,隨你吧~”

白玉生端起茶杯,看著茶園中翩翩起舞的精靈,再次陷入沉默。

又是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白洛始終恭敬站著,大氣都不敢喘,不想擾了老祖清淨。

“有什麼話想問,就問吧。”

“是,老祖。”

白洛恭敬行了一禮,想了想問道:“老祖,您功參造化,為何卻將先祖傳承留給後人?”

白玉生喝茶的動作一滯,就連樹上的方不羈,都不禁讚許的點點頭。

“這方天地,宗門無數,法門無數,自然證道方式,也不限其一。”

“老祖,師尊說過,御魂鼎並非先祖所祭煉,先祖以殺證道,是否情非得已?”

樹上,方不羈不再喝茶,而是支稜起了耳朵。

白玉生放下茶杯,遙望神魔冢方向。

許久之後,一聲嘆息傳來。

“何來一問?”

白洛不敢隱瞞:“回老祖,子孫自有了御魂鼎後,十分嗜殺,故心有疑惑,望老祖可以解惑。”

“這個問題,你不應該問我,而是問你的本心。”

“子孫本心,不想弒殺。”

“那便遵循你的本心!”

“可……”

白洛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與老祖說,更不想老祖失望。

白玉生重新端起茶杯,於掌中把玩。

“傳聞世間有九鼎,每一尊都代表著一個領域的極致。”

“而每一尊鼎身之上,都記載著一種禁忌之術。”

“九鼎中,其中八鼎都有跡可循,唯獨御魂鼎,極為神秘。”

“玄天大陸,曾執掌御魂鼎者,不計其數。”

“卻至今無人知曉御魂鼎的來歷,以及真正祭煉它的人是誰。”

“但不可否認的是,御魂鼎也是成仙的關鍵所在。”

“而這個關鍵,便是你方才所言:道滅,仙成!”

“至於我為何不去繼承傳承,或許是性格使然吧~”

說著,白玉生笑了笑,十分灑脫。

但白洛總感覺,這並非老祖不去繼承先祖傳承的真正原因。

“有些人渴望力量,渴望短時間內獲得強大力量,如你我先祖一般,為了後人,必須快速成長起來。”

“於是便有了以殺證道,以魂祭天之舉,而這也是御魂鼎最希望看到的。”

“還有一些人,終其一生,為‘道滅’二字所困,化身魔鬼,妄想滅世間一切道。”

“而只有寥寥幾人,真正理解何為‘道滅’,可這條路,註定是艱難的,崎嶇的,佈滿荊棘的~”

“最後,鮮有人走到盡頭,終究還是步了他人的後塵,化身為魔。”

說罷,白玉生鄭重的看著白洛雙眸。

“所以,遵循你的本心,不忘初心,才能真正駕馭御魂鼎!”

“莫要因為任何原因,誤入歧途,而被御魂鼎所駕馭!”

樹上,方不羈點點頭,繼續品茶。

白洛陷入沉思,腦海中始終迴盪那句:不忘初心,駕馭御魂鼎,而非被御魂鼎所駕馭。

“老祖,何為道?”

“道在天地,道在人心。”

白洛還是不懂,投來詢問目光。

白玉生指了指前方,白洛看去,是一頭神奇的異獸,和一頭平凡的毛驢。

“或許你心中一直有個困惑,三兒到底是不是一頭普通的毛驢?”

白洛點點頭,他的確懷疑過,三兒或許是某種不知名的靈獸,只是長得像驢。

“三兒的怕死,你已經領教過了,殊不知,活下去,其實就是三兒的道!”

“三兒原本只是一頭普通毛驢,機緣巧合下,被我與你師父作為賭注物件,卻意外為其開了靈智。”

“而開了靈智後的三兒,為了活下去,竟偷偷學會了我與你師父的扶搖術。”

“雖然只是一些皮毛,自保卻已無礙。”

“這便是所謂的:道在人心!”

白洛若有所思,又問道:“敢問老祖,什麼又是道在天地?”

“枷鎖!”

“枷鎖?道在天地……是枷鎖?”

“人有人的法則,天地亦有天地的秩序。”

白玉生將杯中茶飲盡:“你生在山村,長在山村,村中總有一些人家養些雞鴨鵝等家畜。”

白洛為老祖續上茶水,聞言點點頭,卻不明白這與道在天地有何關係。

“若那些雞鴨鵝安分倒也罷了,若是那些雞鴨鵝,試圖衝破圍欄,換做你是主人,會如何?”

白洛心中猛地一震,倒茶的手不禁一抖,灑落不少茶水。

白玉生眉頭微皺,心疼的看著那些灑落的茶水。

白洛無知無覺,心中難自平。

方不羈飛身下樹,與白玉生對視一眼,眼中有驚訝之色。

二人全都默不作聲,靜靜的看著發呆的白洛,等待他的明悟。

許久之後~

“道滅,仙成~”

白洛輕聲呢喃,眼神清澈了許多。

“原來,要先有道,方可滅道!”

“有的,是人心的道,而滅的……是天地的枷鎖!”

噗通一聲,白洛跪在白玉生與方不羈面前。

“多謝老祖開悟,多謝師尊助弟子進入神魔冢。”

二人全都露出欣慰與讚許的目光。

方不羈詫異:“你怎麼知道,是為師助你入的神魔冢?”

白洛尷尬道:“弟子猜的~”

“那你這跪的,是你老祖一人,還是?”

“師尊你猜?”

砰~

一聲悶響,白洛應聲而飛。

方不羈撇撇嘴:“沒大沒小,別以為你老祖在這,為師就不敢教訓你!”

白洛:……

……

數日後。

去往太玄門的路上。

白洛遙望遠方七座直衝雲霄的山峰,一陣神往。

“師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何事?”

“在正式成為太玄門弟子之前,師尊可否允許弟子,先見一見馬小天?”

方不羈眼睛一亮,提醒道:“馬小天乃上品火靈根,如今已入宗門一月有餘,怕是已經達到煉氣二層。”

“很厲害麼?”

“於你現在而言,或許有些麻煩~”

白洛笑了笑:“仙路爭鋒,師尊或許也不希望弟子一路平坦對吧?”

“哈哈,你小子,為師是越來越喜歡了。”

“這麼說,師尊是同意了?”

方不羈撇撇嘴:“我警告你,若是給為師丟臉,你這弟子不要也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