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夫婦急忙讓人去查了,好在是他們多想了,周淮川想要娶的確確實實是個貨真價實的姑娘。

是姑娘就行,他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們就盼著將來兒子成了婚,抱孫子給他們看。

兒媳婦不讓看,孫子總會讓他們看的吧。

於是這一年的五月,永昌侯世子成親了。

成親當日,沈仲自然是過來的。

他是太子,是坐上賓。

周淮川上前給他敬酒。

看著周淮川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沈仲頗有些心酸。

曾幾何時,他這表弟還是個不通情事的人,眼下竟也要娶妻了。

“說來你都要娶妻了,竟也不曾同孤透露過半分,等一會兒孤要瞧瞧,是誰能讓我這小表弟收了心。”

周淮川道:“她人膽兒小,又怕生,只怕殿下會嚇到她。”

“孤是什麼洪水猛獸不成?”沈仲無奈道,他拍了拍周淮川的肩膀,“不過話說回來,你對她倒是真上心的模樣,是真喜歡?”

周淮川:“微臣不似表哥多情,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沈仲微怔,忽然道:“其實這樣也未嘗不好。“

他面上似有苦澀。

周淮川不禁問道:“表哥近來得到了心上人,按理應該開懷才對,怎的......”

“你不知道,她近些日子正同孤鬧著,說孤冷落她,要個名分。”

周淮川安慰道:“說到底高氏也就是個普通女人,又遭逢大難,眼下沒有安全感,想抓住些什麼東西也是可以理解的。”

“表哥不妨將人安排進東宮,給個無關緊要且不大出現在人前的小身份也就是了。”

沈仲有些意外,他這表弟雖然在表面上不曾表現出來什麼,可從前私底下對高氏卻一直不大待見,說高氏用心不良。

倒難得竟替高氏說話。

沈仲不知,周淮川從前自然是真心替他著想,但今日,就未必了。

沈仲也想,或許他可以先將高月如給接進東宮,畢竟她一直鬧起來也很煩,他又不可能不管她。

這時他又禁不住想到了謝熙寧,謝熙寧那人性子冷,但善解人意也是真的。

他那時候正和謝熙寧“如膠似漆”的時候,他外出看望高氏,謝熙寧見不到他,也不吵不鬧,只說怕耽誤他的正事。

從這方面來說,謝熙寧甚至比高氏這個高門嫡女要好得多。

只可惜,就是太狠心了一些。

時至今日,沈仲都覺得謝熙寧不是出了什麼意外,而是非常堅決的覺得她就是走了。

因為他的欺騙,她走了。

想到這裡,沈仲又覺得有些悵然。

......

熙寧和周淮川成婚後,便如他所說的那般,二人並沒有在永昌侯府住下,自然,逢年過節的時候,熙寧還是會同周淮川一同來到永昌侯府,只是一直戴著帷帽,問就是周淮川不想自已妻子的容貌被人看到。

不久之後,熙寧就傳出有身孕的訊息了。

十月懷胎,熙寧生下一子,周淮川給他們的孩子取名為憶安。

周憶安滿月的時候,周淮川將人才抱回到了永昌侯府。

這個時候先帝已經病重,太子監國。

是以小憶安的滿月宴並沒有大辦,周家也只請了特別親近的人家。

太子聞言也過來了。

如今太子監國,距離那個位置也不過一步之遙而已。

君臣有別,永昌侯府對待太子親近之餘,更多了幾分敬意。

東宮中子嗣稀少,唯鍾良娣所出一子,高氏所生太孫幾個月前也被太子給接了回來。

已經兩歲多的太孫眉眼並不像廢太子,反而像極了高氏,對於這個在高氏口中乃是與太子私生子的孩子,太子也頗為喜歡。

但這孩子到底是廢太子的孩子,還是他的孩子,沈仲也不確定,故而在面對沈溪的時候,多少有些複雜。

或許是人至中年,子嗣稀少,總歸太子是極喜歡孩子的。

眼下近前來看小憶安,只覺得這孩子眉眼好看極了。

極少有剛出生一個月便這般好看的孩子,沈仲瞧著更覺稀罕,將自已的貼身玉佩贈給了這孩子。

抬眼掠過屋中眾人,沈仲不由問道:“淮川,不會這個時候你都不讓你媳婦露面吧,看這麼緊?孤倒越發好奇這侯府的世子夫人究竟長得是何等模樣了。”

周淮川道:“自然是傾國傾城了,不過殿下這樣,倒讓臣有些怕。”

沈仲笑了笑,方才那話自然是開玩笑,論到傾國傾城,有誰能比得上熙寧呢?

他已是見過這世間至美之人,自然不會再對旁的什麼人感興趣。

“你就藏著吧。”沈仲笑罵了周淮川一句。

沈仲回到東宮的時候,就碰到了高月如。

因高月如的身份,故而高月如被帶進東宮之初,只被封了一個奉儀。

還是後來皇帝重病,太子這才將高月如提為了良媛。

自然,這東宮中不能僅僅憑藉著位份來看人,就譬如高良媛,雖然她的位份比不上鍾良娣,更比不上太子妃,但她得寵,在東宮中連太子妃都要避其鋒芒。

眼下沈仲見高月如正抹著眼淚,頓時一陣心疼。

“誰又欺負你了?”

太子羽翼未豐,如今也只能委屈心上人做個良媛,是以他心中對高月如是有著深深的愧疚的。

眼下見高月如哭得這般可憐,當下裡便以為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了高月如。

從前也經常有這樣的情況,太子總免不了狠狠懲罰那些“欺負”高月如的人,連太子妃都不能免罰。

在位份上委屈心上人已是讓太子愧疚,斷不能讓心上人再受旁人的氣。

眼下高月如哭得卻比以往更加厲害。

“殿下,是希兒。”

“方才昭兒過來忽然推了希兒一把,罵希兒是個野種,希兒氣不過,於是便和昭兒打了起來,希兒哪裡是昭兒的對手,眼下鼻青臉腫的,我這個當年的瞧見了是真心疼。”

“都怪我,怪我不爭氣,不能給他應有的名分。”

“他明明是.......”高月如欲言又止。

她心裡是有些急的,進入東宮這多半年,她格外希望能再給沈仲生個孩子。

她自已也是知道的,沈希名不正言不順,她唯有生出一個孩子,才能徹底在這東宮中站穩腳跟。

偏偏太子不知為何,任憑她使出渾身解數,太子竟都不碰她。

好在太子也沒有碰別人就是了。

眼下她也只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沈溪的身上,眼下也是在試探太子對於沈溪和沈昭的態度。

高月如說著推了沈溪一把,沈溪跌跌撞撞的來到沈仲的面前,抱著沈仲的大腿眼巴巴的望著他,“父,父......”

“這孩子,娘跟你怎麼說的,在東宮裡不能這樣叫。”高月如嗔怪的說了一句,“要叫殿下。”

沈溪目光黯然,一雙手也垂落下來,格外喪氣的說道:“殿下。”

“殿下別,別因我生氣,我不疼的。”

年僅兩歲的沈溪口齒已經很伶俐了,眼下這樣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不由得就讓沈仲想起了他剛才將沈溪給接回來的時候。

那時候沈溪一歲多,抱著他就叫“爹爹”,眼中滿是汝慕。

沈仲看著沈溪同心上人格外俏似的眉眼,又能從那些眉眼中尋出自已的幾分影子,想著高月如說那是她同他那一次之後所生的,心中便禁不住信了幾分。

他寵溺的讓沈溪叫他“爹爹”。

雖然沈溪回來才僅僅幾個月,但高月如得寵,沈仲花費在沈溪身上的心思要比花費在沈昭身上多的多。

眼下見沈溪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頓時升騰起濃濃的憐惜之情。

沈仲一把將沈溪給抱了起來,“溪兒不怕,誰欺負了溪兒,孤給溪兒做主。”

沈溪拽著太子的衣襟,有些猶疑,有些懼怕,身子還瑟瑟發抖著。

想著方才高月如的話,太子心中惱怒更甚。

對沈昭這個他名義上唯一的兒子也不由失望,小小年紀,偏偏好的不學,只會恃強凌弱。

這怎麼行呢?

很快,鍾良娣和沈昭就被人給帶了過來。

鍾良娣很是不忿。

或者說打從皇帝病重,沈溪被太子堂而皇之的帶到東宮裡之後,鍾良娣就很是不滿。

原本,她的兒子哪怕不是嫡子,但卻是沈仲唯一的兒子。

將來沈仲登基,只要沈仲一直沒有別的子嗣,她的昭兒就會是板上釘釘的太子。

結果半路來了一個沈溪。

若這沈溪是太子的孩子也就罷了,偏偏一個前太子的孩子,卻被沈仲當作珍寶,比她的昭兒還要重要。

這怎麼能行?

這麼些年鍾良娣也看透了,誰更得寵更得太子的心意她不管,但就是不能有人威脅到她兒子的地位。

故而鍾良娣將沈溪母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先前的事情鍾良娣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讓這東宮裡的人知道,她兒子才是太子真正的兒子,那個沈溪就是個野種。

太子總不能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因為這個外人責叱她不滿不過才一歲多一點的兒子吧?

只是望著太子那森寒的目光,鍾良娣一顆心還是禁不住涼了又涼。

太子不會真的這麼裡外不分吧?

就這樣熱衷於給別人養兒子?

而此時沈仲也被太子這模樣給嚇了個夠嗆,他年紀小,卻能看得懂眼色。

雖是太子唯一的兒子,但平素裡太子並不大親近他,是以在沈昭眼裡,太子格外可怕。

眼下見沈仲這個模樣,更是躲在鍾良娣懷中不住的哭泣。

“沈昭,過來。”太子見狀不由更加失望。

沈昭也太膽小了。

鍾良娣見沈昭哭成這個模樣,也心疼的不行,連聲安撫著。

又見太子還板著一張臉,鍾良娣不由道:“殿下,你好不容易將昭兒給叫過來,就是故意板著臉嚇唬他的嗎?”

太子冷笑一聲,“這便是你教的好兒子?”

“張口閉口野種,眼下叫人野種時的氣勢呢?”

鍾良娣臉色更加不好看,只覺得太子格外不公。

原就是沈溪先奪了她家昭兒的父愛,那沈溪就是一個野種,難道昭兒還說錯了?

“昭兒還只是一個一歲多的孩子,他懂什麼?”

“他是不懂,可耐不住有心人教他,將個好端端的孩子都給教壞了。”

“鍾良娣,你讓孤太失望了。”

“同樣為人母,月如怎麼教孩子的,你怎麼教孩子的?”

“俗話說三歲看老,他小小年紀,便被你教的如此惡毒,只怕長大後也難得好。”

沈昭哭得更加厲害了。

鍾良娣也哭,哪裡有人這樣說自已孩子的,而且,而且孩子是她一個人的嗎?

如果東宮的孩子多也就罷了,東宮就這麼一個孩子,太子不曾付出一點點,眼下倒是會指責他了。

“是,昭兒是小,可也有眼睛,也會看。”

“他的父親,卻將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孩子當成寶,卻連抱他都不曾抱過。”

“是個人心裡都要不平衡。”

“你這樣說,還要怪孤了?”

“你用心不正,說起這些歪理來倒是頭頭是道,孤瞧著你也教不好孩子。”

“來人,將沈昭抱到太子妃那裡。”

“至於鍾良娣,回去面壁思過吧。”

高月如面色一僵,她是樂得見太子懲罰鍾良娣母子的,可沒想過讓沈昭抱到太子妃那裡。

“殿下,皇孫知道錯了便好了,總不好讓這麼點大的孩子就這樣離開生母,那對他來說也太殘忍了一些。”

高月如面露不忍之色,心中只盼著太子收回成命。

沈仲卻道:“同樣都是孩子,溪兒也只不過比昭兒大一歲而已,溪兒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總不能這事就這樣算了。”

“行了,月如,孤知道你善良,但孤怎麼能讓你受委屈呢?”

高月如只得勉為其難的應聲,心中卻想著,將沈昭送到太子妃身邊,明明是在提高沈昭的身份,怎麼能算是處罰呢?

說到底沈昭是太子真正意義上的孩子,太子對沈昭更多的是愛之深責之切。

還是得儘可能的和太子有一個孩子,沈溪到底名不正言不順,更甚至沈溪到底是前太子的孩子,還是沈仲的孩子,她心裡其實也不確定。

而鍾側妃聽著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只覺得刺耳極了。

作為母親的本能讓她對太子也心存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