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會三天,但其實葉墨琿也只逛了一天。

後面兩天,就去沽城的幾個朋友那裡坐坐,又請朋友帶著去沽城有特色的商業業態看看,調查一下市場情況,反正到處逛逛看看,也不急著回京。

最後一天下午,柳朝顏給他打來電話問,“聽說你在沽城?”

葉墨琿面前擺著祝玫的名片,拿在手上玩著,他嗯了一聲問,“你來沽城了?”

柳朝顏說是。

葉墨琿問,“見一面?”

柳朝顏道,“好啊,不過我明天去京城,要去總部開會。”

葉墨琿笑道,“看來我可以搭你車回京了。”

柳朝顏也笑著說,“能為葉處長服務,是我的榮幸。”

葉墨琿道,“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柳朝顏道,“何必說出來?”

葉墨琿坐在客房沙發上,看著樓下的噴泉道,“一會兒把酒店地址發你,就在你們卓雅旗下的雅樂。”

柳朝顏道,“我知道,馬上送貨上門。”

葉墨琿笑了一聲,卻是將目光移向了酒店牆上的,不規則線條畫。

柳朝顏是曾經他愛戀過的柳梅兒的妹妹。

柳梅兒自從那件事之後,再也不願意與他們這些人有半點聯絡。

他只能透過柳朝顏瞭解她的近況。

不求擁有,她好就好。

門鈴過了半個小時後響了,葉墨琿開了門,柳朝顏進門,順手脫了外套和圍巾掛在衣架上,隨後直接癱坐在靠落地窗的另一個沙發上。

葉墨琿為她泡了茶,放在她面前。

柳朝顏捧過,說了聲謝謝。

葉墨琿在沙發上坐下,看著她道,“說吧,找我什麼事?”

柳朝顏問,“沒事就不能找你?”

葉墨琿看著她笑了笑道,“以你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個性,絕不會是為了想我才來看我的。”

柳朝顏直笑。

她乾脆實話實說道,“最近一直在北寧,我們集團不是併購了一個度假酒店品牌嗎?打算去薊山旁邊開個綜合性的度假村,但那裡林地指標卡得很嚴,在找關係呢。”

原來如此,他問,“需要我幫什麼忙?”

柳朝顏靠了過來,託著腮,柔柔地望著他笑道,“你說呢?”

葉墨琿故意裝傻,就等著她說出餘下的話。

柳朝顏勾著手指,撓了撓他線條俊朗的下巴,卻被他拍開。

她哼了一聲道,“直男,難怪老婆跟人跑了。”

葉墨琿“喂”了一聲。

柳朝顏咯咯笑道,“黃沛難道不是黃仲璽的兒子麼?”

葉墨琿嗯哼了一聲道,“所以呢?”

柳朝顏挑眉,拉了拉他的衣領,笑問,“你說呢?”

葉墨琿拿開她嬌嫩的手,理了理衣領,玩著手邊的名片夾問,“我跟黃沛又有什麼關係了?”

柳朝顏道,“難道你們不是好朋友麼?”

葉墨琿挑眉問,“誰告訴你的?”

柳朝顏笑道,“我怎麼會不知道?”

葉墨琿問,“你姐說的?”

柳朝顏道,“她怎麼會和我說以前的事?”

葉墨琿看著柳朝顏,每當他這副模樣看人的時候,身上那股不知名的氣場就會讓柳朝顏有些畏懼。

她捧起茶喝了起來,掩飾著自已的不安。

侍者來送餐。

葉墨琿站了起來道,“吃點東西吧。”

柳朝顏於是也站了起來,他開了門,讓侍者推了餐車,來到餐桌邊,擺放了食物,放好了餐具。

葉墨琿是英俊而陽剛的男人,多少女人傾心於他。

但他只傾心於自已的姐姐,而不是她。

柳朝顏掩飾了自已的失落,她的頭髮披散了下來,弄到了食物上。

她把長髮盤起。

大直男道,“女人長髮太麻煩了。”

柳朝顏哼了哼,挺了挺胸口道,“短髮哪兒有女人味?”

葉墨琿沒有順勢誇一誇她的女人味,而是道,“你們要去北寧發展,找黃沛沒用。”

柳朝顏問,“那找誰有用?”

葉墨琿倒了酒,淺淺晃動了酒杯說,“找我啊。”

柳朝顏聽了這話,眼睛一亮,問他,“你願意幫我去牽線?”

葉墨琿道,“商業行為,只要價格合理,黃伯伯同意,誰去找他都行。他若是不看好你們的專案,就算找黃委員長都沒用,我只是幫你們牽個線,有什麼難的?關鍵在於專案好不好,你們酒店的品牌,你們自已難道還信不過麼?只是你們老闆打算投多少?”

有了葉墨琿這話,柳朝顏倒是吃了半顆定心丸,她道,“這些都可以談,之前我們老闆七拐八彎的,找了一個什麼周理事長,坦白說,這種事還是要找關鍵人物,其他亂七八糟的關係,誰知道是真是假。”

葉墨琿猜,她說的可能是周志奎吧。

高官身邊,但凡沾親帶故,自然會出現這種政治掮客。

透過幫忙建立關係,來獲取好處,幫著升官,幫著批地皮,幫著辦審批,這些他從小看得多了。

葉墨琿卻只道,“認識一下沒什麼不好,但跟這種人吃飯,還是少喝點酒。”

柳朝顏問,“留著陪你喝麼?”

葉墨琿笑了笑道,“一級致癌物,你別想毒死我。”

柳朝顏翻了個白眼道,“毒死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葉墨琿不接這茬,倒是問她近況如何,她姐姐怎麼樣了。

他總是願意聽她傾訴。

但她知道,他看她的時候,只是透過她,在看另個人。

此刻,葉墨琿看著柳朝顏,想起的卻不是柳梅兒,莫名其妙的,他腦子裡卻浮現出祝玫的模樣。

鼻尖,彷彿有她身上馥郁的香氣。

葉墨琿忽然問柳朝顏,“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香水?”

葉墨琿是第一次問她這種問題,她道,“Hermes的,怎麼了?”

葉墨琿搖了搖頭,沒有繼續問。

商業展為期3天,祝玫跟了兩天,最後一天,皓耀的董事長張瑞祥來了,祝玫當然得全程陪著。

去看了展臺,又去耀星mall的專案現場看了看,聽了工作彙報,張瑞祥還算滿意。

當天晚上,祝玫還要陪著應酬。

張瑞祥第一場結束後,便說自已還有安排,讓祝玫跟著一起。

張瑞祥這次帶著投資副總管諍,看來是想購置資產。

幾個人三輛車,去了張瑞祥助理早就安排好的餐廳候著。

等了將近兩個小時,張瑞祥看了看手錶,對管諍道,“市裡領導就是忙,你看,這都新的一天開始了,前一天的活動還沒結束。”

管諍笑了笑道,“可不是麼?衙門裡的人都是貴客,老闆你能請到,都是天大的面子了。”

祝玫在一旁聽著,也不知道今天來的是誰。

張瑞祥倒是自已起了話頭道,“你別看人家一個協會會長,但是人脈廣,家裡有人在軍中任職,高官後代,不一樣的。這次周理事長說,想把他們協會會員單位的福利跟我們集團商業繫結,以後來我們的商場消費,定期推出優惠。祝玫啊,這個事你回去讓團隊做個方案。”

祝玫答應了。

張瑞祥又對管諍道,“還有就是去北寧的事,周理事長說有門路。我們去了北寧那麼多次了,連個科級幹部都沒見到,周理事長說他能幫著請副市長出面。既然想去北寧搞成片開發,光做商業不行,還是要配置一點資產,最近幾家銀行那裡,你也要多跑跑。”

管諍點頭答應。

祝玫已經犯困了,但老闆在這裡,只能強打著精神被迫營業。

張瑞祥接了電話,對管諍和祝玫道,“周理事長來了,走,我們下樓去接。”

祝玫走在前面,為老闆開路。

周志奎由一眾人前呼後擁著來了,祝玫就退到最後去了,卻不想後面還有一輛車開了過來。

周志奎下了車後,特地等後車的那個人下來。

祝玫看到對方,直接一愣。

瑞珂商業的副總卓莉婭,此刻下了車來。

這可真叫一個冤家路窄。

卓莉婭曾經是陳逢時的未婚妻候選人,不過最後出局了。

但她依然是瑞珂商業的副總,聽說分工有調整,卓莉婭現在分管市場部和資產部。

關係說起來有點複雜,卓家和陳家是世交,安排卓莉婭進入瑞珂商業,其實也是制衡陳逢時。

這麼大的家族企業,如果第三代翅膀硬了要獨吞這塊肥肉,家族其他幾房的利益怎麼維護?

陳家在香江,貢獻的不只有商業價值,還有家族內鬥的狗血八卦。

後來陳逢時設計,曝光了卓莉婭私下和男模約會的醜聞,自然是做不成陳家媳婦了。

但卓莉婭在公司裡依然屹立不倒,無非是卓家和陳家的利益捆綁依然緊密,而且,家族大佬對於陳逢時想要自主選擇婚姻這件事不滿,更不滿他居然不聲不響踢爆了卓莉婭的醜聞。

因此,繼續故意安排卓莉婭在瑞珂商業當副總,把這麼一枚釘子紮在陳逢時眼前,既是掣肘,也是警告。

家裡老太爺寵愛陳逢時,卻又防備他,老太爺這是明著告訴陳逢時,他就算能力再突出,也是靠著陳家祖蔭發達起來的,他得明白,家族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別想著一個人單飛。

陳家到了陳逢時這一代,親緣關係更加複雜了,幾千億的家產擺在那裡,怎麼可能不使出三十六計來為自已謀劃?

其實,祝玫也挺可憐陳逢時。

表面看著風光無限,但作為一個普通人的隨心所欲,他此生恐怕不能擁有。

除非他選擇拋棄眼前所有的一切,白手起家。

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陳逢時雖然個人能力很強,可若沒有家族託舉,一個人能夠實現的成就是很有限的。

很多時候,白手起家的人,也是在這一路途上,遇到了很多助力,並且,被時代的浪濤推上了風口。

這其中有太多偶然的因素,而不是人為選擇能夠達到的。

陳逢時如果離開家族,不光沒有助力,恐怕遇到更多的會是阻礙。

所以,她明白,他根本沒有退路。

祝玫遙遙站在最後,陪在宴席的最末,只是不想面對卓莉婭。

但卓莉婭此來,就是針對她的,除非她學土行孫,使個遁地之術,否則,終究是要去卓莉婭面前過一遭。

她曾被卓莉婭潑過茶,而卓莉婭的私情被踢爆,也有她的出謀劃策。

兩個人這輩子註定不可能和解了,那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全程,祝玫都心不在焉,張瑞祥讓她去同周志奎等人敬酒。

祝玫端著客套,同周志奎和在座每個人都敬了酒。

走到卓莉婭面前的時候,卓莉婭也虛偽地同她抬了杯子,卻什麼都沒多說。

祝玫胃裡難受得想吐。

她看到卓莉婭一雙眼睛盯著她,舉起了杯子,湊去了張瑞祥身邊說話。

酒精的作用,讓祝玫只聽到身邊的嗡嗡聲。

周志奎看到卓莉婭去敬酒,於是也起身走了過去,三個人圍成一圈。

周志奎道,“張總不認識卓總吧?卓總可是瑞珂集團的副總。”

張瑞祥看了一眼祝玫道,“我們祝玫也曾是瑞珂集團的,卓總認識嗎?”

卓莉婭笑了笑道,“還行,不過,她的業務能力堪憂。”

張瑞祥挑了挑眉。

周志奎道,“業務能力能像卓總這樣的,本來也絕無僅有。”

周志奎這句話,卓莉婭並不受用。

她道,“我還差得遠,我們陳董才是能力卓絕。”

周志奎稱是,並道,“前天展會,我還遇到你們陳董。”

卓莉婭道,“那天我也在,不過我到得晚,就沒跟您打招呼,周理事長,您可不能怪罪我啊。”

看到美女同他敬酒,周志奎話都要說不利索了,連忙道,“怎麼會呢?怎麼捨得怪你?”

卓莉婭撩了撩長髮,又對張瑞祥道,“張總,那天聽你們耀星mall專案介紹,真是很大手筆啊,等落成了,要來向您取經呢。”

張瑞祥笑道,“什麼話,瑞珂在全國那麼多產業,我們要是有瑞珂的十分之一,都知足咯。”

卓莉婭道,“您客氣了,不過聽說你們這次投資了3個億?”

張瑞祥疑惑問,“你從哪兒聽說的?”

卓莉婭假裝吃驚道,“不是嗎?哦,那天祝玫介紹的時候是這麼說的,當時我看沽城的領導還挺不高興呢。”

周志奎那天沒有認真聽,倒是不知道真假,他說,“不會吧,市裡為了這個專案投資了3個億,這怎麼能不說?”

卓莉婭用杯子碰了碰張瑞祥的杯子道,“所以我說嘛,張總,您選人還是要看準了些。祝玫去景申,也是因為在瑞珂混不下去了,後來在景申也丟了專案,不信你問景申的薛總,就知道了。”

正說著,卓莉婭就給景申的薛文龍掛了個電話。

薛文龍沒一會兒就接了,大家都是行業內的人,其實圈子並不算太大。

卓莉婭開了擴音,問薛文龍,“你跟皓耀的合作怎麼樣了?”

薛文龍冷笑一聲道,“有祝玫在,能跟他們好好談麼?等他們運營的時候,讓他們開不了業不就完了麼?”

其實今天,卓莉婭和薛文龍是串通好的,他們三天前在展會上就已經達成了攻守同盟。

卓莉婭一心要報當年被祝玫踢爆私情,害她豪門夢碎的仇。

而薛文龍因為祝玫出走,搞得專案運營到一半,突然陷入停滯,急需卓莉婭施以援手,便就這麼一搭一檔地,特地演戲給張瑞祥看。

月白橋的方案那麼驚豔,耀星mall專案如果真的落地了,他們景申的商業專案肯定要被秒成渣,市場競爭這麼激烈,薛文龍怎麼可能真的願意同祝玫和平共處?

既然在商場上幹不倒對手,那麼就使點下三濫手段,離間對方。

祝玫身後有陳逢時,招來的商戶必然比景申要出彩,他要怎麼向公司交代?

所以,既然卓莉婭拋來橄欖枝,他自然就接了,能把祝玫從這個局裡踢走最好,如果踢不走,讓張瑞祥對祝玫不滿也就夠了。

這背後的彎彎繞繞,張瑞祥卻絲毫沒有起疑。

祝玫已經聽到了他們對話的內容,抿著唇一言不發。

就在這時,神助攻周志奎道,“張總,這樣的人你也敢用?只怕去北寧,要壞事。”

張瑞祥回身,狠狠地瞪了一眼祝玫。

祝玫在心裡冷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私人企業的老闆,在公司裡就是皇帝一般的存在。

用人全憑自已好惡。

一旦失了信任,只能捲鋪蓋走人。

祝玫其實已經倦極了,她用手指揉了揉眼睛,開啟手機,去看今天的理財收益,又看了看這個月房租的到賬情況。

雄厚的財力是一個人尊嚴的保障。

成年人的江湖,勝利者未必是站到最後的人。

相反,能夠有退路,體面而瀟灑的離場,把一片狼藉的戰場,留給挑起這場戰爭的對手,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勝利。

祝玫恍若未覺張瑞祥對自已的不滿意,依然自顧自坐著喝水,同張瑞祥的助理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