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奢華的宮殿,如今掛滿了白綾,四處都透著死一般的寂靜。

曾經嬉笑打鬧的侍從丫鬟也都安靜的低頭做事,宮中早不似從前,他們自然看得出,唯恐被盯上。

李蓮花三人圍坐在房間內桌前喝著茶,透著敞開的門望著白綾,皆是未出聲。

曾經一代君王的離世他們還是頗為惋惜的,但因果迴圈,王家之事誰又能看得清呢。

笛飛聲率先打破寧靜“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

“嗯,明日梵國主入葬後,我們便離開。”李蓮花說道。

“離開,可是你的毒怎麼辦?”方多病可沒忘他們辭行羳蠡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觀賞羳蠡宮中的大戲。

笛飛聲眼睛向側方一斜說道“解藥,這不是來了嗎。”

方多病聞言向外看去,來人正是梵影。

梵影一身素衣走進屋內,有些歉意道:“原諒梵某得不請自來。”

“有些話怕是今日不說,恐再無機會。”梵影的目光一直鎖定李蓮花,有繾綣有愧疚亦有難以言說的不捨。

“方多病。”笛飛聲叫了一聲方多病用眼神示意他與自已離開。

方多病當然清楚他的意思,但他不放心李蓮花與梵影獨處,隧將目光投向了李蓮花,得到默許後,便隨著笛飛聲一起走了出去。

不遠處方多病靠近笛飛聲問道:“你就不怕梵影再向蓮花出手?”

“他是李相夷。”笛飛聲意思是無人能傷的了他。

方多病當然懂得笛飛聲之意,他反問道:“可是傷到他的可都是他所信任之人。”

笛飛聲一哽,但他對李蓮花有信心“他不會讓一個人傷到他兩次。”

“嗯,也是,好歹他也是個老狐狸。”

屋內李蓮花看了一眼梵影,給對方倒了杯茶:“有什麼話坐下說吧。”

梵影依言坐下,手捧著茶杯,他不太敢直視李蓮花的眼睛。

他自衣袖中拿出兩瓶藥“這是解藥,每三日服一次,待藥用完,你的毒便會盡數解除。”

“上次與你這樣獨處,還是數月前呢。”見李蓮花並未接話梵影感嘆一句,隨後說道。

“蓮花,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也彌補不了我所做之事對你的傷害,但我還是要說聲對不起。”

“我的一已之私,鑄下大錯,害你身體有恙,又不得不被捲入羳蠡的紛爭之中。”

李蓮花對梵影早就已經淡然,若非心內仍存著些恩情,怕是真的不願再去理會此人。

他無太多情緒望向對方“你想聽到什麼答案,是原諒還是其他。”

“若得到你的原諒固然是好,但我知我所做之事有多惡劣,所以我不奢求。”

“你與梵國主救我一命我自念之恩情,但如今,我想我們之間再無瓜葛,亦是無話可說。”

“你的歉意我收到了,望日後好自為之,莫要辜負了梵國主的心。”

“自然,明日你……”

“明日我們便會離開羳蠡。”

“嗯,好。”梵影自然懂得李蓮花不願再與自已多說,沒有出言責怪已是對方對自已仁慈。

他喝掉早已涼透的茶,起身離開。

似是還有些不捨,他回過神看向李蓮花說道:“蓮花,日後望珍重。”

說完笑了一下轉身離去。

反觀梵楓這邊卻不似那般寧靜,殿內酒罈四散,書案上的東西也都凌亂的摔到地上。

半臥在一旁地上的梵楓,早沒了往日風采,他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眼下烏黑一片,面上帶著胡茬。

他舉起酒罈仰頭傾倒,見沒了酒,氣惱的將罈子摔倒一邊,大喊道“酒呢,快拿酒來。”

門外的丫鬟聽到聲音,忙跪在遠處,此時的殿下讓她不敢靠近,卻又不得不來勸阻。

“殿下,您不能再喝了,明日您還要去參加王上的葬禮,再這樣下去您的身體也受不了。”

而梵楓對其勸阻充耳不聞,怒斥道:“沒有酒就滾出去,讓有酒的進來。”

這時柳添前來,丫鬟如望到救星。

“柳將軍。”

柳添看了看屋內情況,示意丫鬟離開,他來解決。

丫鬟如釋重負忙跑了出去。

柳添走到梵楓身旁,皺著眉頭說道:“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

梵楓坐直身子有些醉意的細看了看來人,他笑了笑“是舅舅啊。”

“明日王上入葬,你就以這種狀態前去?”

“禮後會宣讀遺詔,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呵,成何體統,難道現在我連宣洩情緒的權利都沒有了嗎?”梵楓面上有些諷刺。

柳添看著自已的外甥自是有些心疼的,他蹲下身好言勸道“楓兒,舅舅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但明日你已經是萬人之上的君王了,有什麼需要發洩的,待過了繼任大典之後,再與舅舅言說可好?”

“繼任大典?舅舅連你也覺得,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王位?”

對於梵楓的問題柳添並未出聲,因為他在心裡王位就該是梵楓的,他也覺得梵楓與他的觀點是一致的。

梵楓看穿了舅舅的心思,他大笑著連眼淚都下來了。

“妄我梵楓身邊陪伴之人眾多,卻無一人瞭解我,不擇手段過後依然是一個被孤立的可憐人。”

“楓兒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舅舅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梵楓費力的起身看向同樣起身的柳添。

“可你有沒有問過我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柳添一時有些茫然,這麼多年他真的未曾問過這些,他私以為梵楓要的就是他想給的。

“我以為,這些都是你想要的,你母親打下的天下,必須是你的。”

“不怪你以為,曾經我也是這樣以為的。”

“直到……直到父親他死在我面前,我才徹底知道,原來我要的不過是童年缺失的愛與認可。”

“小時候我以為我乖一點順從一點,母親便會多注意我一些,可是並沒有,他只是拿我當做取悅要挾父親的物件。”

“長大後我以為我狠絕一點,便會在父親那分得絲絲目光,所以我拼命的搞動作。”

“我想要那些剝奪我的愛的人付出代價,我不擇手段,去報復,去謀劃。”

“可到了最後,我還是孤身一人。”

“你怎麼是孤身一人呢,有舅舅在,有柳氏在,這麼多年未入戰場當我依然努力訓兵,為的就是成為你有力的後盾啊。”

“你們要的從來不是我這個人,而是王位。”

“若不是柳氏族想要無上的權利,怎麼會去蠱惑母親,為亂後宮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現如今的我就如當初的母親,唯一不同的是,我能站在那個位置上。”

“這樣柳氏族的腳跟更加的穩健,在朝堂之上更加擲地有聲。”

默了良久柳添才出聲,他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我承認,有些時候的確是為了柳氏在朝堂之上的權利。”

“人活在世,誰人不曾有些私心。”

“楓兒,但有些事你誤會舅舅了,不管你信或不信,舅舅對你的愛是出於真心的。”

“可能用錯了方式,我急功近利,卻忘了真正的去關心你要想的是什麼,這一點舅舅深感愧疚。”

“楓兒,如今王上薨逝,你莫要再將自已困在從前,你要振作起來,羳蠡需要你。”

“需要我?”梵楓對於自已早就失了信心。

柳添見此自懷中拿出一個信封。

“你這幾日閉門不見人,這封信是森公公送到我那裡,讓我交給你的。”

“說是王上交代過的,若是他出了意外,便將這封信交於你。”

梵楓忙拆開信封,封面上寫著吾兒親啟。

吾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父王已經不在了,這麼多年都不曾與你好好坐下談談心,是我之過,父王深感愧意。

因你母親所做之事,我卻加註在你身上而忽略了關心你,今日提筆真的有好多話要與你言說,但卻不知從何說起,忽然想到你我之間錯失了這麼多。

吾兒,你肖像你母親,有膽識,有謀略,是未來君主的不二人選,這一點在我心裡從未變過。

我知你這麼多年的小動作,但從未去阻止,因為我道你心中有怨,便因著愧疚選擇無視。

本以為這樣你便會收手,卻走到如今地步,你和影兒之間並無之間仇恨,不過是我們長輩之失所鑄成,你們兄弟二人我皆有虧欠,是我一手導致了今天的局面。

從前我確有偏心,對你不甚友好,我私以為用王位便可彌補與你,但因咱們父子二人缺少溝通,而從未讓你知曉父王心意,亦是父王之過。

父王知曉你從不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恰恰相反你善良有主見,從不讓人操心,你只是被敏感的心事所矇蔽,故而犯了些過錯。

但這些錯是父王所造成的,那便要由父王承擔。

你日後定要好好治理羳蠡,帶著羳蠡走向更高的盛世。

父王知道你一定有這個本事,對於你的實力父王向來是認可的。

吾兒,此後你要孤身面對很多事情了,父王后悔沒有在有生之年多教你些。

望吾兒,日日開心,不再被往事拖累。

父梵因鵠作。

梵楓的淚水在開啟信封時便未停過,此刻他的心得到了些許寬慰。

“原來父王是認可我的,父王是認可我的。”

他如視珍寶的把信抱在懷裡,向柳添訴說著。

柳添拍著他的肩膀“沒錯,所以你要振作,莫要辜負了王上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