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玫入職是在7月,在那之前的6月下旬,她還特地飛去海城,看望了老師曹教授和師母祝玟。
二人一聽祝玫真考上了公務員,倒是覺得有趣,興致勃勃地在6月底,到繁都遊玩了一次。
甚至讓祝玫帶他們去看了看樂安源村。
會成為曹教授的關門弟子,純粹機緣巧合。
祝玫上大學的時候,曹教授已經名滿天下了,他基本不怎麼給本科生上課。
但學院要求每位教授每年都必須帶一個年級的專業課程,曹教授也就隨機選擇了大三的這個班級。
第一堂課,曹教授對著祝玫的名字發愣,因為曹教授的愛人叫祝玟,兩個人名字太像了。
他於是點了祝玫起來提問,問的是,她對當下年輕人青睞網購,有什麼看法?並問她,未來網際網路會不會是發展的趨勢。
那個時候全國網民剛剛兩億多,還沒達到如今這麼大的規模,移動手機使用者不過7000多萬。
可祝玫已經是網際網路上資深的網店賣家了,她和閨蜜俞芋,從批發市場進貨,然後在網上分銷,生意做的風生水起,一年流水幾百萬。
兩個人沒日沒夜幹了兩年,市場漸漸起來了,利潤開始攤薄。
於是二人把賬號出租,躺著賺錢。
面對曹教授的提問,祝玫自是侃侃而談。
她認為未來的網際網路設施裝置一定會更新迭代,網路購物會提升交易效率。
下一個十年,或者二十年甚至更久以後的主流趨勢,一定是網購,而隨著手機移動支付越來越便捷,手機購物會取代網際網路購物,技術也會隨之更新。
曹賢明教授聽了,頗為讚賞,他說,“很有想法,和我夫人的想法不謀而合。我夫人姓祝名玟,王字旁,文化的文。”
班上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呢。
祝玫卻已經明白了,笑道,“教授的夫人一定是位學者,文化人,而我就比較叛逆了,所以是反文。”
曹教授大笑。
此後,就結下了不解的師生情誼。
外公祝慶東得知來訪的是一直關照祝玫的曹教授夫婦,盛情款待。
祝玫趁著這段時間閒在村裡,已經把周邊都走遍了,故地重遊,也別有趣味。
這一趟,她更是主動當地陪,帶著曹教授考察了一番繁都的農村發展。
曹賢明教授和祝玟師母看後道,“中部發展,未來還是有潛力的。”
祝玫開玩笑道,“老師,您說有潛力,不就是現在還很不濟嗎?”
曹賢明笑了,說,“當然了,從大航海時代到現在,其實開啟的是海權至上的競爭模式,最初我們開發開放,不也是以沿海城市的港口發展開始的嗎?未來第三世界國家要發展,必然也是以先發展港口為主。”
祝玫說,“難怪陳董現在重點投資東南亞和非洲國家的港口。”
曹賢明笑道,“是我給他出的主意。各個國家的發展模式是可以預見和複製的,只是各個國家因為政體不同,風險因素不同。”
師母祝玟說,“但發展肯定會從發達國家影響到不發達國家。”
曹教授握著夫人的手,夫妻二人經年累月相互滋養,共同學習進步,這種鶼鰈情深的感情,讓祝玫羨慕。
還會想到那個人。
少年的他們太輕易說了分手。
往後,他是不是會同那個女人在枕畔說體已話?
是不是會把當年的諾言,複製給另一個人?
祝玫呼吸了一口鄉野間的空氣,笑了笑,張開了雙臂。
曹教授還在同夫人討論中部崛起的問題,師母說,“以前還在說中部塌陷,現在這幾年,幾個中部重要城市,競爭一下子變激烈了,中部好幾個城市都進入了萬億俱樂部。繁都這幾年有新材料、新能源作為支柱產業,未來還是很有發展的。”
曹教授道,“是啊,一帶一路和國內大迴圈就是國際局勢變遷的大戰略,陸權復興,內陸城市必然要回到高光時刻。現在都說外貿不行了,不是外貿不行,是出口給歐美國家的外貿不行了,你看看這幾年的中東訂單?小玫,你下一步配資資產,要適當配置一些黃金了。”
曹教授說這些的時候,祝玟師母一直是用崇拜欣賞的目光看向曹教授的。
祝玫道,“師母很早就讓我配置黃金了。”
曹教授看向妻子,感慨說,“一生懼內,大富大貴,我們家這些事都是你師母做主的,我連我們家資產多少都不知道,每次申報都是你師母給填的,我就負責報,報錯了就寫檢討。”
祝玫一邊笑一邊道,“曹老師您就給我餵狗糧吧,放心,我來者不拒,越吃越富。”
曹教授和祝玟師母一起笑。
祝玫又問,“老師,可是目前看,中部城市發展,與沿海城市還是有不小差距。”
曹教授道,“是啊,但未來高鐵網路,物流圈,越來越小的城鄉差距,完善的產業佈局,都需要中部城市去配置。還要在基礎設施、公共服務上,逐漸縮小差距,否則社會矛盾越來越突出。”
祝玟師母道,“所以搞鄉村振興就是這個目的。”
曹賢明教授問了祝玫村裡土地流轉的現狀,說,“離開農村的勞動力進了城市,卻無法享受和城市一樣的基本保障,但如果回到農村,又很難維持生計,這些都是問題。”
祝玫說,“那會不會出現以前的大地主呢?”
曹賢明教授道,“集體土地的流轉困境,也有這樣的因素。農村人口目前還無法留在城市定居,貿然開放集體土地的流轉,會產生很大的問題,土地流向資本,從而更壓迫底層人民的生存空間,也會是一個很突出的問題。所以改革永遠是漸進的,小玫,你這次進了體制內,正好可以對比市場和政府之間的差異,實踐出真知啊。”
祝玫應了聲是。
曹教授的師弟韓觀海教授在繁都大學經濟學院當院長。
曹教授知道祝玫以後在招商局工作,怕有指標壓力,讓韓教授多幫著關照。
曹賢明教授是經濟領域的專家,也經常去各省市上課,而他每年還有好幾個月是在國外交流。
能請到他,那是不容易的。
曹教授即將結束繁都之行的前一天,接到了韓院長的電話,讓他晚上務必賞光,一起和市領導吃個飯,如果有可能的話,一併出席一下晚上的一箇中部城市發展研討會。
曹教授這趟是私人行程,倒並不想見太多人。
他在企業上課,一趟至少20萬起步,因為少而精,又難請,所以價格水漲船高。
但韓院長的邀請,他倒也不便明著拒絕,就說自已陪夫人在一處景點,要拍攝日落,結束後過去,可以找個酒店喝杯茶聊聊。
曹教授是國家發展研究中心專家,享受國家特殊津貼,多少省市領導想見他,向他討教,都很難約得到。
曹教授問祝玫要不要一起去。
祝玫說,“曹老師不嫌我這個徒弟沒出息,弟子焉有不從之理?”
在曹教授帶的學生裡,祝玫有很多男生都沒有的衝勁。
對於這種大場合,也從來遊刃有餘,不會露怯。
曹教授挑學生的眼光一向很高,沒個性的學生,很難入他的眼。
當晚,韓院長為曹賢明教授引薦的是繁都新任的市委書記宋修和。
曹賢明笑著同宋修和握手,宋修和道,“曹教授,我跟您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曹賢明道,“怪我訊息落後了,恭喜宋書記高升啊。”
曾經宋修和邀請曹賢明去他主政的一個縣級市做過經濟發展規劃,二人再見面,一晃都快十多年過去了。
宋修和說,“曹教授您是專家,繁都發展,還請您指點迷津。”
曹賢明謙虛了幾句,又引薦了夫人祝玟和學生祝玫。
他說,“祝玫原先在瑞珂做過總裁助理,商管部經理。”
宋修和目光溫和地看過來,笑道,“繁都的商業發展還有潛力,我也希望瑞珂這種大集團能來繁都發展,也在邀請他們陳董來看看。”
說著,看了一眼身邊跟著的市委秘書長陳東平。
陳東平秘書長欠著身笑著道,“已經在聯絡了,如果曹教授能幫著牽牽線,那是更好。”
曹賢明道,“我是他們集團的顧問,中部崛起戰略,未來大有可為,繁都地處中部要地,未來潛力無窮。”
宋修和笑著道,“有曹教授這句話,我們更要擼起袖子加油幹才行啊。曹教授,請您有時間,和韓院長這裡一起,我們張市長在牽頭做產業發展中長期規劃,您來幫我們參謀參謀。”
曹賢明道,“宋書記客氣,我的榮幸。”
大領導在外,都是低調謙遜的做派。
曹賢明與宋修和、韓院長三人在咖啡廳裡坐了,祝玫本想陪著師母祝玟去樓下商場逛逛,卻被陳東平秘書長叫住了。
陳東平很客氣地同祝玫加了聯絡方式後,問,“祝總現在在哪兒高就?還在瑞珂嗎?”
祝玫倒也不便說,自已新考上了公務員,畢竟陳東平級別太高了,對自已沒有什麼用處,也未必會關照,於是只說已經從瑞珂離職了,但如果有需要,還可以幫著聯絡。
陳東平鬆了口氣道,“太好了,先前我們宋書記給了我陳總的聯絡方式,不過陳總一直沒有透過。後來我們聯絡到另一位陳總,但也沒下文了。目前我們市裡缺乏高階商業,原先瑞珂在島城做過一個高階商業專案,好像叫——”
祝玫見他一時想不起,就說,“雅城灣河。”
這個專案,祝玫太熟悉了。
為了這個專案,她不知被陳逢時罵了多少回。
陳東平道,“對對對,雅城灣河,我們宋書記一直津津樂道,希望請瑞珂到繁都來。如果有可能的話,祝總能不能為我們聯絡一下,先請他們戰略團隊來看看也可以。”
祝玫明白了,宋修和應該聯絡的是陳逢時,島城的專案,當時陳逢時親自聽專案團隊彙報,親自拍板,親自操刀的,從未假手旁人。
陳逢時最近在海外忙著投資業務,估計是有時差,聯絡不上是正常的。
陳東平先前說的另一位陳總,是陳逢時的六叔,三房的那位不成器的陳總,既然不成器,自然是有他不成器的道理。
祝玫欣然道,“我來幫您聯絡,稍後給您回覆。”
陳東平笑著道,“那就多謝了。”
祝玫陪著師母下樓逛商場買衣服,祝玫給祝玟師母挑了兩套夏季的連衣裙。
祝玟師母道,“還是女兒好,當年想要女兒,就是想著女兒貼心。”
祝玫抿著唇笑,嘴上還直誇師母身材好氣質佳,順便給Ryan發訊息,問他陳逢時有沒有交代過要來繁都考察的事宜。
沒一會兒,Ryan就回了電話過來道,“陳老闆最近虧了個專案,6個億,在被董事會罵呢。”
祝玫無語道,“啥情況?”
Ryan道,“其實和陳董沒關係,是珂謙總已經做到一半的馬耶港口專案,碰到那邊突然爆發內亂,新政府上臺,就說要撕毀協議。董事會質詢的點是,明知道正值對方選舉前夕,又曾經是西方屬國,內部肯定不穩定,為什麼還要繼續投資。”
當然是因為風險越高收益越高啊,現在這種政府投資專案,可是一般人搶不到的香餑餑。
祝玫印象裡,這應該是當時花城政府請陳逢時幫著解決了一個城市棚改地塊專案,然後由省政府出面請國投部支援,拿下的。
當時的花城市長從國投部下來,必須要有所建樹。
而陳逢時也是給二房的三叔做人情,幫著協調下來了這個港口專案,包括工程建設、港口運營,10年期保守估計獲利2億。
當然,前提是當地政局穩定。
這些風險,董事會怎麼會不清楚呢?
估計質詢只是他們家族內鬥的一個手段而已。
祝玫有些憐憫他,對Ryan說,“陳董總有辦法說服董事會的。”
Ryan道,“這次有點難,會影響到明年財報,債務擴大,淨利潤下滑,可能要變賣資產。”
祝玫說,“那也很正常啊。”
Ryan說,“看陳董怎麼決定了。”
Ryan性格認真而謹慎,對老闆的事情,不敢置喙太多。
祝玫也不是來跟他聊八卦的,只是問了問同繁都對接的情況。
Ryan說不是很清楚,等陳董出來,心情好一些再幫她打聽。
次日中午,祝玫剛送走曹教授,就接到了陳逢時發來的影片聯線。
陳老闆大腿,豈可不抱?
一秒沒有猶豫就接了。
陳逢時難得落拓,神情有些疲憊。
可開口依然是慣用的口氣問,“你在哪兒?”
祝玫道,“我在機場,剛剛送了曹教授回去。”
陳逢時問,“哪個機場?這好像不是天河機場。”
祝玫道,“是啊,是繁都久安機場。”
陳逢時皺了皺眉問,“怎麼在繁都?”
祝玫訕笑道,“報告陳董,我考上了繁都的公務員。”
陳逢時先是嗤笑一聲道,“你真是出息了。”
再一想不對,問,“你回去找你那個前男友了?”
祝玫嘴角一抽道,“沒有,外公先前骨折了,就想著還是回家多陪陪他。”
陳逢時家中親情淡漠,他說,“為了家人放棄事業,愚蠢的選擇。有本事你應該把外公接去一起住。”
祝玫道,“嗯,他不願意離開家鄉。”
陳逢時道,“鼠目寸光。”
祝玫無法反駁,乾笑了一聲。
陳逢時問,“誰讓你幫著找我?”
祝玫道,“額,我們市委書記。”
陳逢時擰著眉頭一想,問,“那個什麼莫?”
祝玫道,“不是,姓宋,叫宋修和。”
陳逢時這才恍然,“他去了繁都當書記?我還以為他還在季城,派了光烈過去看了,怎麼光烈回來沒跟我說?”
鄭光烈是陳逢時的嫡系,陳逢時升任瑞珂商業集團董事長之後,鄭光烈被任命為總經理了。
祝玫心裡暗暗腹誹想,他都被上級董事會質詢了,這節骨眼上,誰會沒事找事去他面前彙報那些無關痛癢的事?
搞錯了就搞錯了,被罵一頓有什麼意思?
但這話祝玫沒說出口,而是幫鄭光烈解釋道,“可能他還沒來得及。”
陳逢時冷哼一聲道,“我知道了,還有,你這公務員打算幹幾年?”
祝玫一愣,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
陳逢時不爽道,“玩夠了就回來上班,投資公司海外擴張期,缺人。”
祝玫道,“找獵頭啊。”
陳逢時說了句,“狗屁。”
祝玫老實閉嘴。
陳逢時說,“宋修和去了繁都,可以考慮過去發展,但得等我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回去我再聯絡你,我會先讓老彭去繁都看看。”
祝玫諂笑著答應。
陳逢時卻微微抬了抬臉,一挑眉毛說,“祝玫,你要是敢腦子不清醒,再去找你那個前男友,從此以後,商業這條路,你就別走了。”
祝玫心下一凜。
這就是同上位者之間,地位的不平等。
對他而言,她不過是他想起來的時候,用以調節情緒的工具。
他可以給予,只要她的付出讓他舒服,一切都可以談。
但絕不可觸犯他。
祝玫說,“您放心,我又不傻。”
陳逢時收斂了方才的氣勢,倒又溫和了些,他說,“我這裡現在是半夜十二點,我有點困,被罵了一下午,睡不著,你念一段詩來聽聽。”
陳老闆任性起來,是真的任性。
但這種任性,又是多少女人想要他給予的?
理智的人,偶爾的任性都像恩賜。
就像Marina,對陳老闆的任性,簡直是求之不得。
她們巴不得在自已身邊的時候,陳老闆這樣的大佬是個普通人。
愛上普通的自已,死心塌地。
人性最經不得考驗,長久的關係,只因有長久的利益。
餘桃啖君的故事,歷史上曾反覆上演,卻還有人不死心地想試人性,真是可笑。
君終究是君,老闆終究是老闆。
高位者對低位者,永遠只有施捨。
一旦施捨太多,讓他覺得失衡了,收回也不過是動動手指。
而另一方,只怕被摔得粉身碎骨。
祝玫於是戴上藍芽耳機,找了機場外一處陽光明媚的所在。
只有風聲和飛機起落的聲音,白噪音更有助睡眠。
她翻開手機裡的存貨,翻找著陳逢時喜歡的詩歌。
要命的是,陳逢時一直不怎麼喜歡詩歌。
她說,“要不我給您讀一點新聞?西非那邊的,怎麼樣?”他不是在港口吃虧了麼?也許聽聽資訊會有靈感。
陳逢時冷哼一聲道,“Ryan現在嘴巴是越來越嚴實了。”
祝玫表情一僵,說,“是我不好,我不該問的。”
陳逢時卻說,“你應該問。”
上意難測。
祝玫被他說得都不知道自已該介面說什麼。
她乾脆攤牌道,“這件事不過是他們藉著由頭在質疑您吧?”
聽著祝玫說話,就是舒服。
她總是直截了當說重點,沒有太多顧慮,也總是說到問題本質。
不像有些人知道本質問題,卻在他面前故作玄虛。
或者看不到問題本質,胡說八道。
陳逢時應了一聲道,“是的。”
祝玫試探問,“是因為三老闆麼?”最近二房和三房好像鬧不愉快了?
三老闆陳珂謙,是陳逢時爺爺二房太太生的,是陳逢時的三叔。
陳逢時他爸陳珂生和陳珂謙現在聯手起來,在打壓三房和四房。
陳逢時點頭道,“不錯,因為上次在董事會上,對於三房的娛樂板塊,我提出不追加投資。瑞珂娛樂的電影院,競爭上沒有優勢,政策又太多變,我示意收縮。如此一來,他們等於只剩下了經紀公司和原來幾個娛樂城的業務,這幾年做得都不好,當然不會開心了。”
祝玫笑了一聲道,“可是您的商業集團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卻擺脫了高負債,現在又拿下了投資板塊,他們得嘔死。”
陳逢時道,“沒能力的人從不在自已身上找原因,都是別人擠兌他們,都是別人的錯,這樣他們就心安理得了。”
祝玫道,“所以這次他們故意借題發揮給您使絆子,想把您從投資集團董事長的位置上拉下來?”
陳逢時嗯了一聲。
祝玫問,“大老闆和老太爺的意思呢?”
陳逢時抬頭,看向手機那頭的祝玫,心裡忽然一暖。
這背後還有一層,他不想說。
而聰明如她,或許會知道。
爺爺和他父親,未必不想借題發揮,逼他結婚。
沒有卓莉婭,還有郭茹玲。
世交貴女那麼多,只要爺爺覺得是個能旺家的,他還是逃不過被安排的命運。
這沒什麼選擇的餘地。
昨天晚上,他就被叫去參加金融街的雞尾酒會。
郭茹玲不出意外,被邀請到場。
瑞珂下一步想與零售企業合作,作為零售業巨無霸之一的郭氏集團,自然是考慮合作的物件。
聯姻是最快的合作方式。
祝玫其實一直看著陳逢時的表情,看到他忽然面向螢幕,露出的淺淡柔情。
卻也沒有錯過,他欲言又止的一剎那猶豫。
祝玫說,“老太爺對於您這些年的成績肯定是很滿意的,大老闆應該也不會說什麼吧?”
自家兒子優秀,作為長子,陳珂生在瑞珂國際董事會的地位就穩固,雖然自已家內部也有矛盾,但在對另外幾房的時候,還是會把握分寸的。
陳逢時嘲諷道,“我爸會說什麼呢?”
巴不得他早點和郭氏聯姻,這樣一來,分遺產的時候,他自然是獨一份的。
其實,爺爺怎麼會不知道他爸的想法呢?人還在呢,就盼著解決死後的事情了。
利益面前,哪兒有什麼親情可言?
這就是豪門。
陳逢時心裡一酸。
他看著祝玫,忽然也很想抱一抱她。
但那種情緒,只是一閃而過,就被他壓下去了。
祝玫道,“只要老太爺支援您,應該問題不大。”
陳逢時說,“但爺爺身體一天天不好,反正,就這形勢。”
無非是關鍵階段,成王敗寇,大家互相忍耐和角力而已。
祝玫道,“老太爺在,應該還會維持表面和氣的。”
陳逢時點了點頭,催促,“廢話真多,我困了。”
祝玫嘆氣說,“知道了,陳董,要不,咱聽一會兒荷馬史詩,還是神曲?”
陳逢時抽了抽臉皮說,“你看著辦。”
看著辦的結果就是,陳逢時聽了二十分鐘的《哈姆雷特》,“你就不能來點別的麼?嫌我這兩天不夠悲劇?”
祝玫笑了,就問,“那羅密歐與朱麗葉?”
陳逢時道,“故意的是吧?”
祝玫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你不告訴我,我能猜到才怪。”
陳逢時說,“不管,你猜。”
祝玫嘆氣道,“老闆,我快曬死了。”
陳逢時卻只是“嗯”了一聲。
祝玫嘆氣道,“我唱首歌吧?”
陳逢時道,“想給我唱歌的明星多了去了,他們比你專業多了。”
祝玫直接舉起手機道,“陳董,給你聽風的聲音。”
陳逢時說,“你是真的會偷懶。”
祝玫道,“我追求價效比。”
陳逢時沒有應聲。
飛機呼嘯起落,捲起朔風陣陣。
機場外道路旁的道旗,被吹得獵獵作響。
祝玫安靜地舉著手機,過了會兒,聽那頭沒聲音了。
她拿過手機一看,螢幕一片漆黑,可能手機被放在了哪裡,而陳逢時有時差,已經睡著了。
祝玫看著這一片漆黑,其實也有些遺憾。
不能愛的人,相遇就不算是緣分。
背後已經被太陽曬得溼透了。
她掛了視訊通話,心情就像這機場的無人處的野草,在風中倒向一邊,而水泥路面並沒什麼人。
不知何處飄來落花。
拋家旁路,也無人惜,任憑墜落。
黛玉葬花的心情,忽然也能體會。
人太孤獨了。
渴望被人關心,被人懂得。
無父無母的孩子,被迫堅強地面對人生。
其實,她也想撒嬌,也想軟弱,也想被哄慰。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繁都機場的航班起落,並不如海城或者花城那麼頻繁。
她轉換了一條人生賽道。
又翻開了新一頁。
她忽然也想葉落歸根,有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