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放燈

望月川驀的停下腳步，安靜的看著面前熟悉的面容。

那人站在明暗交織的界限，背後是一片帶著的浮光的星海。

由於光線過暗，他整個人站在那裡模糊了五官，不過一身熟悉的裝扮還是讓他一眼就認了出來，只是現在並不到休息的時間，太宰來這裡，估計也是有什麼難平的心事吧。

人在無能為力時，有時也會將心事訴諸於渺茫。

他衝他溫和地一笑，算是打了一個招呼。

望月川一共求了五個御守，一個給太宰，一個給小安，還剩下的三個，準備先放在這裡，看以後能不能隨機贈送過去。他一開始也想著要不要給森先生也求一個，只是後來覺得這到底是孩子氣的東西，也就沒有再考慮。

不過，他好像把小愛麗絲給忘了......問題不大。

那就剩下兩個，先留在家裡，以後再說。

既然人來了，他就很自然的走到他面前掏出了那個繡著貓的御守遞給他，他發現日本的御守都很小，才巴掌大，倒不像中國寺廟裡的那種香囊，安神還辟邪，關鍵還是立體的。

太宰治愣了一下，沒接，他嘴唇蠕動著看起來想說什麼，卻最終還是淹沒在漫天的煙花裡，再也看不真切。

望月川只是看著他，見人不收，伸出的手慢慢縮了回來，若他真的不接受也就算了，同事一場，他也不是什麼強人所難的人。

被閒置的御守又多了一個。他還挺喜歡這個花紋的，留著也不錯。

想著，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準備離開。

他家小安還在等著他回去。

“望月君，等一下。”

意料之外的聲音讓他回頭，望月川側身望去，首領正牽著愛麗絲站在不遠處笑著看著他。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小蘿蔔頭。

“首領。”

禮貌的打過招呼後，他便蹲下身子，被黑嶼安撲了個滿懷。

這段時間小安長高了不少，營養充足下，他的個頭快達到了他的肩膀，他摸了摸他有些毛躁的頭髮，直起身子，有些困惑的看著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四人。

“這段時間是風鈴祭，因此很熱鬧。”

嗯……嗯？

風鈴祭？

即使在這裡生活了很久，他卻沒有主動了解日本文化的興趣，無他，雖說入鄉隨俗，但日本大部分的文化都是從華夏沿襲下來的，無論是歷史發展還是文化蘊養，都沒有什麼值得讚賞和稱頌的。

不管多少次，他還是會為泱泱華夏的深厚底蘊所折服。

怪不得這麼熱鬧。

直到這時，望月川才發現自已沿路上繫著的簡單卻精巧的風鈴，用一根繩子穿著，下面是一張張裁剪得體的便箋，書寫著對未來的美好寄語。

他隨意的拿過一個看了看，是求姻緣的。

這裡的風鈴大多剔透，有的上面畫著彩色的紋路，隨風舞動著，空靈清脆，一排一排稀疏卻又緊密的掛在那裡，從這裡一直延伸到路的盡頭。

森鷗外解釋說，難得的處理完事務，就帶幾人一起過來，就當放個短假。

望月川看了眼時間，離第二天只剩下不到五個小時，他有些難言的看了一眼森鷗外，抿著唇，默不作聲地將手機又放到了口袋裡。

萬惡的資本家。

不過難得的出來一次，黑嶼安看起來對周圍的事物都很感興趣，一雙眼睛巴巴地瞅著，望月川帶著他在這個寺廟的周圍轉了轉，從田徑小路到青石長街，從香火旺盛的人山人海到清寂偏僻的山野竹徑。

望月川將給黑嶼安的御守找了出來，在他許過願後便戴在了他手上。

他給小安買的並不是像香囊那樣掛著的御守，而是一個手鍊，不過不能溼水，繫好之後，他握著他的手腕上下看了看，大小正合適。

藏藍色的，很襯人。

小安看起來很喜歡，好久視線也沒有從上面挪開。這孩子比剛見到他的時候開朗活潑了不少，不過因為年幼，他偶爾就在檔案室裡打打雜，幹些跑腿的活。

他準備再過一段時間就給黑嶼安找一個學校，讓他和同齡人多接觸接觸。

無論以後的生活過得如何，多讀些書總歸沒有什麼壞處。

清水寺有一個高坡，從上面向下望去，正好能將周圍的村子一覽無遺，現在夜幕將至，家家戶戶都在門前掛上了燈籠，燈火相連，從遠處望去，宛若一條跳動的耀眼長河。

人多熱鬧，沿途有一條長長的小吃街，望月川拉著黑嶼安走走停停，買了不少東西。

不知哪家在賣孔明燈，周圍圍了一圈的人，半大的孩子在那裡興奮的東跑來西跑去，手裡還拎著什麼。望月川護著小安，從縫隙裡鑽了進去，正好站到了最前面。

賣東西的是一個老翁，那些燈籠是他自已扎染的，上面有的有淺色的用顏料勾勒的金魚，有的用帶著金邊的墨筆寫著祝福詞與祈語，花紋很多，種類多樣，因此很得人們的喜歡。

望月川摸了摸小安的腦袋，也買了一個。

他們二人找了一個空曠的場地坐下，離河有一段距離，但剛好能感受到從河邊刮來的帶著潮氣的溼潤感，他把包裝拆開，這個燈籠挺大，支楞起來後比坐著的他們兩人都高。

畢竟是節假日，消防火警什麼的都做了充足的準備，加上橫濱本就不大，因而並不需要擔心許願燈落地後易燃的問題。

望月川剛準備點火，旁邊的黑嶼安就小心地拽了拽他的袖子，他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黑黝黝的一片，望月川眯了眯眼睛，半晌，才意識到那裡還躺著一個人。

那明晃晃的白色繃帶在黑暗裡倒顯得十分清晰。

他安撫地拍了拍小安的胳膊，順著小徑向那裡走去，太宰治胳膊墊在腦後，仰躺在草叢裡不知道在向上面看什麼，望月川也抬頭望天，漫天的星辰正綴在天空熠熠地閃爍著。

天近星辰大，山深世界清。

他記得曾經見過的西藏的天空。

那是他離星辰最近的地方。

許是天好，夜晚也多了幾分倦意，他挨著太宰治坐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見他坐下，太宰治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還默不作聲的往裡挪了挪。

望月川心裡嘆了口氣，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抱著膝坐著，靜靜地看著起了波瀾的湖面。

周圍不時地有三三兩兩的人放起了燈，喧囂的人聲傳到這裡這裡卻顯的微弱，靜的只聽到游魚戲水和草棵裡昆蟲的低鳴。

不知道有沒有記錯，他記得孔明燈升起的原理是由於加熱使得袋內的空氣膨脹，密度和重力要小於浮力，自然的也就會升空，不過大學這麼多年，他當初學的，也多多少少的還給了老師。

望月川看著還在往這個方向看的黑嶼安，讓他拽著袋子，自已把燈芯點燃。

感受著袋子中升騰的熱氣，望月川偏過頭去，本來是想叫上太宰治一起許願，卻不期然的對上了一雙淡色的眸子。那雙眼裡沒有淚水氤氳，沒有眼神黯淡，有的是獨屬於少年那肆意無忌的蓬勃與野蠻生長的韌勁。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人生猶如此刻，轉頭就有彼此的眼神相遇，終如星塵般光芒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