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哪裡容得多想,江朝戈叫道:“寺斯,往哪裡走?”
寺斯抹了把臉上的水:“我怎麼知道!”
“你不是來過嗎。”
“我只在洞口睡了一覺,根本沒進來過!”
“混蛋……”虞人殊一咬牙,“走右邊,右邊寬敞。”
眾人毫不猶豫地衝進了右邊的岔路口,那岔路口說是寬敞,也只是相對左邊而言,其實只餘兩個人並排透過,龍薌在後面斷後,這窄小的道路讓人面鴞無法蜂擁而至,攻擊力大大降低,龍薌揮舞著醉幽戟,他們走過的路上,留下數不清的人面鴞的屍體。
大約在那岔路里跑了十來分鐘,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水洞,那水洞高且闊,由於光線極度昏暗,他們甚至無法看到對面,潭水正中央有個洞口,雨滴唰唰落下,顯然外面依然是暴雨傾盆,淡薄的月光映照在黑色潭水上,顯得神秘而森冷。
龍薌道:“人面鴞沒再追來了。”
眾人均是鬆了口氣。
江朝戈嘿嘿一笑:“我撿了兩隻。”他提起手裡的兩隻人面鴞。
虞人殊厭惡道:“你撿這醜陋的東西做什麼。”
“賣錢啊。”江朝戈理所當然地說,“再不濟也能吃肉吧。”他把人面鴞放進了納物袋裡,甚至對著來時的岔路口探頭探腦,想回去再撿兩隻。
龍薌也一臉嫌棄:“我才不吃長著人臉的東西,何況那東西有毒。”
“哼,沒餓著你們罷了。”
雲息坐在地上,低聲說:“留著吧,讓我提取毒囊,可以做毒藥。”
江朝戈問道:“你沒事吧?”
“快凍死我了。”雲息哆嗦著說。
寺斯道:“咱們的衣服都溼了,這樣不行,趕緊換上衣服,生火烤一烤,那個瘦子,你把鴆鳥放在岔路口堵住,防止人面鴞再來偷襲。”
“我叫雲息。”
“哦。”
那從洞口倒灌進來的河水,裹著泥沙和草木,非常髒,他們一身狼狽不堪,各個凍得臉色發白,低溫尚且能用魂力抵擋,可身體一旦溼了,就很難抵禦寒意了。
眾人正打算換衣服,突然反應過來這裡還有個女的,均尷尬地看著阮千宿。
阮千宿嗤笑一聲:“我不轉頭,你們也別轉頭。”說完轉過身去換衣服。
寺斯換好衣服,聽著身後窸窸窣窣,忍不住想偷偷回頭看一眼,被龍薌給瞪回來了。
換好衣服,他們圍在火堆前烤火,商量著怎麼出去。
“對岸好像很遠,什麼都看不清,等雨停了,咱們還是從頭頂出去吧。”
寺斯抬頭看了看:“也好,就從頭頂出去吧,只是我擔心,上去之後就失了方位。”
“那隻好重新找了。”
身體暖和起來後,他們也對這水洞好奇起來,江朝戈舉著火把,和炙玄在洞裡逛了起來,想找找有沒有其他出口。
炙玄道:“沒想到崑崙山有這麼多我從未來過的地方,比如你說的鐘乳洞,我就從未見過。”
江朝戈笑道:“鐘乳洞是千萬年才能形成的,說不定你那個時候,還沒有形成呢。”
“也是。”
“那你和飲川在崑崙山都做什麼?”
炙玄想了想:“他看書,我喝酒,偶爾說說話,有時候各自發呆,幾年、幾十年、幾百年,都是那樣過去的。我要是倦了,就會離開,出去走走。飲川偶爾也會離開,每次回來,都會帶回來更多的書和稀奇古怪的東西。”
“你們是在哪裡發現天地之元的?”
“是飲川發現的,我從未見過。”
江朝戈奇道:“那你們怎們能確定有這麼個東西呢?”
“天地之元的魂力非常之強大,比我們見過的任何一隻異獸、天神、巫祖都要強大得多,如果這樣的東西以前就有,我們早就發現了。”
江朝戈感嘆道:“你們爭鬥了那麼多年,竟然是為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東西。”
炙玄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是啊,未免可笑。”
倆人說著說著,已然繞了潭水半周,走到了一處水道,那水道很可能是連線他們所呆的第一個山洞的水潭的,繼續往下走,還有幾處這樣的水道,在火光的輝映下,他們在其中一個較淺的水道里,發現了一個純白色的東西。
倆人蹲了下來,好奇地拿火把映照著:“這是什麼?”
那白色的東西個頭不小,像一面大盾牌,表面光滑白潔,埋在水裡,沒有半點被腐蝕的痕跡,實在不像是會在水裡出現的東西。
炙玄看了又看,搖搖頭:“不知道。好奇怪。”
江朝戈叫道:“寺斯,你過來。”
寺斯跑了過來:“怎麼了?”
“你看這是什麼東西?”
寺斯看了半天,也不住搖頭:“光線太暗了,看不清,怎麼這麼幹淨,還沒有被腐蝕,難道是白瓷?”
“有可能,恐怕是剛放在這裡不久,不然不會保管得這麼好。”江朝戈眼睛發光,“若是白瓷,值錢嗎?”
“這麼大一塊,若是形狀完整,應該是很值錢的。”
江朝戈現在對錢的渴望已經絲毫不加掩飾了,自從知道阮千宿把金幣都還給了祁氏,他要支付龍薌高額的佣金,還承諾給寺斯一大筆領路費,還要養活這麼大一幫人,他能不為錢發愁嗎。眼下只要是有一點撈錢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他擼起袖子:“我下去撈上來。”
寺斯拉住他:“不行,水下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這一帶可能會有文瑤魚、冉遺魚之類的,雖然不算兇獸,咬上你一口也夠你受的。”
炙玄道:“我去吧,我不怕咬。”
江朝戈感動地看著他,心想魂獸就是這點好,但表面還是推辭道:“不用了,我自已下去就行,水又不深……哦你先把衣服脫了,免得弄溼了。”
炙玄脫下衣服,露出一身修長精壯的肌肉,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水。
寺斯奇道:“他到底是什麼異獸啊?”
江朝戈狡黠一笑:“秘密。”
炙玄游到那白色的東西旁邊,抱著它晃了晃,半響,便將那東西抱了上來。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江朝戈一摸到那東西,就直覺那不是瓷器,觸感不對,但他又說不清是什麼東西。
三人合力把那東西弄上了岸,發現那竟是一枚橢圓形的蛋!
寺斯有點傻眼了:“這……這是……蛋?”
江朝戈看著那渾圓天成的形狀,可不就是一枚蛋。
炙玄穿好衣服,好奇地說:“是什麼東西的蛋?可不輕呢。”
江朝戈把耳朵趴在蛋上,輕輕敲了敲:“蛋殼好厚實,會不會是化石啊。”
這時,其他人暖和了身子,也走了過來:“你們在幹什麼?”
“我們發現了一枚蛋。”
雲息走了過來,圍著那蛋繞了一圈,突然臉色一變:“快,快放回去!”
江朝戈驚道:“怎麼了?”
“趕緊放回去啊!”
就在這時,眾人感覺腳下的山洞突然顫了顫,他們面面相覷,以為是錯覺,可下一秒,山洞再次輕顫,原本平靜的水面突然起了波瀾,接著,潭水中心產生了一個漩渦,那漩渦越變越大,越變越深,最後,整個水潭的水都被捲進了漩渦中,水位急劇下降。
眾人傻眼了,雲息怒道:“你們這些……趕緊跑啊!”
被抽乾了一半的潭水,突然又猛烈暴漲,潭水噴湧而出,將岸邊的眾人再次淋了個全溼。漩渦中心,一個漆黑的、巨大的東西慢慢浮出了水面。
寺斯嚥了咽口水,乾笑道:“哎呀,原來是它的蛋。”
藉著火光,他們看清了潭底巨怪的外貌,那是隻長著翅膀的銀色怪魚,身長足有十五米,翼展更是超過二十米,一身魚鱗在微弱的月光下折射出幽森的色澤,魚目在黑暗中發出綠光,魚腹呈赤色,它微微展翅,翅膀掃過石壁,發出刺耳的聲音,只見石壁竟被劃出一條深深的溝壑,那對翅膀的羽毛尾端居然鋒利無比,簡直像長著一對鐵羽!
眾人齊齊往角落裡縮去。
“這……這他媽是什麼!”虞人殊也學會了來自異世界的“語氣助詞”。
“是蠃魚。”寺斯故作深沉地說,“蠃魚喜歡藏在水底,輕易不出現,我從小到大隻聽長輩說過,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隻,呃,比他們說的都大很多呀。”
阮千宿叫道:“還聊天,趕緊跑吧!”
那蠃魚一出水,巨大的發光的魚目直勾勾地盯著自已的蛋,站在離蛋不遠處的眾人,一動不敢動,他們就這麼滑稽地對視了幾十秒。
寺斯輕聲說:“往旁邊挪。”
那蠃魚半身還在水裡,但翅膀的攻擊範圍已經足夠把他們反覆切成好幾段兒,他們輕輕往旁邊挪去,手緊緊握著兵器。
蠃魚伸出一邊的翅膀,將蛋輕輕掃進水裡,放回了原位,同時,呆滯的魚目跟著眾人的動作轉了過去。
雲息嚥了口口水,用極低的聲音說:“它、它好像生氣了。”
寺斯嘟囔道:“我們又沒吃它的蛋。”
“誰叫你們把它拿出來!”
江朝戈後悔不已,沒敢說話。
蠃魚的兩腮輕扇,翅膀也跟著動了動,水面突然蕩起一大圈漣漪。
寺斯大喊道:“快跑!”
眾人撒丫子狂奔,朝離頭頂的天井最近的地方跑去。
蠃魚發出一聲清脆婉轉如鶯的叫聲,在空曠的水洞裡迴音陣陣,煞是好聽,可惜它追著而來的翅膀就沒那麼美好了,那鐵羽掃過,眾人迎風撲倒在地,只聽著頭頂一陣粗糲刺耳的聲音,碎石塊嘩啦啦地往下掉,砸得眾人叫苦不迭。
天戎和醉幽瞬間變身,載上眾人往前跑,蠃魚的兩隻翅膀靈活如燕,且視力極好,追著他們劈來。
雲息氣得大叫:“耳侻族最好的嚮導?!”
寺斯不甘地叫道:“跟我有什麼關係,是他們要拿的。”
這時,蠃魚的身體已經完全浮出了水面,這水洞的大小簡直是為它量身打造的,既夠它靈活轉身,又夠它輕易、快速就能觸碰到任何一個角落,它再大一點小一點都沒有這樣的效果,簡直是故意跟他們對著幹。
那蠃魚是徹底被激怒了,翅膀在水洞裡亂舞,在江朝戈看來就跟一個巨大的螺旋槳在密閉的空間裡亂飛一個效果,隨時可能把他們切成肉塊。
天戎和醉幽在水洞裡瘋跑,洞頂太高,他們雖然能爬上去,但爬的過程中就無法躲閃蠃魚的翅膀,只能來回繞圈。
阮千宿召喚出征塵,跳到了他身上,她叫道:“你們引開它,我去天井看看。”
翅膀再次襲來,天戎猛地往地上一臥,堪堪躲過,由於用力過猛,他背上的人全都摔到了地上,蠃魚的翅膀跟著就過來了。
江朝戈握著炙玄刀猛力一揮,魂力強勢釋出,和鋒利的羽毛短兵相接,江朝戈眼看著那羽毛就像無數把巨型刀片一般朝他割來,炙玄飛身將他撲倒在地,羽毛劃過炙玄的頭頂,一縷烏髮被齊齊斬斷,飄落在了地上,同時,那羽毛被魂力大挫,折斷了數根,蠃魚發出的慘叫聲都好聽得讓人心醉,只是它眼裡的殺意更重,再次兇狠地襲來。
“我的頭髮……”炙玄怒不可赦,朝著蠃魚大吼一聲:“孽畜!”
蠃魚的動作竟在空中頓了頓,發出一聲微弱的嚶嚶聲,似乎猶豫了。
虞人殊拽起地上的兩人:“快跑!”
征塵已經帶著阮千宿飛到了洞頂,阮千宿劈開天井處的雜草,跳了上來,她朝下大叫道:“快上來!”
征塵將她送上天井,又下來接其他人,雲息和寺斯分別召喚出了鴆鳥和鴟鳥,伏上其他人,分散開逃竄。
蠃魚怔愣過後,不再攻擊炙玄,改而撲向雲息。
雲息嚇得魂飛魄散,大叫道:“救命啊——”
寺斯以極快的速度抽出箭,弓彎滿月,一箭射向蠃魚的眼睛,蠃魚似有警覺,大腦袋一偏,竹劍從蠃魚肥厚的嘴唇穿了過去。
蠃魚徹底狂暴了,張開菱形的魚嘴,朝寺斯發出急促的叫聲,全力向他撲去。
寺斯雙腳踩在鴟鳥背上,身形竟不偏不倚,下盤奇穩,鴟鳥在水洞裡靈活遊竄,蠃魚幾擊不重,怒極攻心,翅膀不斷揮砍石壁,整個水洞千瘡百孔,碎石亂飛。
龍薌借力在醉幽身上一蹬,竟然大膽地跳到了蠃魚背上,它背脊長滿銀麟,滑膩無比,龍薌剛上去就往下滾,他一戟刺進魚鱗裡,穩住了身體,戟尖沒入大半,疼得蠃魚用力扭動起身體,拼命揮動翅膀卻無法夠到自已的後背。
龍薌的身體被甩得幾乎飛起來,他死死抓著醉幽戟,大吼道:“趕緊出去!”
雲息第二個飛向天井,阮千宿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弄了出去。
接下去是江朝戈和炙玄,然後是虞人殊和天戎,均伏在鴆鳥背上飛了出去。
醉幽叫道:“小薌,快走了!”
龍薌抓著插在蠃魚背上的醉幽戟,身體如風中楊柳,飄來晃去,他喊道:“別管我,你們趕緊上去!”
“跳到鴆鳥背上,蠃魚要沉入水裡了!”寺斯吼道。
果然,那蠃魚見甩不掉龍薌,就想沉入水裡將其淹死,它下潛速度極快,魚尾已經沒入,龍薌想抽出醉幽戟,卻不想差得太深,卡在了魚骨之間,一時拔不出來。
醉幽一個助跑,飛身而起,一躍跳到了蠃魚身上,大爪子一抓,就在它身上站穩了。
蠃魚的身體扭動得更加劇烈了,下沉的速度也更快了,醉幽奮力往上爬去,蓬鬆的九條尾巴都被水浸溼了大半。
虞人殊在上面看得焦心不已,抓起兵器就要下去,天戎一把將他拽了回來:“你下去沒用,交給他們。”
寺斯站在鴟鳥身上,急得圍著他們亂轉,他此時更不敢刺激蠃魚,那只是讓它下沉得更快而已。
醉幽好不容易爬到龍薌身邊,他張嘴咬住戟柄,和龍薌一起拼盡全力往外拔,終於將醉幽戟拔了出來,如果醉幽戟跟著蠃魚沉入水裡,蠃魚就再也上不來了,誰知道這水潭多深,說不定兵器也上不來了。
龍薌一下子跳到醉幽背上,抱住它的脖子,醉幽飛身一躍,身體在半空中化作了人形,穩穩地落在了鴆鳥身上,鴆鳥大叫一聲,載著他們往天井飛去,寺斯緊隨其後。
眾人一口氣衝上了天井,再見到外面的世界,哪怕是冰雨未停、寒風入骨,劫後餘生的喜悅也蓋過了一切。
蠃魚在水洞內憤怒地衝撞起來,眾人不敢停留,連忙爬到鴆鳥身上,飛入了雨夜中。
往東飛了十多里,他們停在了一棵大樹下。
這一夜接二連三的歷險,簡直是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噩夢,眾人疲倦得幾乎睜不開眼睛,坐在樹下,裹著防雨的蓑布,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
“這雨什麼時候停啊。”雲息摸了摸身上潮溼的衣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從納物袋裡翻出藥箱,遞給每個人一顆藥丸,“吃了,防風寒的。”
眾人吞下藥,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融化開來,讓心情變得更加陰翳。
“等天亮吧。”寺斯靠在樹上,失神了一會兒,又突然嘎嘎笑了起來,“跟你們這群倒黴蛋在一起真刺激,總能碰到我沒碰到過的東西。”
“呸,烏鴉嘴。”江朝戈白了他一眼,“我什麼都不想再碰到了。”
寺斯自顧自地傻樂,雙手還比劃著自已射箭的動作:“怎麼樣,我可是百步穿楊,可惜就是缺一把好弓。”
江朝戈知道,寺斯的弓只是一把普通的地級魂兵器,耳侻族傳承千萬年,有一定的積累,倒是有幾件傳世的天級魂兵器,卻沒有一把和寺斯契合。令他不解的是,耳侻族代代使弓,不可能連一把玄級的弓都不給族長的長孫吧,江朝戈忍不住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寺斯摸了摸鼻子:“小時候我有過一把玄級魂兵器,十一歲那年,我第一次偷跑出山,就偷了兩個銀幣帶在身上,很快就花完了,於是就……”
阮千宿瞪著他,不敢置信地說:“你把自已的魂兵器賣了?”
對於魂兵使來說,魂兵器就是最過命的朋友,若是黃級魂兵器這種隨處可見的普通兵器,換了也就換了,一個普通的魂兵使,可能終其一生也只能得到一把地級魂兵器,一把玄級魂兵器售價幾百金幣,只有極少數魂兵使能夠獵得到、買得起或者得到貴族贈予,天級魂兵器更是鳳毛麟角。所以,一個魂兵使能因為缺錢把自已的玄級魂兵器賣了,就等同於為了一口飯丟棄自已的名節,聽起來是匪夷所思,非常招人鄙視的。
除了江朝戈這個異界人,其他人都以不理解的目光看著他。江朝戈關心的是他賣了多少錢,但是想了想,還是別在人傷口上撒鹽了。不過這寺斯果然是從小熊到大的熊孩子,現在也沒太大變化。
寺斯目光有點閃躲,微弱地辯解:“我當時還小嘛,我也很後悔啊。”
阮千宿搖了搖頭,不客氣地說:“你就是不長心。”
寺斯扁了扁嘴,鬱悶地說:“反正,回來之後,我被父親在村口吊了三天三夜,從那以後再也不給我好兵器了。我幾次離村,都是為了獵到好的獸料做弓,可是弓的材料不比刀劍,要剛柔並濟,還要有足夠的長度和寬度,我至今沒找到合適的異獸。”
眾人紛紛表示:“你活該。”
休息了一會兒,天明瞭,雨也適時停了。
崑崙山上的天空透藍純淨如水洗一般,點綴著幾朵輕巧的白雲,昨夜的狂風暴雨、烏雲遮月,彷彿從不曾存在過,只有溼漉漉的草木和滿地的泥水能證明他們經歷了怎樣一個雨夜。
寺斯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左扭右扭,壓胯抻腿,然後一腳蹬著樹幹,猛地借力而起,跟猴子一樣蹭蹭蹭就爬到了樹上,在樹枝間幾個跳躍、悠盪,就到了樹頂,他歡快地叫道:“好天氣呀好心情呀……呀?”然後沉默了。
“怎麼了?”江朝戈仰脖子看著他。
寺斯在樹上蹲了半天,左顧右盼,半天不下來。
“寺斯?”
寺斯跳到了最低的一根樹幹上,乾笑道:“那個……好奇怪,這裡我不認識了。”
幾人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寺斯故作輕鬆地說:“昨天咱們在山洞裡一陣瘋跑,早就不知道方向了,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飛出來之後天太黑,也沒仔細看……”他越說聲音越小,抓了抓頭髮,“好像迷路了哈哈哈哈。”
雲息咬著牙:“耳侻族最好的嚮導?!”
“這不能全怪我,我就沒見過比你們更能惹麻煩的山外人了,一會兒人面鴞一會兒蠃魚的,我說你們怎麼這麼倒黴啊。”
虞人殊眯起眼睛:“你以前在崑崙山見過山外人嗎?”
寺斯一時語塞。
江朝戈沉著臉說:“你還能把我們帶到軒轅丘嗎?”
“能。”寺斯斬釘截鐵地說,“只要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把你們帶去,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崑崙山了。”
“吹牛。”就連一向寡言少語的龍薌也不客氣地說。
寺斯怒道:“我才沒吹牛,我一定會找到路,你們在這兒等著,不要亂跑。”說完,他悠盪在樹枝間,很快就跑遠了。
阮千宿嘆道:“這個嚮導太不靠譜了。”
“是啊,可眼下除了相信他,也沒別的辦法了。”江朝戈環顧四周,“現在我們甚至走不回耳侻族,算是徹底被困在崑崙山深處了。”
半晌,寺斯回來了,臉蛋興奮得紅撲撲的:“我在四周看了看,我想我們現在就在我之前說的第三條路上。”
江朝戈眯起眼睛,指著地面:“你下來。”
寺斯搖搖頭:“不下。”
“你……”江朝戈氣得想扇死他。
寺斯笑著說:“認命吧,這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註定我們要走這條路。”
虞人殊道:“我們想辦法繞回原路。”
“除了原路返回,我不知道怎麼繞回去。”
眾人想了想“原路”裡都有什麼,立刻打了退堂鼓。
“可這條路你從來沒走過,你怎麼帶我們去軒轅丘?”
“放心,我知道軒轅丘在哪個方向,這個方向感是天生的,無論怎麼繞路我都不會忘記,只要朝著那個方向一直走就行了,無非是路線不同,目的地絕對是一樣的。”
眾人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寺斯急了:“你們那是什麼眼神啊,我說了會帶你們去軒轅丘,就絕對把你們帶到!”
江朝戈嘆道:“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了,只能走了。”
雲息遲疑道:“可這條路不知道又會有什麼兇險的異獸。”
寺斯咧嘴笑道:“你走哪條路,都不會是平平順順的,既然是要去軒轅丘,就別怕死。”
雲息嘟囔道:“本來可以少點危險,如果我們沒進山洞……”
寺斯假裝沒聽見,吆喝道:“走啦走啦。”
寺斯在樹上看著路,其他人在底下走,經歷了一夜的折磨,眾人小心翼翼,生怕哪處又竄出什麼奇形怪狀的吃人傢伙。
所幸一天平安,到了晚上,阮千宿被人面鴞咬到的地方,麻痺的症狀才消失。
江朝戈吃著吃著飯,靠在樹上差點睡著。
炙玄把水囊的口抵到他嘴邊:“喝水。”
江朝戈喝了口水,甩了甩腦袋:“好累啊。”
眾人都是一夜未睡,炙玄看著他青黑的眼圈,有些心疼,他道:“快點吃,吃完去睡覺,我守著你。”
江朝戈點點頭,隨即高興地說:“今天朝蠃魚揮出的那一刀你看到了嗎?我魂力又增加了。”
“看到了。再過段時間,你可以試著召喚我。”
“我行嗎?”江朝戈遲疑地問。
“不行又不會怎麼樣,你可以試試。”
“那我不如現在試試?”江朝戈有些期待。
炙玄挑眉:“現在肯定不行。”
江朝戈集中精力,努力傾注魂力,但炙玄毫無變化,他洩氣道:“果然不行啊。”
炙玄貼著他的耳朵:“想召喚我的真身,就和我交配啊。”
江朝戈斜睨著他:“咱們真的就不能融血嗎?”
“不能。”炙玄瞪了他一眼,“就是不能。”
江朝戈早也豁出去了:“行,反正我答應過你了,等……等找到飲川。”
炙玄用力親了他一口,笑意盈盈,“飲川一定會告訴我,你是我的雌獸。”
“飲川自已碰到過自已的雌獸嗎?”
炙玄搖搖頭:“不知道,飲川說,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地遇到自已的雌獸。”
江朝戈“嘶”了一聲,還是聽著這兩個字彆扭:“難道你們這些異獸就沒有雌性的?人家就不能追求等待自已的雄獸嗎?”
“我都說了,十二異獸大多雌雄同體,只是要更強壯,最好以雄性姿態示人,久而久之,便也習慣自已是雄性了,不過,紅淵倒是喜歡時而以雄性示人,時而又以雌性示人,那是他喜好。”
“紅淵又是誰?”
“朱雀,他臭娘們兒的樣子討人厭,變成男人的樣子更討人厭。”
江朝戈忍不住笑了笑:“難道你也有雌性的樣子?”
炙玄挑眉道:“你想看?”
江朝戈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炙玄居然真的有雌性的樣子,他一時之間很是好奇,興奮地說:“想啊,快給我看看。”他有些猥瑣地想,若是炙玄這張絕色姿容變成女人,交配結契什麼的他可就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了。
炙玄捏起他的臉頰:“妄想,我才不會變成雌性人類的樣子。”
江朝戈有些失望:“我就是想看看嘛。”
炙玄哼了一聲:“人類這種孱弱的姿態我從來就不喜歡,更別提女人了。”
“那飲川豈不是也有女性的樣子?”
“有啊,有時為了讓人類不害怕,他會以雌性姿態示人,但老是讓人類色心大起,後來他就不再變了。”炙玄摸了摸下巴,“其實對於我們來說,雄性或雌性的人類姿態根本沒太大區別,反正都一樣的弱,外形上分別就更小了,尤其是穿上衣服之後,有時候我也分不太出來男女,比如阮千宿或者雲息,如果你們不說,我一時看不出是男是女。”
江朝戈微訕:“那你為什麼不讓我看你雌性的樣子?”
炙玄瞪了他一眼:“因為你是我的雌獸,我不能變成雌的。”
江朝戈失望地撇了撇嘴。
炙玄摟住他的腰,把他的腦袋按在自已的肩膀上:“而且,若是變成雌性,就無法比你高大強壯了。”
江朝戈禁不住笑了笑,放鬆地靠在炙玄身上。
其實,他心裡暗暗地覺得第二種方式結契,更適合魂兵使和魂獸,在無數患難與共、生死相隨的日子裡,魂兵使和魂獸的感情會逐漸變得彼此依賴、難以割捨。他們因為相互依附存在的關係,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可以信任、最同生共死的同伴,這樣的感情在任何人身上都無法獲得,只要是有感情的人,怎麼可能無動於衷。一旦有了感情,哪怕並非男女之情,為了能夠提升修為,很多人應該也可以接受更親密的相處方式,這樣對彼此都有力。
像他這樣一個直了二十多年的純爺們兒,不也已經動搖,甚至鬆口答應了嗎?只因為他已經習慣了有炙玄在身邊,他知道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他,炙玄也不會,他更知道,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他最後一眼看到的、最後陪在他身邊的,也一定會是炙玄,這樣的感情,早已經超脫了世間很多東西,讓倫常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半夢半醒間,江朝戈突然聽到悠遠的山林裡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尖利刺耳,他身子一抖,就醒了。
炙玄抓著他的手:“是肥遺的叫聲,沒事,離我們很遠。”
其他人也都是淺眠,很快都醒了。
寺斯摸了摸鼻子:“我一直很想抓一隻肥遺來做弓,可惜小的獸料不足,大的我又打不過。”
“我們在山外見過一隻肥遺做成的飛爪。”江朝戈陰沉地說。
“肥遺並不適合做弓。”雲息道:“蛇骨適合做飛爪、節鞭、節棍等軟關節的武器,蛇皮適合做軟鞭或者軟甲,肥遺的翅骨勉強可以做弓,但也要體型足夠大才會比較理想,像你說的,那麼大的肥遺,咱們見了只能跑。”
寺斯奇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我是魂器師。”
“你還是魂器師?”寺斯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雲息瞥了他一眼:“我怎麼就不能是魂器師。”
“那你說什麼異獸最適合做弓?”
雲息摸了摸下巴:“很多魂器師認為大型異獸的腿骨最適合做弓,但我更喜歡魚骨和禽類的翅骨,這樣做出來的弓比木質的弓還要有韌性,卻又不至於太剛硬,如果找不到合適的獸骨,還不如木弓好。”
寺斯打了個響指:“我們族人數千年與弓為伍,跟你的見解差不多。很多人覺得用魂器做弓還能給自已多一個保障,但我失去我那把弓後,一直用木弓,因為把弓發揮最大的作用、最好的準度,就是我最大的保障,我不需要異獸保護我。”
阮千宿託著下巴看著他:“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你把自已的魂兵器給賣了。”
“啊哈哈哈哈哈小孩子懂什麼嘛。”寺斯干笑著爬上了樹,“走吧,既然東南方有肥遺,我們就稍微繞個路。”
為了隱蔽行蹤,所有異獸都化成了人形,徒步在茂密的原始叢林中穿行。
寺斯全程像鴨子一樣嘎嘎嘎個不停,而且彷彿有用不完的體力,上躥下跳,無論是參天大樹、還是怪石奇峰,對他來說都如履平地。
虞人殊悄悄和江朝戈說過,這樣的體能和敏捷絕不是從小和舉父一起長大就能擁有的,這一定是耳侻族的某種功法,結合魂力長期修煉而成,而寺斯又是其中最厲害的,江朝戈相信這一點,當時他們在耳侻族村外被埋伏,那些人上樹下樹都比正常人靈活,只不過比起寺斯要遜色許多。
走了大半天,雲息體力跟不上了,自已召喚出一匹馬代步,被寺斯好一頓嘲笑。
炙玄走了一會兒就不願意走了,地下的泥水把他的衣襬弄髒了,他便變回幼童模樣,讓江朝戈揹著。
見雲息累得趴在馬上,炙玄把小腦袋探到江朝戈臉側,親暱地用臉頰蹭了蹭:“朝戈,你累嗎?”
“不累啊。”他身上揹著炙玄刀、一個揹包和小祖宗,卻仍然覺得沒什麼重量。隨著魂力的增加,他身體素質的強化速度直線上升,他現在可以輕易一手舞動沉重的刀,可以一躍跳上離地七八米高的天戎的背,也可以在天寒地凍的時節只穿一件薄襖,他的體能放在原來的世界,已經完全是超人了。
炙玄便安心地趴在他身上,一邊看風景一邊發呆。
江朝戈問道:“雲息,你的體能沒有改善嗎?”
雲息搖搖頭:“這就是魂力修行方向不同導致的。”
“哦?”江朝戈來了興趣,“我一直只知道魂兵使、魂器師和魂導士是不同的三個方向,但不知道具體不同在哪兒。”
“簡單來說,修習魂兵使的功法,就像你們一樣,體能變化最為明顯,力氣、速度、敏捷、甚至抗毒、抗打擊、傷口癒合速度都會有所提升,魂兵使的功法是天生為戰士打造的。而魂導士的功法則截然不同,這種功法從內調整你的身體,讓你延緩衰老,消除病變,長期革新你身體裡的不健康因素,讓你的壽命大大地延長,最重要的是,這種功法不僅能給予你自已健康,你還能用你的魂力幫助別人治癒創傷,甚至將魂力暫時借給別人,是利已利人的一種功法,但由於目的差別太大,魂兵使和魂導士兩者不可兼修。而魂器師的修行則是介於兩者之間的,魂器師的功法能讓人的體能得到一點提升,但最主要的作用,還是能感知獸魂並進行召喚、用自已的魂力鍛造魂器,而且魂器師召喚魂獸,所消耗的魂力比其他人更小,同時還會讓你的大腦變得更加清晰、記憶力增強,吸收更多的知識。”
江朝戈笑道:“可惜三者不可兼得,不然豈不成了全能神了。”
“那是當然。一個人一輩子能把一種功法修好,已經能顯赫一方了,通常兼修兩種功法的,最後多半是兩種都不精。”雲息道。
“那你呢?”虞人殊反問道。
雲息認真地說:“我特別聰明,所以兩種功法修習得都很好。”
寺斯在樹頂嘲弄道:“你怎麼一點都不謙虛?”
“我說的是事實,以我的年齡來說,我沒見過幾個修為比我高的。”
“這麼說我們還撿著寶貝了?”江朝戈眨眨眼睛。
雲息眉眼微挑、下巴輕揚,明顯有些得意,卻又不想表現出來。
“還好魂兵使和魂導士的功法不能兼修,不然該是多麼厲害的對手。”
龍薌道:“魂導士若是能和厲害的魂兵器契合,是不是魂兵使又有何所謂。”
“是啊。”江朝戈感慨道,“和魂兵器契合與否,全看天生的魂識,與修習哪種功法無關,如果是被魂導士結契了厲害的魂兵器,那豈不是很難打敗。”
虞人殊道:“凡事各有利弊,只有真打起來才知道,在我看來,若是讓魂器師或魂導士結契了厲害的魂兵器,實在是浪費,過往若是找到天級魂兵器,是不會讓魂器師和魂導士去嘗試的,就算契合也沒用。”
雲息撅了撅嘴,小聲道:“白白放著魂兵器不用,豈不是更浪費。”
虞人殊扭頭看著他:“和天級魂兵器結契之後,除非魂兵使死亡,其他人不能再與這把兵器結契,若是被魂導士結契了,又不能好好利用兵器保護自已,就好比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拿著一箱珠寶走進匪窩,純粹是找死,魂獸本身也不願意和孱弱的人類合作,一定會想盡辦法吸乾你的魂力反噬,換做你,你敢結契嗎?”
虞人殊語氣平緩如常,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雲息縮了縮脖子,躲到一邊去了。
江朝戈笑道:“你別嚇唬他。”
虞人殊聳肩:“我沒有,我說的都是事實。所以,即便魂器師和魂導士都有召喚魂兵器的能力,卻沒有一把天級魂兵器是被他們所操控的,就連玄級魂兵器都很少,很簡單的道理,他們無法保護自已,就無法保住自已的兵器。魂器師最厲害的攻擊能力是召喚,他們召喚魂獸所耗費的魂力比我們少,操控能力又比我們強,而魂導士通常是不會遭到攻擊的。”
炙玄晃了晃江朝戈的脖子:“聽到沒,早就讓你換個修行方向了,你只要把我召喚出來就夠了。”
江朝戈苦笑道:“現在來不及了。”而且,他更喜歡手握大刀,自已掌握自已命運的感覺。
太陽落山前,他們已經翻過了一座山峰。越往軒轅丘走,氣候愈發暖和,積雪和凍土早已經被他們甩在了身後,這裡密林彷彿連綿不絕,有些地方樹冠之繁盛,幾乎遮天蔽日。就在光線漸暗,夕陽西下時,他們再次聽見了肥遺的叫聲,這次不是一隻,而是一群。
寺斯忙讓他們藏了起來。
江朝戈仰起脖子,從樹冠的間隙往上看,只見天上一排大大小小的黑影低空飛過,長長的蛇尾婉轉扭擺,翅膀帶起的風吹得樹葉窸窸窣窣。
眾人屏息隱藏,無論見沒見過肥遺,這劇毒猛禽的厲害之處所有人都聽說過,一隻兩隻尚且難對付,何況是一窩。
待那群肥遺飛走了,眾人才鬆了口氣,繼續前行,可走出去沒多遠,只聽著身後樹木唰唰作響,回頭一看,幾隻漆黑的肥遺正朝他們飛來,一首兩身,六足四翼,與沈言隨的肥遺形態相似,只是體型小上很多,看上去卻是一樣的猙獰兇惡。
寺斯道:“數量太多,跑。”
天戎和醉幽瞬間變身,伏上眾人,拔足狂奔。
這些天他們別的沒學會,逃跑卻是駕輕就熟。
肥遺在天上速度快,那是因為天上無遮無攔,低空飛掠時,樹木等障礙物多,完全追不上天戎和醉幽,眾人一通狂跑,很快就把肥遺甩在了身後。沒想到這些肥遺還有戰略,留了幾隻在西南方向堵他們,前後夾擊,他們無奈,只好再往北跑,但很快發現北面也有埋伏。
“靠,這麼聰明?”江朝戈不敢置信地叫道。
寺斯道:“這些肥遺中必定有千年以上修為的,你活了千年能不聰明?”
江朝戈忍不住看了炙玄一眼。
炙玄瞪著他:“你看我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江朝戈突然想道,“不對,為什麼只有這面沒有埋伏?它們難道在把我們往一個方向趕?”
寺斯用力抓了抓頭髮:“好像真是……不行,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路,再這麼跑下去又要迷路了,繼續往西南方向跑,再有阻攔就拼了。”
迎著朝他們飛來的怪物猛禽,眾人紛紛拿起了武器。
江朝戈咬牙道:“寺斯,你不是想要一隻肥遺?今天我們就送你一隻。”
寺斯大笑道:“好,我要個頭最大的!”他舉起弓,利箭穿雲而出,直射向飛在最前頭的一隻肥遺。
這一箭不偏不倚,正中蛇頭,那肥遺慘叫一聲落地,兩個蛇身糾纏在一起打滾,蛇頭猛甩,撞擊地面,竟真的把竹箭給蹭掉了,歪歪扭扭地又要飛起來。
寺斯罵道:“命這麼硬。”他又是一箭射出,直接將那肥遺的脖子射了個對穿,那肥遺居然還是不死。
“恐怕要射眼睛。”
“光線太暗,且眼睛在頭兩側,正面射不到。”寺斯快速地說。
虞人殊道:“那還是交給我吧。”他叫道:“天戎,往前衝。”
天戎無所畏懼地往前跑,虞人殊將鐧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半弧,魂力隨之強勢釋出,只見一陣狂風起,樹海生波,枝椏盡斷,樹葉漫天飛舞,飛在最前面的三隻肥遺,蛇身被看不見的巨力硬生生挫斷,身體以扭曲的形狀跌落在地。
江朝戈早知道虞人殊實力強悍,但今天表現出來的攻擊力簡直比之之前更有進步,好像虞人殊都不用睜眼睛看,也不用瞄準了砍,隨便揮出一擊,就能準確捕捉到獵物,魂力絲毫都不浪費。若不是知道虞人殊也是晝夜苦練,江朝戈都要懷疑他留了一手了。
寺斯張大了嘴:“人兵合一……”
“什麼?”江朝戈問道。
龍薌同時發出感嘆:“人兵合一,魂兵使與魂兵器的第一境界。”
“那是什麼?”
“回頭再解釋。”虞人殊叫道:“醉幽,別停,快跑!”
醉幽跟在天戎後面,一左一右地撲向襲來的肥遺,那肥遺攻擊力在利爪和毒牙,天戎和醉幽的爪子比它厲害,卻不得不顧及肥遺之毒,天戎有和肥遺戰鬥的經驗,一竄上去不咬脖子,直接張開血盆大口,一嘴把肥遺的腦袋給咬掉了。
醉幽傻了傻,也依樣畫瓢,張嘴就想把肥遺的腦袋吞進去。
肥遺也不是好惹的,六隻兩爪抓撓著他們的皮肉、毛髮。
龍薌一手抓住一隻肥遺的翅膀,直接翻身跳到了它的背上,長戟用力刺穿了它的身體,隨即旋身跳回了地面,醉幽戟一個橫掃千軍,在半空中畫了個圓,收穫慘叫無數。
江朝戈踩在一隻鴆鳥的背上,無懼地揮舞著大刀。他對肥遺有一種分外的仇恨,他明知道這些肥遺和沈言隨的魂獸無關,可心裡對這種猙獰兇殘的異獸還是仇視到了極點,想起第一次見到肥遺時自已的軟弱無能,更是憤恨交加,把對沈言隨的怒意全都在當下發洩了出來,不要命地大殺四方。
這群肥遺體型也不過比鴆鳥大上一點,沒對他們造成太大威脅,只是數量層出不窮,很快的,之前在其他方向圍堵他們的肥遺也飛了過來,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往唯一安全的方向跑,雖然明知道可能會落入什麼圈套,卻沒有更好的選擇,真要和上百隻肥遺戰鬥,他們是無法保證每個人都能全身而退的。
往北面跑了四五里路,身後的肥遺依然追求不捨,而眼前出現了一個要命的懸崖。
寺斯罵了一句耳侻族語:“不能再往前跑了。”
阮千宿急道:“怎麼辦?飛過去?”
雲息道:“不行,上了天我們就更打不過肥遺了,它們可是有兩對翅膀。”
眼看著身後黑壓壓一片的肥遺,足有上百隻,前方就是無法逾越的萬丈深淵,他們以為這就是這群畜生把他們往這個方向趕的原因,卻沒想到,斷崖下猛地升起了兩對黑色羽翼,接著是黑乎乎的碩大的腦袋,和從腦袋開始分叉的兩條長長的蛇身。
一隻足比沈言隨的肥遺大了三、四倍的巨型肥遺從斷崖下飛了起來,那肌肉糾結的身體、巨幅的翼展、毒辣的蛇眼,簡直如地獄魔神,比之蠃魚還要猙獰可怖,是他們見過的僅次於上古異獸的兇獸了!
雲息嚥了口口水,顫聲道:“這……這就是適合做弓的體積了。”
寺斯聲音都變了:“我還是用木弓吧。”
那肥遺的翅膀帶起的風,將眾人吹得站立不穩。
眾人看看身後黑壓壓的猛禽,又看看眼前這肥遺祖宗,頓時有了末日臨頭的危機感。
江朝戈咬牙道:“寺斯,你說自已曾在軒轅丘往返,是吹牛的吧。”這崑崙山如此兇險,處處是要命的東西,他們這短短兩天都死了幾回了,就寺斯這不靠譜的性子,是怎麼活下來的!
寺斯怒道:“我才沒吹牛,都是你們這群倒黴鬼目標太大,我獨身上路,從來沒碰到過。”
虞人殊沉聲道:“別說了,省點力氣。”
雲息帶著哭腔說:“完了完了,我感覺自已這次真的要死了,這隻肥遺至少有三四千年的修為,不是一般的天級魂獸能抵禦的。”
天戎和醉幽沒說話,只是朝著肥遺嘶吼,卻並不敢輕易上前。
江朝戈此時也不敢奢望還能像在雙子峰那樣,半路殺出只白虎拯救他們於長蛇群中,眼下唯一的辦法,恐怕只有炙玄再一次化形了。
炙玄緊握住他的手,雖然沒說話,但江朝戈也感覺到了他的意圖。
虞人殊深吸一口氣:“只有殺了這隻最大的肥遺,我們才有一線生機。”
“這誰都知道,怎麼殺?”
“我和龍薌對付它,你們擋住小的!”虞人殊舉起兵器,“天戎,衝啊。”
天戎狂吼一聲,如琥珀色閃電般朝肥遺衝去,醉幽和龍薌無畏地緊隨其後,他們從兩方夾擊,逼近肥遺。
同時,身後的百隻肥遺也飛了過來。
只見兩隻鋒利的鉞在半空中如有生命般舞動,在肥遺群中瘋狂嗜血,寺斯的竹箭亂飛,幾乎箭無須發,可除非命中眼睛,那些肥遺總會掙扎起來,命相當硬,雲息很老實地躲在江朝戈身後,四隻鴆鳥護身,儘量不給其他人添麻煩。
江朝戈看了看身後的雲息,哪怕自已自顧不暇,卻依然感到一絲欣慰,他終於不再是那個需要虞人殊、龍薌、甚至是阮千宿保護的廢物了。而云息作為魂導士,本就是隊伍裡的重要角色,合該受到第一順位的保護。
江朝戈大刀一劈,血花四濺,他迎著肥遺群砍殺,他不是在和人戰鬥,不需要什麼華麗、精巧的刀法,只要刀刀致命,刀鋒帶著魂力席捲四方,曾經在他眼裡強大無比的異獸,如今他卻已經絲毫不懼。
“朝戈,身後!”炙玄大聲提醒,一團火焰飛出,擊中江朝戈身後的一隻肥遺的腦袋。麒麟之火烈如地獄業火,溫度極高且不易撲滅,一旦纏上便要燒盡方休,那火焰燒得肥遺慘叫不止。
“多謝。”江朝戈一個旋身,一刀砍下了那隻肥遺的腦袋。
雲息偷偷湊了上去,抽出匕首,割下了那肥遺的一根利爪。
天戎和醉幽以最靈活的身姿閃躲著巨大肥遺的攻擊,虞人殊和龍薌一左一右,猛擊肥遺的翅膀,那肥遺在經歷了幾次應接不暇後,幡然醒悟,開始專心攻擊較弱的龍薌。
龍薌一戟直刺向肥遺的爪子,肥遺慘叫一聲,利爪一揮,將龍薌連人帶戟甩飛了出去。虞人殊一躍四米多高,足尖踏上肥遺的一隻翅膀,天戎鐧狠狠砸下,將那肥遺一根翅膀折斷,肥遺巨大的身體頓時失衡,往一邊歪去,同時,它一爪子抓向虞人殊。
虞人殊在穿著軟甲的的情況下,前胸也被抓出了一道血痕,他痛叫一聲,身體如脫線的風箏,狠狠摔在了地上。
“殊!”天戎急得大叫,卻無法脫身,肥遺一條蛇尾正試圖纏住他的身體,他正奮力閃躲。
“我沒事……”虞人殊強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朝龍薌跑去。
龍薌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他吐掉嘴裡的血,“醉幽,鎖它右前翼!”
醉幽撲上去就狠狠咬住了肥遺的翅膀,肥遺一條蛇尾猛甩過來,抽打在了醉幽身上,那青白狐毛亂飛,醉幽的牙齒滲出了血,也死不鬆口。
龍薌瞠目欲裂,大喝一聲,一躍而起,醉幽戟釋出的魂力所向披靡,一舉將肥遺的右前翼撕裂出了一條大口子!
另一面,面對殺不完的肥遺,江朝戈的體力和魂力都在迅速下降,而卻沒有一隻肥遺去攻擊炙玄。他一個閃避不及,被一隻肥遺撲倒在地,那肥遺張開大嘴,吐著信子朝他咬來,他只覺得脖頸處一陣劇痛,接著半身都麻痺了,然後劇痛再次襲來,他瞪大了眼睛,繃直了身體,幾乎無法動彈。
“朝戈!”炙玄生出一團巨大的火球,砸到那肥遺身上,肥遺尖叫著衝上天空,又在半空中墜入了懸崖。
江朝戈在炙玄的攙扶下坐了起來,看著眾人傷的傷,中毒的中毒,眼前一陣虛晃,再次體會到了深深的無力。
突然,只聽雲息尖叫一聲,江朝戈猛然回頭,就見兩隻肥遺一左一右地叼住了雲息乘坐的那隻唯一還能動的鴆鳥的翅膀,在半空中旋轉、撕扯,最後拋向了懸崖……
肥遺的神經類毒素讓人產生劇痛的同時,又使神經麻痺,使人肢體失去活動能力,江朝戈眼見著雲息墜入懸崖,拼命想爬起來,卻動彈不得,喉嚨裡甚至無法發出聲音。
寺斯駕著鴟鳥俯衝下懸崖,卻被巨型肥遺的翅膀扇飛了出去,人連著鳥一起撞進了樹冠裡,繁盛的枝葉將寺斯的身體、臉都刮出了道道血痕。寺斯一咬牙,朝著樹頂攀爬,而鴟鳥則猛地直衝向高空,邊尖聲嘶叫邊往南飛去,很快就隱沒在了森林中。
阮千宿奮力衝開肥遺的包圍,和征塵一起追下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