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吹過荒谷,還未變黃的野草一起一伏,谷底幾個人影在田地裡晃動。
小麥帶著寬大的遮陽帽,依舊眯起眼睛,手搭涼棚,想去遮住更多毒辣的陽光。
她直了直腰,放眼四望,這一大片新開墾的試驗田已經頗具規模。
張成教授去了縣裡開會沒在,學長盧小良在遠遠的地方帶著幾個學生正忙著。
小麥來端縣已經快三個月了,早已經熟悉了這裡的水土和火辣辣的太陽。
這裡是省農科院和沿江大學聯合開展的“旱地高效經濟作物覆蓋栽培技術”推廣實驗站點,是省裡今年科技扶貧的重點專案。
定點選擇端縣這個國家級貧困縣,也是希望能夠利用科學技術帶領當地百姓脫貧致富。
這個課題自然落到了沿江大學農學院學術帶頭人張成的身上,張教授領銜帶了三個科研和社會實踐團隊,紮在了端縣快一年。
但小麥學的是文科,之所以也來到端縣,還要拜他那個執拗而頑固的老爸所賜。
說這是一種鍛鍊,體驗基層疾苦,領略風土人情,也圓女兒鄉村支教的夢。
趙爸爸和老張是校友,兩家也算是世交,把女兒臨時託付給老張,他自然一百個放心。
小麥也早有支教的想法,倒也樂在其中,只是有點心疼那挺貴的防曬霜。
端縣位於內陸,是典型的大陸季風氣候,東邊幾個鄉還有平原土地可以耕種,大荒江自西向東穿行而過注入大河的支流,雨熱條件較好,也是全縣農業建設的重點區域。
西邊幾個鄉更多的便都是丘陵山地,耕地稀少,水土貧瘠,只能靠天吃飯卻又各類災害頻繁。
最窮的蓮花鄉更是全國有名的貧困山區,每年鄉財政都是入不敷出,只能靠扶貧基金過活。
剛來時,盧小良給小麥講這些情況的時候,小麥還是什麼也聽不懂,對此毫無概念。
如今經過這幾個月的走訪和調研,她也深切感受到了端縣的困難,感受到了縣鄉村百姓們生活的不易。
東邊略好的鄉鎮還能通省道,而往山區丘陵地帶去的路,都是年久失修的村路或土道。
遇到雨天,更是泥濘難行。
他們做實踐考察的時候,正趕上夏天的雨季,原本不到100公里的路途,走了足足兩天,大山像一座座門檻,隔絕了這些地方老百姓發展和致富的道路。
縣裡的學校年久失修,如同危房;而各鄉各村的學校教室更是夏天漏雨,冬天漏風,有的甚至連取暖設施都沒有,老師和學生們圍著爐子一邊烤火一邊上課。
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也堅定了小麥要在這裡做點什麼改變鄉村落後面貌的決心。
她相信人定勝天。
這片實驗基地的試驗田有130畝,是縣裡特意新開出來的,比之前的試驗田要大一些,專門用來給張教授他們的旱地農業技術做推廣與示範。
育種試驗田有40畝,肥料試驗田大約90畝。
秋收過後,他們進行了深耕整地的處理,目前正是起壟覆膜階段。
幾名研究員、學生帶著老鄉們正如火如荼的忙碌著。
小麥還是第一次接觸這些農活,但她也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小公主,做起這些來並不吃力。
想著經過自己的雙手和辛勤勞動,等到了麥苗長出來的時候,這片麥田碧波萬頃,一望無際,長風過處彷彿吹過綠色的絨毯,那是一種多麼美好的景色。
而到了收穫的時節,這片麥田又將會呈現一片金黃,風吹麥浪,沉甸甸的麥穗壓彎了麥稈的腰身,那將是一種多麼驕傲的感覺。
陷入自己的遐想中,小麥覺得自己的付出都是那麼有意義。
“同學,我在那邊觀察了一段時間,你這起壟搞得好像不對啊?”
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走到面前。
卻見他雖然清瘦,但健碩的身材還是把修身的白襯衣撐得鼓鼓的,挽起的衣袖露出小臂的肌肉線條,一看就是常年幹活兒所練就。
那襯衣上全是塵土,灰頭土臉的樣子有些狼狽,但是眼中目光炯炯,眼下的那顆淚痣卻又顯得有些秀氣。
聽到這人對自己的質疑,小麥覺得很不服氣,要不是看他長得還挺好看的,真想好好懟他一頓。
小麥說道:“老鄉,一般情況下,壟距在90c右,而壟高則會控制在15c右,怎麼不對了呢?”
那男人聽後一怔,之後說道,“我不是說距離有問題,壟頂要耙細之後再覆蓋上地膜,我看你好像沒有這一步。
而且在壟上相互間隔1~2位置上,需要橫壓土帶,端縣這地方風大,這樣才能避免風把地膜刮壞.”
小麥見對方說得頭頭是道,不禁疑惑問道:“誒,你是誰呀?”
團隊裡的師兄她都認識了呀,哪裡冒出這麼一位。
當地的老鄉中也聽說過沒有這麼懂技術的人呀。
“別管我是誰,這要是不按規程操作,最後會影響實驗效果的,全縣都等著技術可行性推廣呢,怎麼能這麼兒戲呢?”
“我怎麼就影響全縣技術推廣了?”
小麥聽了火大,撅起嘴氣鼓鼓的反問,不自覺提高了語調。
“現在的大學生實習可真是,這可不是給你們履歷鍍金的地方,全縣百姓脫貧的期盼目光都聚焦在這裡,怎麼能糊弄事兒呢?”
那男人沒有被小麥的氣勢嚇倒,依舊嚴肅的說道。
雖然生氣還想辯解,但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小麥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委屈。
眼淚落在土地上,砸出一個小小的坑。
那男人看見自己把一個小姑娘給說哭了,一下子也慌了神,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我就是說得認真對待……你別哭啊,我沒別的意思……”眼看著哄是哄不好了,男人滿臉通紅竟然一轉身,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你給我回來,把話說清楚.”
小麥氣得直跺腳,怎麼會有這種人,說完就跑了。
她朝著那人瘦高的背影大叫,恨不得把那個男人抓回來好好收拾一頓。
可那個身影跑走的飛快,只有風一下子把她眼裡的淚吹乾了。
“哼,你這個怪咖,別讓我再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