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把一些東西刻畫在人心裡。

面對一如往常的劉玉瑤,小麥不知道怎麼和她問及清退的事。

或許這對劉玉瑤來說太過於殘酷。

在向陽村的日子裡,小麥很快就跟孩子們打成了一片。

對於這個漂亮的大姐姐,孩子們有著天然的親近感,她帶來的一切都是新鮮的,她說的話,她講的事,她教的舞,她唱的歌,都讓孩子們著迷。

孩子們最愛上的還是小麥老師的音樂課,每次都能激發起孩子們巨大的興趣和熱情。

學校裡有一架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留下來的立式鋼琴,是原來大隊劇社留下來的“文物”了。

小麥每次彈這架鋼琴都有一種時光穿梭的感覺,歷史的厚重來自每一次的撫摸,每一次的觸感,每一次的撞擊。

琴鍵落下,擊弦機抬起,擊錘撞擊琴絃發出的聲音依舊清亮悠揚,彷彿數十年的光陰回溯而來。

但是這琴實在是太長時間沒有調音了,音準一點都不準。

“我們一起再來唱一遍新學的歌曲好不好呀?以後把這首歌唱給劉老師聽.”

小麥坐在鋼琴前,笑呵呵的看著孩子們。

“好,好,好!”

孩子們異口同聲的喊道。

穩定心緒,小麥用手扶了扶眼鏡,認真的按下琴鍵,前奏響起,悅耳的音樂娓娓道來。

“我看見天空晴朗灑下一片光,藍色海洋上海鷗自由的飛翔,每一艘航船,都有了方向……”小麥嗓音清甜,和班長航航一起開唱。

孩子們也大聲的合唱起來,雖然不太整齊和音準也有不準,但那些天真純淨的聲音帶著與生俱來的飽滿的生命力。

“我擁有一道光,把未來點亮,有你就有溫暖,有甜蜜的夢想,手牽著手傳遞美好和力量,生生不息的希望,會穿越時光……”尾音結束,情緒回收,小麥輕輕的鼓起掌來說道,“你們真棒.”

此時卻在教室門口處響也起了掌聲。

小麥驚異的看到小白正站在門口,拍著手笑呵呵的看著他們。

瘦高的身形在光影裡更顯得頎長俊秀,陽光照在他臉的輪廓上、頭髮上,衣角上彷彿描上了一層金邊。

白色襯衫的材質挺括,恰到好處的修飾出男人的腰身,而那寬厚的肩與胸又將襯衣脹起。

“你?”

小麥看向小白,靈動的眼睛彎起來,“你怎麼來了?”

她忽然感覺自己有好多話想和人傾訴。

“我正巧路過,偶遇呀.”

小白說道。

是啊,我怎麼來了,我怎麼會來了呢,小白也在心裡反覆問自己這個問題。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點問題。

那種期待感是他從來沒有過的。

本來到蓮花鄉的工作調研就是已經安排好的行程,縣裡幾個鄉的脫貧攻堅工作最近也搞得有聲有色,經驗值得推廣。

農業農村工作必須要下到基層,到實地去看,到一線去聽,蓮花鄉是這次調研的第一站。

臨行前,縣委書記劉明山也親自交代過。

在蓮花鄉的會議室,鄉黨委書記李強和鄉長王海川陪著開完工作部署的會議,把一份行程單遞給了白錦月。

“白縣長,這幾個是這次工作調研的重點村鎮,您看下沒問題的話,咱們今天就出發去大張村.”

小白在本子上寫下了幾個提示自己重點關注的問題,將其中一個問題中的“財政”兩個字圈了起來,他問道,“鄉里坐收坐支問題的整頓進行的怎麼樣了?”

李強面露難色,又不敢隱瞞,只得硬著頭皮說道,“您知道,鄉里的財政狀況一直很緊張,今年的扶貧補助又變成了專項資金,由上邊財政直接劃撥和監管,我們也在想辦法堵窟窿啊.”

“當初將教育經費挪作他用,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已經是違反制度,這麼久了還不解決,我看你們的認識很成問題啊.”

小白麵色陰沉,一如窗外的天氣,陰雲漸漸聚集。

“這拖了多久了?”

小白問道。

王海川比李強來蓮花鄉的時間要早,也算是當時事件的參與者之一,他是不服氣的。

鄉里一年的收入一共就那麼多,一二三產業、教科文衛、交通、民政都需要花錢,這個口給了,那個口就缺了,他能怎麼辦,這板子不能說打就打啊。

他冷冷的說道,“年前解決了一部分,讓教師們過了年。

今年上半年集中解決了編制內的一部分,但還是遠遠不夠。

鄉里山區的幾個偏遠的村鎮有大量的民辦教師,目前我們正在逐步清退,逐漸消化。

這事兒劉書記是知道的.”

小白拿起那份行程單,陷入沉思。

手機亮起,“大範圍強對流天氣將於近期影響我國中南部大部分地區……”,一條氣象預警提示,打斷了他紛亂煩悶的思緒。

他抖了抖手中的單子,緩和了下語氣說道,“你們這是淨挑好的地方給我看吶.”

“沒,沒有,白縣長,這都是和縣裡一起商量過的.”

李強趕緊解釋道。

“大張村不去了,上半年去過一次,工作開展已經步入正軌了,你們繼續推動就行。

我們先去向陽村.”

“向陽村?”

聽到這個名字,李強和王海川面面相覷,不明就裡。

“對,省網路公司正在那兒建設網路基站吧,我們去看看,村村通也是省裡今年的重點工作,要求所有行政村必須覆蓋網路。

本來要求十一之前完成的,這都滯後了.”

“還有他們的農田水利設施建設專案,也去看看情況.”

領導定的目的地,自然沒什麼可說的,只是李強隱隱覺得不安,向陽村什麼時候成了重點關注的物件。

這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小白在心裡暗想,事先和張成教授反覆問過的這個名字應該不會有錯。

於是,並不意外的小白意外的出現在了向陽村中心小學的教室門口,給了小麥一個大大的意外。

小白是特意支開了同行的人員,一個人轉到了學校。

一進來便裡看到了小麥彈唱的一幕。

他便悄悄的立在門邊全程當起了觀眾。

午後陽光裡的小麥很好看,靜靜的,和這時光相得益彰。

山裡這個時節已有了寒意。

一件米黃色的針織外套絨絨的軟軟的披在小麥肩頭,內搭白色t恤,沒有繁複和華麗,顯得純淨而溫暖。

牛仔揹帶裙下露出一段白皙的小腿,焦糖色的襪子堆起來修飾了腳踝。

過肩的頭髮用暖黃色的珍珠髮卡隨意一別,色調統一更顯淡雅。

她一邊彈琴,一邊看著孩子們,一起歌唱,真摯的感情在眼波中流動。

一曲唱罷,小白竟不自覺鼓起掌來,這才引來了小麥的發現。

正好下課,小麥讓孩子們課間休息,自己笑著走到小白麵前。

她這才發現小白竟比他高出了一個頭。

“看不出來,你琴彈的真好,”小白笑道,“就是有幾個音有點跑調。

不不,是不太準.”

小麥一哼,如同早已習慣了小白的“耿直”一般,說道,“這琴太久沒調音了,沒辦法.”

“你不是會彈琴嘛,那你不會調音?”

小白問道。

小麥忍不住了,懟他道,“這就像你會開車,那你會修車嗎?”

“我會呀.”

小白很認真的回答道。

“你……”小麥白眼翻到飛起,忽然低頭,雙手彷彿捧著什麼東西似的說道,“天兒,你醒醒啊,你別死啊,別啊……”然後抬頭看著小白說道,“你看,你把天給聊死了……”小白被逗得哈哈大笑,“什麼鬼……”。

在端縣他是大家的“白縣長”,他是一些人的頂頭上司,他是一些人的有用資源,他是一些人的敬而遠之,他也是一些人慾除之而後快的絆腳石。

只有眼前的這個姑娘,把他當成同齡人,當成一個平等的朋友。

他確實是好久沒有這樣開懷過了。

小白試著彈了幾個音,說道,“是太久沒調了,不過問題不大,有機會我給它調調.”

“你還會這個?”

小麥驚訝說道,她越來越好奇。

“當然,我可以教你.”

小白笑嘻嘻的說道,那得瑟的勁兒可真不好拿捏。

坐在鋼琴前,小白彈起《canonindjor》,琴聲流淌,他歪頭看著小麥,女孩兒就在一旁,手拄著下巴靜靜的趴在立式鋼琴的頂蓋上,那精緻的小臉離他是那麼近。

雲層遮住如墨的遠山,天邊傳來沉悶的雷聲,也在小白的心中隱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