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之後，家裡又如往常一般安靜，除了油餅時不時會叫兩聲，幾乎也沒別的聲音了。不，應該說是自年夜飯之後就如此了。
季憐和他的父母這次是被姥姥叫回來的，大概意思是想讓柯頌認識一下，第二天就回美國了。因此柯頌也沒有機會私下和季憐加上聯絡方式，關於他爸媽和姥姥之間發生了什麼，也無從探究了。
這幾天，柯頌早睡早起，眼睛一睜就是學，眼睛一閉就是睡。時而學得他兩眼冒金星，為了緩解一下，就接下了每天遛油餅的任務。
油餅自奶奶去世之後，一直肉眼可見的鬱鬱寡歡。以往來說，它只要邁進柯頌的房間，必然就要開始撒潑。一會兒跳床，一會兒跳沙發，再不然就是和他搶椅子。而現在，油餅總是安安靜靜縮在沙發上，或者趴在他的腿上。
柯頌有想著，等阿姨有空了，讓她帶著去醫院裡看看。
季憐是跟著他媽姓的，姥姥姓季，姥爺姓柳，那就是說兩姐妹一個跟著爸爸姓，一個跟著媽媽姓……
他牽著油餅在踏在石子路上漫無目的的走著，為什麼媽媽和阿姨要分別跟著兩人姓，難道兩人不是親生的？
回想除夕那晚，季阿姨和柳殷確實長得好像真不是特別像……那季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莫名其妙的……
“啊！”
柯頌光顧著琢磨家裡那錯綜複雜的事兒，完全沒注意油餅領著他往哪裡走，一個不小心直接撞在一棵樹上。
他迅速直起身子，假裝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還好周圍打的行人不是特別多，沒什麼人往他這邊看。
“你幹什麼呢。”柯頌照著油餅屁股上輕輕踹了一腳，“好好走路都……”
話還沒說完，油餅就突然邊叫邊狂奔，拽的他一踉蹌，險些手腳並用地追上去。
“一出來你病就好了？又開始發瘋了？”柯頌被他拽的深一步淺一步，完全無法控制自已的步伐，他汗顏，心道，之前真是辛苦阿姨了……
平時他都只帶著油餅在社群裡面逛逛，今天學得難受了，就想著出來走走，沒想到它就撒了歡兒了。
“前面是有美狗還是怎麼著！跑這麼快乾什麼？”
“快停下！停下！”
“汪汪！”
……
油餅帶著柯頌“疾行”，快到好又多超市時便開始邊大叫邊跑，這時他才注意到超市前面圍了十幾個人……
“我去你\/ma的”一個短髮女人將手中的奶茶砸在她面前的男人的身上，奶茶杯瞬間破裂，濺的四處都是，人圈稍稍擴大了些。
男人一隻手接過旁人遞來的紙巾擦拭身上的奶茶漬，另一隻手握住女人的手腕，語氣懇切，“別鬧了好不好，跟我回家吧。”
“裝你\/ma呢！”女人奮盡全身力氣掙扎，男人企圖強行把她拖走，男人一使勁兒，她就彎曲雙腿用力往後墜。但那男人實在是太強壯了，她還是被拖得踉蹌了幾步。
周圍有些人看不下去了，仗義執言：“姑娘，小兩口吵架，床頭吵床尾和，沒必要鬧這麼僵。”
“就是就是啊，姑娘你就跟他回去唄，有話好好說……”
“這大冷天的，在這街上鬧像什麼樣子……”
“就是……我都嫌丟人……”
“關你們屁……”顧梨話還沒有說完，一人一狗閃現在她面前，來人的手狠狠按在男人的手腕上。
“你誰啊？”柯頌說，“你要帶我姐姐去哪？”
“姐姐？”男人明顯頓了頓，掃視了他幾眼，“顧梨，你怎麼沒告訴我你有弟弟？”
“憑什麼告訴你？”對方實在是又高又壯，柯頌只能抬起頭才能和他對上視線，他狠狠瞪著對方，語氣冷厲，“你以為你是誰，你再不鬆手，我就讓我家狗咬你。”
說完，他輕輕用腳碰了一下油餅，油餅立馬彈了起來，彷彿發瘋了一樣。
柯頌看他瘋的有點過分，不由得在心裡擔憂油餅要是咬上去了他得賠多少錢……
“就是!快點鬆開老子！”顧梨看了一眼在地上瘋狂轉圈咬自已尾巴的油餅，氣勢也跟著更強了起來，“待會兒我弟讓狗咬死你！”
男人看著油餅趴在地上齜牙咧嘴的，也心有餘悸，這要是被咬一口狂犬疫苗肯定逃不掉的。他只好怯怯鬆開了顧梨的手腕，柯頌也也跟著鬆開了他的手。
“顧梨，跟我回家吧。”男人看了一眼地上的油餅，往旁邊挪了挪，和兩人一狗保持距離，“你都好久沒回家了，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滾你爹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麼？”顧梨輕哼一聲，輕輕轉動手腕，隨即一拳砸在男人的臉上。
男人先前被奶茶沾染的衣服，這回已經印了滴滴血跡在上面。
柯頌驚訝地微張著嘴，但還不忘從兜裡掏出紙巾，男人剛想伸手接過他的紙巾，下一秒他就遞給了顧梨。
“好髒啊，姐姐快擦擦手。”
“怎麼不問問你的好‘弟弟’？”顧梨接過他的紙巾仔細擦拭手背，惡狠狠瞪著男人“別再來煩我了，懂嗎？”
這個弟弟應該是非常重要的角色，柯頌注意到顧梨一提到這個弟弟，那個熊人的表情就極其不自然。
柯頌觀察這男的長得五大三粗，明顯看起來就是很愛健身的樣子，特格賊大，跟個熊一樣，就姑且稱之為“熊人”。
“我知道了。”熊人臉上仍是一副令人作嘔的可憐的表情，“你好好冷靜冷靜，我們之後……”
“之後？”柯頌又輕輕碰了一下油餅的尾巴，油餅齜著牙對著熊人狂叫，彷彿下一秒就要撲到他身上。熊人看他們不好對付，也沒再說什麼，灰溜溜的跑了。
“誒喲……這是幹嘛……好好說話幹嘛動手……”
“就是啊,小姑娘家家的……”
“就是啊……姑娘家家的大冬天穿個短裙……”
“誰知道是不是她……”
“我c……”顧梨剛想和這群看戲的對線，就被柯頌攔了下來。
“我說你們這群大爺大媽，是閒的嗎？大過年的非得來這路上攬閒事，關你們屁事啊？少說兩句是腸子會斷還是舌頭會爛啊？”
“汪汪！”
看到油餅也配合著他叫了兩聲，柯頌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瘋瘋癲癲的笑容，“我家狗瘋得很，萬一我一個不小心沒拉住，就……？”
說著，他就稍鬆開了一些手上的牽引繩，油餅就勢往前了幾步，周圍的人被他在這股勁兒唬住了，四散而去，有幾個人走之前嘴裡還忍不住叨叨遇著神經病了。
柯頌聽著身後響起打火機的聲音，才回過頭，看了一眼顧梨夾著香\/煙的手指，說：“姐姐你還好嗎？我看你的手好像有點腫了。”
顧梨深吸了一口煙，徐徐吐出煙霧，一系列動作彷彿鬆了一口氣，她轉著手腕看了會兒，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說：“嗐！沒事兒，我回去冰敷一下就好了，剛剛謝謝你了。”
“我也沒幫到什麼。”柯頌笑著揉了揉耳垂，剛想說沒什麼事兒就先走了，話還沒說出口，顧梨就忽然湊近，仔細端詳他的臉，雙眉緊皺。
“我感覺我在哪兒見過你。”顧梨圍著他轉了一圈，“你叫什麼名字？”
“柯頌……”
柯頌被看得緊張了起來，他心想,不會是那天被看見了吧……
“你……”顧梨雙手一拍，顯然是想起來了，“你是我侄子的同學吧？”
“啊？”柯頌一開始還以為顧梨會說那天在超市外面看見他了，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待會兒該怎麼辯解。
顧梨見他一臉迷茫，解釋道：“我侄子是夏猶清，我在他手機裡看到過你的照片。”
“啊？”
好了，這回他更加迷茫了。
“應該是運動會什麼的，照片裡有幾個人。”顧梨說，“但是我一眼就注意到你了，長得挺顯眼。”
“謝……謝謝。”
長得顯眼怎麼不算是在誇他長得好呢……
夏猶清為什麼會有他的照片？！不對，柯頌轉念一想，肯定是班群裡的照片。
校運會的時候他和夏猶清根本無交集，合照什麼的就不用想了，但是那天班主任給班上的男生拍了很多照片，全都上傳在班群裡面了。所有顧梨看到的應該是班群裡的照片。
“我確實是夏猶清的同學。”柯頌不好意思道，“其實我也見過你……在……在昌平。”
“昌平啊？”顧梨說，“你也住在昌平？”
“我發小住在那兒。”柯頌說，“但我小時候也住在那兒。”
“哦~那我知道了。”顧梨單手摟住他的肩膀，柯頌的身高在同齡男生中不算高，顧梨卻算是長得高了，再加上高跟鞋的加持，直接比他高了近半個頭。
顧梨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柯頌看著他的臉，心想，美女露出這種表情有點瘮得慌……
顧梨說：“你過年那天是不是去昌平了？”
柯頌心中大亂，難道真是被看到了！完蛋了，不會被當做跟蹤狂吧？
“其實我那天……”
“那天我看見夏猶清送你出社群大門。”顧梨打斷了他，嘴角上揚，“你們真的只是同學？”她用肩膀撞了一下柯頌的肩膀，輕輕挑了挑眉，“我可沒見過他對哪個‘普通同學’這麼好啊。”
“嗯?算……算是朋友吧。”柯頌不解道，“他那天不是要出門嗎？”
“還真是你啊。”顧梨說，“沒有，我只是叫他去超市給我買包煙。”
顧梨在家時候基本都是靠在客廳陽臺那裡抽菸，一是怕燻著顧清韻，二是覺得在窗邊抽菸比較裝……
除夕那天她正好靠在船臺上抽菸，看著夏猶清和柯頌一起走，樓層太高了柯頌的臉看不清楚，但是身形還是挺像的。
柯頌忽然覺得尷尬，說：“那……那天他等我上車了之後就回去了？”
“應該……啊……”顧梨打了個噴嚏，雙手交錯環抱，“我說弟弟，咱們要不找個地方，我請你喝東西，這兒太冷了。”
話畢，似是為了迎合氛圍，忽然颳了一陣風，柯頌沒有穿秋褲，空蕩蕩的褲腿在冷風中搖擺。
“啊切！”
他也打了個噴嚏……
柯頌帶著顧梨來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廳，顧梨點了兩杯熱拿鐵後整個人癱在沙發上。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有這麼舒服的地方呢？”油餅趴在她的腳邊哼哼唧唧，時不時蹭蹭她的腿，顧梨摸了一把它的頭，油餅吐出舌頭伸長腦袋迎合她，更加興奮了。
“這個咖啡屋是去年才開的，也就這家可以帶狗進來了。”柯頌看著面前的兩杯咖啡，面露難色，“姐姐，大晚上喝咖啡……不太好吧？”
“沒事兒，年輕人耐熬。”顧梨說，“我們家那個臭小子，學習跟玩命一樣，不學到大半夜絕對不休息。”
柯頌捧起咖啡輕輕喝了一口，咂了下舌，又往裡頭添了兩塊糖，“真的啊？我以為他是天賦型選手。”
“當然是天賦型選手！”顧梨猛喝了一口咖啡，氣勢跟喝酒差不多，“但是他也很努力啊……糟糕！”顧梨忽然掩住嘴，神色變得小心翼翼，“他不會在學校裡立什麼人設吧？我這不就說漏嘴了？”
“沒有沒有。”柯頌笑著擺了擺手，說，“他沒有立人設，而且在班上幾乎和別人0交流。”
“也是。”顧梨後仰倚靠在沙發上，“平時嘴裡蹦不出來半個字，怎麼會立人設。”
柯頌問：“他在家裡也不愛說話嗎？”
“還好，但是說的也少。”顧梨轉著手裡的咖啡杯，晃動一隻腳逗弄油餅，“你這狗挺可愛的，我還挺喜歡的。”
柯頌看了一眼趴在她腳邊的油餅，在心裡罵道，這傻狗一見到長得好看的就是一副諂媚勁兒，實打實顏狗……
“夏猶清在學校裡有朋友嗎？”顧梨說，“都怪我事情太多了，我還沒參加過他的家長會，不是很瞭解他在學校裡的狀況。”
朋友……柯頌回想起平常，除了自已和體委好像也沒什麼人主動和他搭話。但自他倆關係近了之後，宋祁和陸盛偶爾也會和夏猶清說上兩句……也算是朋友吧？
柯頌笑得不自然，說：“有那麼些。”
“不信。”顧梨一把將杯子放在桌上，說，“他從小到大我就光看見他和白郗他們幾個玩，也沒見著同學來找他。”
柯頌愕然，心想，班上同學來找他，要是看到他在酒吧上班，那還得了……
“你們還有兩天就要上學了吧?”顧梨說，“什麼時候有家長會呢？這次我一定要去。”
好像還真是，還有兩天就要開學了。
柯頌說：“家長會應該是月測之後，所以應該在月底吧。”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學校裡的事情，臨走時，顧梨給柯頌買了兩個牛角包和幾包曲奇餅乾。
理由就是知道覺得他會喜歡吃……確實沒錯，柯頌確實愛吃這些甜膩膩的小點心。
顧梨開車把他和油餅送到南山公館大門前，柯頌剛準備下車，顧梨就叫住了他。
“今晚上的事情，先別告訴夏猶清吧。”
“好的。”
別人家的事情，他自然也不會去多嘴的。
柯頌下車後，待顧梨離開了才轉身走進社群裡。
油餅不知道是和美女分開了抑鬱還是真的累了，懨懨的跟在他身後。
家裡一片漆黑，應該是所有人都睡覺了，柯頌帶著油餅出去了近四個小時，手機沒有接到任何來電提示。
他暗滅手機螢幕，心道這樣也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