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下午坐飛機去了天津,他們打算在天津看完專案後,回北京拿些東西,然後再回成都老家。他們雖然嘴上不說,卻也有了共識,這時候避開原立江比較好,顧青裴一點也不想留在北京觸他黴頭,甚至連辦理離職的事,都想拖一段時間再說。

他們到了天津,合作方負責接待,倆人吃了頓專門吹牛喝酒的晚飯,才回了酒店。

就像倆人都期待的那樣,他們在酒店套房裡抵死纏綿,用力宣洩著這些天來的思念,足足做了大半夜,才疲累地相擁入眠。

第二天,倆人依然早早爬了起來,跟著合作方去看那個商品樓的專案。看完專案,顧青裴就誇原煬有眼光,顯然他對這個專案挺滿意。

原煬特別高興,他難得被顧青裴誇獎,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顧青裴也很高興,第一是這個專案確實前景很好,第二是原煬跟他的這將近一年裡,進步很大,原煬從一個自負、我行我素、對經商完全不感興趣,甚至是充滿不屑的京城名人,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個腦袋裡有正事、有考量、有目標的男人。

原煬其實非常聰明,而且記憶力和精力驚人得好,是個可造之才,如果說以前顧青裴培養原煬,是礙於原立江的囑託,現在則是把原煬當成了自已的人,在用心栽培,期望倆人有一天能夠攜手馳騁商場。心中有了期望,顧青裴整個人也放鬆了不少,他開始勾畫他和原煬在這個專案上的成功,沒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成功。

只要能在中國任何一個地方站穩腳,他就不用那麼懼怕原立江,而且他相信原立江也不會對自已的親兒子下狠手,他們的專案應該也是安全的。他和原煬分不了,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哪怕再艱難,既然原煬一次都沒有放棄過他,他也不想辜負他的小狼狗。

倆人在當晚從天津回了北京。

回到顧青裴家的時候,他們心裡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感慨。明明幾天前剛剛從這裡離開,可再次回來,心境都發生了變化。

顧青裴想起冰箱裡還有那天他給原煬做的螃蟹,凍了這麼多天,早已經不新鮮,可他還記得當時自已多希望原煬能留下來吃一口。顧青裴甩了甩腦袋,有些想笑。

倆人晚飯還沒吃,冰箱裡沒菜了,原煬出門買菜去了。顧青裴在家收拾屋子。這時,顧青裴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張霞打來的,“喂,小張。”

“顧、顧總。”張霞的聲音聽上去充滿了慌亂。

“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我是真心敬重您,恐怕沒人敢告訴您,可是我覺得……”

顧青裴皺了皺眉頭,阻止了她的語無倫次,並笑著安撫她,“小張,你一個孕婦可不許這麼激動啊,慢慢來,好好說,怎麼了?”

張霞吸了吸鼻子,“顧總,您自已去公司的郵箱看看吧。”

“看什麼?”

“看……”張霞說不下去了。

顧青裴掛上電話後,滿腹疑惑地開啟了電腦。他登入公司郵箱,發現了一封群發郵件,檔名字就叫“顧青裴”,顧青裴心臟微微一顫,不明所以地開啟了。

裡面是幾張照片。光線昏暗曖昧,背景一看就是酒店的客房,顧青裴在那幾張不甚清晰的照片上,看到了自已的臉。

他渾身血液瞬間凍結了。他不會忘了這家酒店。那是在杭州的一晚,他和原煬水火不容的時候,兩人一起出差,原煬就是在這家酒店,指使一個MB給他下藥,然後……

郵件裡僅有四五張照片,不算露骨,至少原煬的臉和身體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而照片也僅從他腰部以上的部分擷取。可僅僅是這幾張照片,也足夠讓人看清這是一組床照,而且和他糾纏在一起的,分明是個男性。他對著鏡子看了三十幾年的自已的臉,就這麼又熟悉又陌生地出現在他面前,那張臉上遍佈紅暈、滿臉細汗、眼神迷茫、盡顯醉態,外人看到這些照片,肯定以為他喝醉了,只有他自已知道,他被下了藥。

顧青裴腦子嗡嗡直響,目光一再失去焦距,然後再集中到那幾張刺傷他雙眸的照片上,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反反覆覆,讓他頭疼欲裂。

他終於明白張霞的聲音為何又慌張又尷尬,因為全公司的每一個人,在這個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晚上,突然收到了這份爆炸式的禮物,看到了他們的總裁和一個男人赤裸糾纏、深陷情慾的照片。顧青裴簡直分不清自已是在現實,還是在做噩夢。

他這個人從小到大不落人後,極要面子,上學的時候是優等生,工作了也是最優秀的員工,要論勤奮刻苦,少有人比得過他,他這麼努力地學習、工作,僅僅是因為他不服輸。他是載著周圍人的誇讚長大的,性向恐怕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一個缺憾,但他也無奈接受了,可這並不表示,他能接受自已最隱秘的事情被眾人所知,而且是以這樣顏面盡失的方式。

他感到自已被當眾狠狠地扇了好幾個耳光,那一張張照片都在昭示他的不堪,他顧青裴在物慾橫流的商場裡摸爬滾打多年,什麼委屈挫敗都受過,每一次他都面不改色地挺過來了,可唯有這次,他有種被人撕了臉皮的屈辱感。他的驕傲和尊嚴,被幾張照片毀了個徹底,從此他顧青裴要以什麼顏面面對自已那些朋友、同事?他幾乎把牙齒咬出血來。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這是誰幹的,把原煬保護得如此徹底,卻讓他羞恥示眾,跟他有如此仇怨的,除了原立江還能有誰。他低估了原立江,他以為原立江僅僅會在事業上打擊他,所以他天真地想避其鋒芒,在其他地方另起爐灶。卻沒想到原立江可以這樣毀他。他又如何能想到,世界上會有這麼幾張照片!這些照片畫素很不清晰,拍攝角度卻一樣,明顯是從影片上擷取下來的,一想到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還可能有一整段影片,顧青裴就不寒而慄。

這是原立江給他的警告嗎?顧青裴只覺得渾身冰涼,癱在椅子上幾乎無法動彈。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一段影片。是誰錄的,是誰!答案呼之欲出,顧青裴卻緊閉雙眼,痛苦地不想承認。

顧青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進浴室,用冰涼刺骨的水洗了幾把臉,他抬起頭,看著鏡子裡那張蒼白的臉,眼前的畫面不自覺地跟照片裡那張沉溺情慾的臉重合了,他揮起拳頭砸向了鏡子,精緻的鏡子從被拳擊中的地方龜裂,碎片毫不留情地割傷了他的手,他木然地看著手上的血,僵硬地站了很久。直到耳邊傳來開門的聲音。

原煬提著東西進來了,“靠,外邊兒可真冷,不讓你出去就對了,你一點兒都不耐寒。”

顧青裴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在逆流,他握緊了拳頭,鮮血“滴答滴答”地落在他腳邊,他卻感覺不到疼,因為身體的某個地方,比他的手疼上千百倍。

原煬聽到裡面沒動靜,放下東西走了進來,“人呢?”他走到浴室一看,嚇了一跳。顧青裴拳頭上正滴著血,冰冷地看著他,鏡子碎了一地,一切都看上去那麼地不正常。原煬的心臟狂跳起來,“你怎麼了?鏡子是你弄碎的?你的手……”

顧青裴機械地開口,“杭州那天晚上,你錄影了是嗎?”

原煬如遭雷擊,僵在了當場。

“是不是?”顧青裴逼視著原煬的眼睛。

原煬方寸大亂,“你、你怎麼知道?”

顧青裴冷道:“我知道得太晚了。”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原煬臉色鐵青,他看著顧青裴有些扭曲的臉,心都涼透了。

“怎麼知道的?”顧青裴諷刺地一笑,“我是在公司的一封群發郵件裡看到的。真是有意思,作為那段錄影的男主角之一,我居然比公司的下屬知道得還晚。”顧青裴咬著牙說完最後幾個字,那眼神恨不得吞了原煬。

原煬從未覺得如此害怕過,從未。他清晰地看到了顧青裴眼中的痛恨和怨憤,那被徹底羞辱的憤怒是如此強烈,以至於原煬都能感覺到顧青裴此時此刻是什麼心情。顧青裴是個那麼要面子的人……

他常常取笑顧青裴活著就為了表面功夫,顧青裴享受成功、享受優越、享受被人敬仰,那是對一個男人的肯定,成功的榮光是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男性生物一生都在追求的,顧青裴欣賞自已的所得,這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原煬向來知道顧青裴在乎自已的聲譽和地位,所以,劉強偷走電腦的時候,他才會焦頭爛額,找到劉強的時候,他才會抱著即使滅了對方也要把錄影拿回來的心思,他就怕那段錄影被公之於眾,怕顧青裴會受不了,而且,會恨他。

原煬幾乎要崩潰,他折騰了半天,依然發生了他最害怕發生的事,而且顧青裴赤身裸體的樣子……他恨不得把所有看了那些東西的人的眼睛挖出來!他衝進顧青裴的書房,一眼就看到了那幾張刺眼的照片,只有他自已被遮了起來,顧青裴的臉卻清晰可見。

是他爸,是他爸乾的!

原煬衝回浴室,抓著顧青裴的肩膀語無倫次地喊道:“顧青裴,那段錄影是我錄的,可我從來沒想過要公開,我從來沒想過讓別人看你,我……你聽我解釋。”

顧青裴輕扯嘴角,“哦,那它怎麼就跑到公司所有人的郵箱裡去了呢?”

“是劉強!你還記得上次你家失竊嗎?他偷走了我的電腦!”

“劉強?如果真是劉強,為什麼獨獨把你遮了起來?”顧青裴眯著眼睛看著他,“他可真夠心疼你的。”

原煬嘴唇顫抖著,啞口無言。

“讓我幫你說吧。劉強有了原立江的兒子這麼一段見不得光的影片,那還不是呼風喚雨,所以他把錄影寄給了原立江。我當時還奇怪,怎麼好好的,原立江突然就知道了我們的事呢,這種曝光方法,可真夠直接的。”

原煬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顧青裴,顧青裴周身那種冷硬的、憎惡的氣息,刺得他渾身疼。

顧青裴咬牙切齒地說:“現在劉強被抓,錄影帶落到了你爸手裡,放出這些照片不過是一點點警告,如果我還不知深淺,可就不只是露個臉那麼簡單了。我說得對嗎?原公子!”

原煬顫聲道:“顧青裴,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以為我能阻止劉強,我確實阻止了劉強,卻沒想到我爸……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顧青裴,你別這麼看著我。”

“你當時為什麼錄這個?你有多少次機會告訴我,為什麼不說!”顧青裴狠狠推了他一把,“啪啪”扇了他兩個耳光,怒吼道:“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要等到我的秘書打電話來告訴我,我才知道自已出豔照了,我顧青裴從今往後還有沒有臉走出這扇門!”

原煬一把抱住了顧青裴,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顧青裴拼命想要推開他,原煬就越是恐懼地要抱緊,“放開我!原煬!你放開我!”

“你不要恨我,顧青裴,不要恨我。”原煬翻來覆去只會說這麼一句話,他被顧青裴的敵意深深刺傷了。

“我還記得你那晚說過的話,你說跟你作對的都沒有好下場,你說我不該招惹你,我會後悔。我現在後悔了,我服了,我鬥不過你原大公子,我服輸了行嗎?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放開我!”

原煬鼻頭一酸,眼眶溼了,“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我現在是真的喜歡你,就算殺了我我都不願意那段錄影曝光,我本來只是自已偷偷留著的,我不敢跟你說,我知道你會生氣……我對不起你,你怎麼打我罵我都行,但是你不要恨我。”

顧青裴掙扎了半天掙不脫,疲倦道:“你放開我。”

原煬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子,卻像個小孩子一樣微微彎著腰,緊緊抱著顧青裴不肯放手,他吸著鼻子,還在重複著那句話,“你別恨我。”

顧青裴渾身冰冷,他已經被巨大的壓力和擔憂壓得喘不過氣來,他根本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他又會面對什麼。此時此刻,他甚至不願意再多和原煬說半句話,他緩慢地、執著地推開了原煬,“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原煬抹了把臉,一臉狼狽,“我不走,我要看著你。”

“從我家滾出去。”顧青裴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說過你要怎麼怎麼對我好,卻連自已家的事都處理不好,你還有臉站在這裡。”

原煬雙頰發燙,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緊緊握住了拳頭,他從來沒這麼怨過自已的父親,他簡直不能相信,他爸會用這麼狠的招,讓他和顧青裴從內部決裂。他低聲道:“我會回去找我爸,你不要回家,在這裡等我行不行?回家也可以,我去你家找你……”

顧青裴低頭指著大門,“滾。”

原煬咬了咬牙,還是走了。他現在要回去找他爸,他終於明白,如果不把他爸這道橫在他們面前的牆給拆了,他和顧青裴一輩子都不能安生。顧青裴說得對,他連自已家的問題都解決不了,憑什麼說自已能對顧青裴好?他就不像個男人!原煬帶著一身戾氣和傷心走了。

顧青裴坐在沙發上,看著自已手上的血,眼眶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他抱住了腦袋,期望能從這個姿勢裡獲得安全感。

他以為他人生中大部分的挫折,都已經留在了他奮鬥和做原始積累的那幾年青春歲月裡,卻沒想到到了這個年紀,有了點兒身家成就的這個年紀,卻碰上了最大的危機。那危機並非只是他跟一個男人上床的照片被傳得人盡皆知,還包括他談了一場根本不該開始的感情,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已到了這個年紀,卻居然犯這種傻。他怎麼能這麼傻?

他不知道這輕飄飄的幾張照片,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影響,以往任何時候都迎著困難往上衝的他,此時只想逃避。因為這次的危機不屬於以往的任何一種,這件事讓他顏面盡失,讓他名譽掃地,讓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那些熟悉的面孔。

原立江這一手真是高。發現他們倆分分合合還是分不開,原立江不再逼他走,也不再逼原煬死心,而是用這麼幾張模糊的照片,讓他們自已翻臉。顧青裴明知道自已中了個大計,卻沒法不怨原煬,此時的焦慮和恐慌,讓他恨不得從未認識過原煬。

他不知道事情究竟會演化到哪個地步,他最害怕自已的父母知曉,他那以光明磊落為做人的最高原則的父母,如果知道他們一向引以為傲的兒子出了這麼大的醜,六十多歲的人,怎麼承受那樣的打擊?顧青裴真想這一刻就此消失。

他不知道在客廳坐了多久,坐到身體都僵硬了,才拿起電話,給張霞撥了過去,讓張霞給他準備離職檔案。張霞聽說他要走,難過地哭了,顧青裴心裡有些酸楚,也有些感動。

掛了電話,顧青裴拽出旅行箱,往裡面塞夏天的衣服。他在塞班島訂了一個星期的蜜月套房,那本來是他和原煬準備去度假的,現在算一算,明天剛好是最後一天,不如明天簽了離職檔案就飛過去,還能住上一晚,免得浪費。一個人的度假不也是度假嗎。

原煬回到家後,他爸不在家,吳景蘭看著自已的兒子一身戾氣、跟羅剎一樣衝進家裡,驚訝道:“你這是怎麼了?”

原煬握了握拳頭,“我爸呢?”

“去廣州出差了。”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吳景蘭走到他身邊,皺眉看著他,“原煬,你怎麼了?你跟你爸爸之間究竟出什麼問題了,他成天黑著一張臉,弄得家裡烏煙瘴氣的,你呢,成天不回家,一回家也這個德行。我是你媽,你有什麼非得瞞著我。”

原煬看著吳景蘭,啞聲說:“媽,我喜歡上一個男的,你能接受嗎?”

吳景蘭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你發燒了吧?”

“媽,我和我爸之間,就是這個問題,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是你遲早要知道,因為我爸就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原煬咬牙切齒地說。

吳景蘭蹙眉看了他半晌。

原煬早做好了他媽發飆的準備,他現在什麼都不怕了,他情願所有的怒火都朝著他來,只要能為顧青裴避去一分,他都要扛著。這是一個爺們兒應該做的。

吳景蘭給了他一耳光。原煬偏過頭去,表情沒有一絲波動。

吳景蘭雙手抱胸,眯著眼睛看著他,“是顧青裴嗎?”

“你猜到了? ”

“我才跟你爸因為解僱顧青裴的事吵了一架,他給我的理由糊弄不了我。我一直想不通究竟是因為什麼,連我們夫妻間都不能說,現在前後一聯絡,一下子就想通了。”

“就是顧青裴。” 原煬扒了扒頭髮,看著吳景蘭,“媽,你別跟我講大道理,我爸說得夠多了。你說什麼都沒用,我喜歡他,我眼裡容不下別人,只有他。”

吳景蘭狠狠看著他,“這點兒出息,我就知道,原家就沒法指望你這敗家子傳宗接代。”

原煬漠然道:“你們還有原競,別來逼我,沒用。”

“那你現在跟你爸是怎麼回事?”

原煬低著頭不說話。

吳景蘭抬高音量,“怎麼回事兒啊?他把顧青裴辭了你就這麼激動?你至於嗎?顧青裴這種人,到哪兒都能混得好好的。”

“不只是這個。”

“那是什麼?”

原煬說不出口,“媽,早晚你會知道的。我是來找我爸的,他不在,我就走了。”

“你站住。”吳景蘭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臉,口氣軟了下來,“煬煬,我三個孩子,就你讓我最操心,我這個人對誰都厲害,就是對自已的孩子狠不下心。你敢當著我的面跟我說你喜歡男的,我真想打你一頓,可媽媽捨不得,你能不能讓我和你爸省點心,別再為了一個外人,跟你爸不對付了。”

原煬摸了摸吳景蘭的頭髮,輕聲道:“媽,他對我來說,不是外人。你和我爸可能都覺得我是年輕,一時衝動,可是媽,我從來不說胡話,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原煬言出必行,我說我非顧青裴不可,我就是非他不可。”原煬抱住了他媽,啞聲道:“媽,對不起,我真對不起你,跟顧青裴在一起之後,我才覺得自已成長了不少,我從小就不懂事,總讓你生氣,我都改行不行?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可以什麼都聽你的,我就是不能跟他分。”

吳景蘭眼眶一酸,對著自已這個英武出眾的大兒子,既狠不下心也下不去手,簡直無奈透了,“原煬,你能說這番話,媽媽心裡很欣慰,可唯獨這件事我沒法答應你,我們家不能進個男媳婦兒。顧青裴比你成熟老道,利用你跟玩兒一樣,你知道他表面上跟你好,心裡都在想什麼嗎?你換位想想,作為父母,能讓你和男人在一起嗎?你想讓咱們家淪為笑柄嗎?”

原煬淡道:“我知道你會這麼說,媽,算我對不起全家所有人。”他放開了吳景蘭,輕聲道:“你早點休息吧,我回去了。”

吳景蘭突然緊張地拽著原煬的袖子,“你去哪兒?”

“回家。”

“這裡不是你家嗎!”

原煬低下頭,“我還有事,先走了。”

“原煬。”吳景蘭掰過他的臉,逼他直視自已,“原煬,我們並不是不能溝通的父母,等你爸回來我們再談談,好嗎?你做事最容易衝動,最後受傷的都是自已,爸媽是一心為了你好,你別這麼傷我們的心。”吳景蘭口氣凌厲了幾分,“你看著我。”

原煬始終沒有抬頭,他把吳景蘭的手從自已身上抓了下去,轉身走了。

吳景蘭在身後叫道:“原煬!”

原煬迅速鑽進了車裡,幾乎逃著離開了家。他確實對不起自已的父母,可他更對不起顧青裴。自已喜歡的人和家人,本來不該形成對立的選擇,可卻偏偏形成了。他實在沒有辦法,他從頭到尾,哪怕一刻,都沒有想過要放棄顧青裴。他只希望他父母有一天能接納顧青裴跟他一起進這個家門,否則他不再踏進這裡半步。

他把車停在路邊,掏出手機,給他爸撥了個電話。

原立江沉穩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在忙,說吧。”

原煬冷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的目的達到了嗎?”

原煬握緊了手機,如果電話那頭不是自已的親爹,他早已經破口大罵。

原立江沉聲道:“我本來不想用這樣的手段逼你們。可你們顯然不夠自覺,我只是個正常的父親,沒法接受自已的兒子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原煬,我們是親父子,我對你下不去手,但對顧青裴我不會客氣,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他,哪怕是為了他好,跟他斷了吧。”

原煬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爸,如果你再動顧青裴半根汗毛,我就把錄影帶放到網上去,跟你做得正好相反,我會把顧青裴遮起來,讓我自已露露臉,我原煬向來不怕丟人,如果你也不怕,你可以試試!”

原立江頓了一下,寒聲道:“你這個混蛋。”

“爸,我是當真的。”原煬握緊了拳頭,“我知道你理解不了,可我把顧青裴當我媳婦兒,你卻這麼羞辱他,這跟羞辱我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你不是我老子……”

原立江喘著粗氣,被氣得不輕,“你說什麼?你把他當什麼?原煬,你是不是瘋了!”

“你沒聽錯。爸,我是認真的,如果那段錄影和照片你再散播出去半點,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原煬不想再從自已父親的耳中聽到什麼冷酷的話,索性掛掉了電話。

他趴在方向盤上,一個人靜靜地待了很久。他沒辦法擺脫內心那種被遺棄的沮喪和難過,他迷茫地不知道現在該去哪裡、該做些什麼。他不願意回家,他想回顧青裴那兒,卻不敢。好像整個北京城都沒了他的容身之處,讓他即使被暖氣環繞,也覺得連心尖都涼透了。

顧青裴現在在做什麼呢?那些照片都造成了什麼影響?他應不應該回去?如果顧青裴還是讓他滾……

原煬眼中盡是迷茫。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彭放打來的,他接通了手機,卻不想說話。

“原煬,顧青裴是不是出事兒了,那些照片是怎麼回事!”

這麼快……就已經連彭放都知道了。原煬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想著顧青裴要面對什麼,他就覺得心如刀割。

“原煬,你說話啊,還好把你遮起來了,不然可就丟大人了,是誰這麼害顧青裴?多大仇啊。”

原煬啞聲道:“你在哪兒?”

“我?在家,怎麼了?”

“我去找你。”原煬扔下電話,驅車去了彭放家。

彭放自已住,家裡除了他還有倆保姆,不過聽原煬要來,他把保姆都打發走了。原煬一進屋他就看出不對勁兒了,他跟原煬從穿開襠褲起就認識,這麼多年了,原煬不管闖多大禍,都沒心沒肺地不知道著急,他是第一次看到原煬失魂落魄成這樣,好像整個人被抽離了什麼東西一樣,“兄弟,你這是怎麼了?”他把原煬拉到沙發上坐下,擔憂地說:“其實吧,那個照片也沒啥,就露了個臉,我相信以顧青裴的定力,能挺過去的。”

原煬搖了搖頭。

“不是,那照片到底怎麼流出去的?難道你也修電腦了?”

原煬搖晃著站起來,從彭放的酒櫃裡拿出一瓶酒,開啟就猛灌了一大口。

彭放急了,“你倒是跟哥們兒說說啊,給你想想辦法啊。”

“是我爸乾的。”原煬轉過頭看著他,眼神灰暗,深不見底。

彭放愣了愣,顯然被嚇著了,嘴裡就剩“我操”了。

原煬一口接著一口地喝酒,把目瞪口呆的彭放晾在了一邊。

彭放好半天才長嘆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看著原煬,“原煬,你是玩兒真的,你居然跟顧青裴是玩兒真的,我真是……你不是魔障了吧?你把你爸都逼成什麼樣兒了,讓他放低身價,用這種手段去對付區區一個顧青裴。你是真的來真的呀原煬!”

原煬把酒瓶子摔了個粉碎,咆哮道:“我來真的怎麼了!我就看上一個人了怎麼了!為什麼處處給老子添堵!處處都給老子添堵!”

“哎,冷靜冷靜,別跑我家撒酒瘋。你給我好好說說,事情怎麼演變到這步的。”

原煬抱著腦袋揪了半天,彭放都怕他把自已揪禿了,他才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後彭放更加不淡定了,這就差兩人攜手私奔了呀!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已的發小。原煬這人總是吊兒郎當的,對什麼事都沒這麼上心過,現在卻成天想著做生意、掙大錢,整個人著了魔一樣努力,還為了一段感情狼狽成這樣,而這一切的轉變都是因為顧青裴。

他猶記得原煬當初剛認識顧青裴時,是用怎樣鄙夷的、厭惡的表情和口吻對自已形容顧青裴的,當時原煬憋著一肚子損招陰顧青裴,沒想到那損招最終卻報應到了他自已身上。

看著原煬頹喪的樣子,他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了,畢竟是涉及到傳宗接代的事兒,他要是支援原煬,就對不起原家的列祖列宗,他要是不支援原煬,又對不起自已的兄弟,他只好陪著原煬沉默地喝了半天的酒,最後終於憋不住了,“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原煬甩了甩腦袋,“我不回家了,除非他同意我領著顧青裴回去,否則我不會再回家。”

彭放嘆道:“一家人,何必鬧成這樣。”

原煬雙眼迷離,“我爸不該那麼做,他不該那麼做。”

“那顧青裴呢?他肯定怨你。”

一提到這個名字,原煬臉上就蒙上了一層陰影,“等他消消氣我再去找他。”

“什麼時候?”

“明天。”

彭放無語了。

第二天一早,張霞將離職檔案帶給了顧青裴,顧青裴簽了字,安慰了她幾句,把她送走了。張霞走後,顧青裴提上行李準備去機場。

下了樓,就像以往上班時很多個早晨那樣,他在停車場看到了原煬。原煬也還像從前那樣,背靠著車門,有時候點上一根菸,有時候只是站著發呆,天氣再冷也不會坐進車裡,他一下樓,第一眼就能看到原煬,原煬就像怕他會錯過自已一樣,用這個方式充滿他整個視線。這幅畫面已經深印在他記憶裡,他感到鼻頭髮酸,心臟傳來不可抑制的痛。

原煬看著顧青裴,眼中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難過,“你要去哪裡?”

顧青裴道:“塞班島。”

原煬心頭一顫,苦澀地說:“我們應該一起去的。”

“沒什麼應該不應該。”顧青裴裹緊了大衣,想從他身邊經過。

原煬拉住了他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我現在去哪裡都可以,帶著你私奔都可以,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顧青裴淡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想看到你,也不想看到任何我認識的人。”

原煬咬了咬牙,“那本來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假期。”

“現在不是了。”顧青裴揮開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原煬握緊了自已空蕩蕩的手心,他握得越緊,心就越痛。

顧青裴打車去機場後,原煬上了樓,在臥室翻了半天,找出了自已的護照。他帶上護照和錢包,開車尾隨顧青裴去了機場。

他到機場買了機票,只比顧青裴晚三個小時到塞班島。沒想到辦理登機的時候卻出了問題,櫃檯的小姐說他的護照處於受控狀態,不能出國。原煬找人調查,才發現他的護照資訊被列入了高階軍官的管理範疇內,這方面國家是有硬性規定的,沒有上級的批准檔案,根本不能出國。而這個上級,鬼知道是誰。

原煬思來想去,覺得只有他爸幹得出來這樣的事兒,只是自已竟全不知情。他不知道他爸當初是打算把顧青裴弄到國外去,才提前留了這麼一手,只以為他爸在監視他,連他要出國都知道。他憤恨地撕了機票。

眼睜睜地看著顧青裴上了飛機,自已一個人去了他們計劃好了要一起去度假的小島,他卻臨到了機場才知道自已連國門都出不了,原煬氣得腦仁疼。

顧青裴不知道原煬跟了過來,他透過安檢,給父母發了一條出差的簡訊後,就關機了。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自已這條娛樂訊息會在熟悉的圈子裡傳得多快、多廣。說不定他以前那些球友,還會在打球的時候拿他的照片當談資,就像他們當初談論某落馬高官跟情婦的豔照一樣有趣。手機這種能夠讓別人和他建立聯絡的東西,顯然不該存在。

他準備在塞班島多住一段時間,避避風頭,他的身體、他的心,都需要徹底地休息。也許等時間長了,他就麻木了,就敢回去面對了。他總要面對的。

從冰天雪地的北京到鳥語花香的小島,顧青裴的心在陽光的普照下舒暢了一些。到處都是陌生面孔,這裡沒人認識他,太好了。

他連續三天都待在酒店裡。每天睡到自然醒,在海邊散散步,曬曬太陽,看看書,生活原本可以如此愜意,他卻差點兒忘了自已有享受懶散時光的權利。他一直都是個大忙人,一旦他閒下來,他會比工作積壓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還恐慌。他可能天生就是閒不住的命,所以在國企做到高管後,他嫌棄生活太平淡,才跳槽到了原立江那裡,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哪兒有後面他和原煬的故事呢。想想就諷刺。

顧青裴決定去睡一覺,睡著了他就什麼都不想了。剛洗了個澡出來,酒店房門被敲響了,他問了句是誰,對方回了句“room service”,那嗓音低沉渾厚,真是好聽。

顧青裴開啟門,差點兒一頭撞上一大捧鮮紅的玫瑰花,他傻眼了。玫瑰後面露出一張純男性的成熟英俊的臉,笑得春風洋溢。

“王總?”穿著一身沒來得及換的西裝,手捧大束玫瑰站在門口的,正是王晉。

王晉眨了眨眼睛,“叫我什麼?”

“王、王哥,你怎麼在這裡?”

“我這幾天給你打了無數的電話、發了無數的郵件,但一直聯絡不上你,我沒辦法,只好……親自找來了。”

顧青裴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兒來,皺眉道:“你怎麼找來的?”

王晉含笑道:“我說了你能原諒我嗎?”他的目光在顧青裴白皙赤裸的胸膛上打轉。

“算了,不重要。”顧青裴進了屋。他剛從浴室出來,只圍了浴巾,此時趕緊穿上了浴袍,雖然沒走光,可王晉光是看著他浴袍下隱現的長腿和挺翹的屁股,就已經足夠滿意。

王晉抱著玫瑰進來,“我只是進了你的郵箱,看到了你預訂的酒店而已。”他放下花,聲音少了一分嬉笑,多了一分嚴肅,“青裴,我只是擔心你,我擔心得沒法工作,如果我再見不到你,我也得失蹤了。”

顧青裴淡淡地說:“王哥,我沒失蹤,我只是出來度假而已,不用昭告天下的。”

王晉苦笑了一下,“在發生那件事後所有人都聯絡不到你,你怎麼能不讓我多想。”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仔細觀察著顧青裴的表情。

顧青裴卻沒什麼表情,反而笑了笑,“沒事,王哥,我顧青裴能為了那麼幾張照片一蹶不振嗎。我休息幾天,避避風頭,過段時間就回去了,多謝王哥關心了。”

王晉皺了皺眉頭,輕聲道:“青裴,你始終把我當外人,跟我說話,總是客氣又生疏,什麼時候你跟我能像個朋友一樣,說句心裡話呢?”

顧青裴掩飾著低頭喝了口水,沒有接話。

“我一直覺得,咱們有很多共同點,所以我自認我瞭解你。”

顧青裴笑了笑,“王哥,咱倆除了都是男的之外,真沒多少共同點。”如果是王晉,北京城裡敢這麼對付王家人的,那都得做好了自損八百的準備。他不知道王晉怎麼就瞭解他了,倆人壓根兒從來沒在一個水平上。

王晉輕嘆了口氣,“青裴,你為什麼總要拒絕我?哪怕現在,你和原煬都走到死衚衕了,旁邊一條岔路可以走向我,你都不願意試一試嗎?”

王晉說得極為真誠,連顧青裴也沒法迴避,他看了王晉一眼,多少有些尷尬,“王哥,我現在真的不在那個狀態上。”

王晉溫柔地笑了笑,“我明白。我這次來,就是來陪你的,我在你隔壁開了房,你住多久,我也住多久。”說完之後,他還眨了眨眼睛,“最好你什麼時候能邀請我到你這兒住,節省一些差旅費。”

顧青裴淡淡一笑,對付各種各樣的調情、挑逗,他早已經遊刃有餘,他的反應,完全取決於他想不想回應。

王晉拿起毛巾,作勢要給顧青裴擦頭髮,“把頭髮擦乾,空調這麼冷,小心感冒。”

顧青裴一把抓住了王晉的手腕,王晉愣了愣,隨即坦然地看著他。

顧青裴平靜地說:“王哥,我不是玩兒貞潔,但我多少有些原則,我和原煬是沒戲了,可我也不能轉頭就跟你好上。不怕你笑話,我剛才是裝的,我狀態確實不好,現在在你面前這個顧青裴,可能不是你想看到的那個,我不想辜負你的好意,不想衝撞你,不想讓一個關心我的人不舒心,所以王哥,算我求你了,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待著吧。”

王晉露出一個優雅的笑容,他伸出長臂,環住了顧青裴的肩膀,幾乎把顧青裴抱在懷裡,他拍了拍顧青裴的背,柔聲說:“青裴,我喜歡你所有跟以往不同的一面,那讓我覺得我在碰觸真正的你,而不是偽裝過的‘顧總’。如果你心裡有怨氣,就儘管發洩出來,我願意為你分憂。我不會回去,我也沒想這時候乘人之危,我扔下一切跑過來,僅僅是因為,我想在我喜歡的人難過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顧青裴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他輕嘆一聲,閉上了眼睛。

顧青裴也不可能趕王晉走,只能看著他在隔壁住了下來。

王晉回房間換衣服的時候,顧青裴看著桌上的玫瑰,有點兒想笑。把他當什麼了呢,居然送花,原煬永遠都不會有這樣沒有實際意義的舉動,但卻會給自已做一頓熱騰騰的飯菜。想到原煬,顧青裴臉色微變,他甩了甩腦袋,希望能把腦海中的畫面給甩掉。

下午的時候,王晉敲響了他的門,“我猜你一個人哪兒都懶得去,我租了車,僱了當地的司機,咱們在島上逛逛,然後找一個好的餐館吃飯,這個安排你滿意嗎?”

顧青裴輕笑,“隨王哥安排。”

司機帶他們在附近熱鬧的海灘和步行街逛了逛。王晉一改生意場上的沉穩嚴肅,全程臉上帶笑,和司機聊得不亦樂乎,到了步行街,更是看到什麼新鮮的東西都要跟顧青裴討論一番。

顧青裴道:“王哥是很久沒出來玩兒了吧?”

王晉感嘆一聲,“可不是,我這些年去過很多地方,但幾乎都沒時間靜下心來好好休息、遊玩,其實沒有時間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主要是沒有合適的人陪。你明白那種感受嗎?看到美好的、動人的風景,身邊卻沒有一個想與之分享的人,挺寂寞的。如果是一個人的話,在再漂亮的地方,都索然無味。”王晉含情脈脈地看了他一眼,“所以現在對我來說,才是真正的度假,因為有你在我身邊。”

顧青裴淡淡一笑,沒有回應。

王晉眯著眼睛看著太陽,笑得很是舒心。

司機很會來事兒,一直拿王晉的相機給他們拍照。顧青裴並沒有太在意,倒是王晉很來勁兒,攬著他的肩膀拍了好幾張合影。

吃飯的時候,倆人閒聊了起來,他們確實有很多共同語言,從塞班島的殖民歷史聊到了美國的經濟,進而又開始談國內的投資形勢,他們交換著彼此的資訊,均受益很多。王晉是個見識廣博而且口才極好的人,倆人說起話來特別有共鳴,顧青裴還是挺喜歡和王晉交流的,並非他自負,而是他接觸的大部分人,跟他都說不到一塊兒去。而且,王晉對那些照片的事隻字未提,他對這一點很是感激。

倆人吃完飯後,回到酒店,又打了會兒桌球,喝了點酒。顧青裴驚覺和王晉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竟然過得如此地快,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

王晉看了看錶,“雖然我現在餘興未盡,可是已經十一點多了,青裴,早點休息吧。”

顧青裴起身回房,“王哥也早點休息吧。”

王晉跟著他回了客房,在顧青裴進門之前,王晉含笑看著他,“我能討個晚安吻嗎?”

顧青裴不置可否,只是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背,轉身便要進屋。王晉湊了過來,快速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並且衝他眨了眨眼睛,露出得逞的笑容,顧青裴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了聲“晚安”,轉身進屋了。王晉看著緊閉的房門,舔了舔嘴唇,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顧青裴睡到了十點多才醒,躺在床上的時候,他聽到窗外傳來游泳的聲音。他住的這個房間是海景套房,開啟落地窗,直接走出去就是一塊游泳池,估計是隔壁的人早上起來游泳呢,當然,也有可能是王晉。

顧青裴洗漱一番,然後走到窗前,用力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瞬間灑滿了臥室,顧青裴眯著眼睛一看,果然看到王晉正在游泳,他開啟落地窗走了出去,“起這麼早。”

王晉朝顧青裴遊了過來,他抹掉臉上的水,笑道:“我睡不著,吵著你了嗎?”

“沒有,自已醒的。”

王晉雙臂撐著泳池沿,爬了上來。上撐的動作使得他上半身的肌肉鼓起,那結實壯碩的身體平時被掩藏在剪裁合身的西裝下,此時赤裸地秀了出來,讓人意外的性感健美。

顧青裴挑了挑眉,不自覺地移開了目光。

王晉用浴巾擦著身上的水,“我在等你醒過來,一起去吃飯。”

“早飯還是午飯?”

王晉勾唇一笑,“都行。”他看顧青裴眼神有些遊離,淺淺一笑,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捏著顧青裴的下巴,把顧青裴的臉轉了過來,“我身材還不錯吧?你要是一眼都不看,可白費我空著肚子在水裡晾肉了。”

顧青裴眯起眼睛笑著:“保持得很好。”

王晉曖昧地笑道:“光看還未必知道它的好呢。”

顧青裴直視著王晉的眼睛,淡道:“王哥願意讓我上嗎?”

王晉愣了愣,“什麼?”

顧青裴伸出手,輕佻地摸了摸他的腰線,“願意的話,咱們就不去吃飯了。”

王晉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轉瞬即逝,可還是被顧青裴捕捉到了,扳回一城,他心情不錯。

王晉眨了眨眼睛,“誰上誰下的問題,咱們可以到床上再商量。”

“還是先商量好吧,免得敗興。”

王晉微微蹙眉,“你跟原煬……我以為你是……”

顧青裴眼裡閃過精光,不動聲色地問:“你覺得我是當零的,從哪兒判斷的?照片嗎?”

王晉馬上正色道:“青裴,我沒有那個意思。那只是個人選擇,沒有好壞之分。”

“沒錯,只是個人選擇。”顧青裴從容一笑,“所以王哥要是不願意,咱倆實在沒戲。”

王晉苦笑道:“我確實接受不了。不過……”王晉用手指描繪著顧青裴的唇線,“光憑這個可沒法讓我打退堂鼓,早晚有一天,我讓你心甘情願地和我在一起。”

顧青裴偏過頭,站了起來,“我們還是去吃飯吧。”

吃飯的時候,聊了沒兩句,王晉突然問道:“青裴,假期結束後,你有什麼打算?”

顧青裴攪拌咖啡的手頓了頓,搖搖頭,“老實說,還沒想好。”

“你是一個有規劃的人,即使突發意外,我也不相信你會亂了陣腳。”

顧青裴苦笑道:“這次確實亂了,真的沒想好。”他本已經決定離開北京,跟原煬一起做生意,自然也會衣食無憂,可是當初的期望隨著那幾張照片全都破滅了,他現在只想離所有姓原的越遠越好。假期結束後究竟該做些什麼,他是真的沒有答案。

再回北京找工作是不可能了,他也許應該單幹,以他的能力,怎麼也餓不死。只是重新立足商場,需要勇氣。越是擔心回國後會面臨的困境,他就越是想逃避。

王晉看穿了他的心思,誠懇地說:“青裴,我之前對你的offer,依然有效,不,應該說是永遠有效。我公司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我永遠歡迎你這樣的人才。哪怕我們最終真的無緣在一起,也不妨礙我對你能力的欣賞。”

顧青裴看著他真誠的樣子,老實說,有一點動心。

現在國內外經濟形勢不好,這個時候單飛,時機不是很理想,王晉對他丟擲的橄欖枝,是綜合了所有考慮因素後,對他來說最有利的一個。何況,他現在再也不用覺得虧欠原立江、對不起原煬了。反而如果他加入王晉的公司,才能依靠王晉這個能夠和原立江分庭抗禮的強大後盾,讓原立江不再對付他。

王晉很能抓人心,他續道:“青裴,我想我為你考慮到的,你自已也考慮得到。你跟原煬的事,讓你在北京城舉步維艱、陷入困境,其他人是不會有那個膽量幫你的,但是我願意,不為別的,只為了你這個人。”他抓住了顧青裴的手,“來我的公司吧,你在北京打拼多年獲得的成就,難道就想這麼放棄嗎?青裴,你是如此聰明的一個人,你知道怎樣的選擇對你最有利,我希望你能利用我。”

顧青裴沉默地看著自已杯中的咖啡,腦中思緒翻滾,靈活的思路瞬間幫他把接受和不接受的利弊,以及可能遭遇的風險列得清清楚楚。

王晉拍了拍顧青裴的手,“我們還有一個假期的時間讓你好好地想,你不用現在就答覆我。我想在接下來的幾天,跟你深入地交流,讓你更加了解我的公司,你可以撇開私人感情,只單單分析我公司的前景,再想想自已的處境。青裴,我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這一回,顧青裴沒有拒絕,而是低聲說:“讓我……考慮考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