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戈和那小孩兒互瞪了一分鐘,他抓了抓頭髮,彈了個響指,指著小孩兒道:“你那個……是什麼異獸?”

小孩兒厲聲道:“愚民,放下你的手指。”

換作平時,江朝戈還有心情逗逗小孩兒,現在他壓著一肚子的怨氣,隨時可能爆炸,他站起身,伸手就想把小孩兒拎起來。

孟升馬上阻止他道:“不可以……”

小孩兒腿腳綿軟,蹣跚著往前兩步,張開嘴,露出一口小尖牙,就朝他的手咬去。

江朝戈輕輕鬆鬆就避開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抱了起來。

小孩子怒火中燒,在江朝戈懷裡拼命掙扎蹬踹起來:“愚民,廢物!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碰我,我要吃了你,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江朝戈在他耳邊大吼一聲:“別吵了!”

小孩兒愣了愣。

江朝戈以為嚇唬住了,他嘆了口氣:“你給我……”

小孩兒似是受了奇恥大辱,瞳孔如燃燒的火焰,發出明亮的光芒,他張嘴大“吼”起來,只是喉嚨裡發出的卻是孩童細嫩的尖叫。

江朝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小孩兒張嘴咬住江朝戈的手指,沒想到他勁兒還不小,江朝戈手指一陣刺痛,肯定見血了。他甩開小孩兒的牙,怒道:“你再鬧我就把你綁起來!”

“你敢!我要把你們統統都吃了——”

孟升急上前兩步,江朝戈還以為他有辦法制止這個畜生,卻見孟升“撲通”一聲給跪下了。

江朝戈瞪直了眼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孟升。

孟升一拱手:“異獸大人,愚民多有不敬,請您息怒,息怒。”

小孩兒的小胸脯用力起伏著,大概覺得找回了些臉面,冷靜了下來,他開啟江朝戈的手,直翻白眼:“廢物,放我下來。”

江朝戈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扇他的衝動,告訴自已不能虐童,把他放下了。

小孩兒整了整衣襟,小手一揮,有模有樣,傲慢道:“起來吧。”

孟升站了起來,朝江朝戈擠眉弄眼:“異獸大人,請問您的真身是……”

小孩兒撇過臉:“你們這等廢物,不配知道。”他瞪向江朝戈,“還有你,別妄想做我的魂兵使。”

江朝戈挑了挑眉:“那你找別人去啊,就憑你這短胳膊短腿兒的,走一百米就得趴下。”

小孩兒皺起眉:“一百米是什麼?”

孟升忙道:“異獸大人,他雖魂力微弱,卻是現在唯一能和您的魂識契合的人,沒有他,您如何現世呢?”

小孩兒橫眉瞪眼:“以這種姿態現世?我寧願……”他頓住了,想了想,似乎什麼都比一直沉睡好一些,他傲慢地指著孟升說,“你,去給我找一個像樣的魂兵使來。”

孟升笑道:“異獸大人,魂兵器和魂兵使的契合機率那麼低,我一時之間去哪兒給您找呀?”

小孩兒怒瞪著他們:“那就不該讓一個廢物召喚我!”

江朝戈被一個小屁孩子左一個“廢物”右一個“廢物”弄得腦仁疼,不耐煩地說:“你想找誰我不攔著你,把你這破刀帶走。”

小孩兒又要爆炸,孟升猛給江朝戈使眼色,讓他坐一邊兒去,還假裝呵斥他:“年輕人,不可對異獸大人無禮。”

江朝戈坐到了一邊,看著孟升一個花甲老人對著一個三四歲的娃娃畢恭畢敬的樣子,他感到滑稽可笑,可他笑不出來,這把破刀原本是他唯一的指望,結果召喚出來的是這麼一個熊孩子,什麼忙都幫不上,只會亂叫喚,他對未來的路越來越迷茫了。

“異獸大人,敝姓孟,名升,他叫江朝戈,敢問異獸大人可有名字?”

小孩兒翻了個白眼:“炙玄。”

“炙玄大人。”孟升壓低聲音說,“您雖然現在只能以孩童的模樣現世,但總比一直沉睡來得好,等他魂力漸長,您就可以恢復真身了。”

炙玄冷冷地瞥了江朝戈一眼,毫不客氣地說:“等我恢復真身,我要吃了他!”

孟升笑呵呵地說:“不急不急。我的意思是說,他雖然魂力微弱,至少能將您喚醒,您就是想吃了他,也要等到他能召喚您的真身……”

江朝戈“嘖”了一聲:“你們當我聾啊?”

炙玄道:“我現在的樣子能維持多久?”

“三五天吧。”

江朝戈心想,那豈不是要帶著個累贅逃命?

炙玄撅著小屁股跳下椅子,走到了那把刀旁邊,用小小的手掌撫摸著髒兮兮的刀身,金色的瞳眸裡湧上一絲難以形容的傷感,他輕聲道:“我的角。”

“什麼?”

“這是我的角。”炙玄扭頭瞪著江朝戈,怨憤地說:“你這種廢物,根本不配使用它。”

江朝戈驚訝道:“你的角有這麼大?”這個熊孩子到底是什麼異獸?

孟升也很好奇,但是不敢多問。

“比這還要大。”炙玄小聲說道,他突然趴在了刀上,稚嫩的小臉緊貼著斑駁的刀身,金色的瞳眸慢慢放空,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許他在回憶真正的自已馳騁於天地時那威風凜凜的模樣。

“喂,你不怕著涼……”江朝戈還沒說完,孟升就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把他拽出了屋。

江朝戈煩躁地扒了扒頭髮,他曾經精心修飾過的髮型,現在跟鳥窩一樣亂:“我能不能現在就把他收回去?帶著這麼個累贅怎麼逃命?”

孟升搖頭:“不能,你要是現在把他收回去,下次把他放出來,他就更討厭你了。”

“他現在還不夠討厭我?”江朝戈撇撇嘴。

“他可是千年異獸,短命又孱弱的人類在異獸眼裡本就跟螻蟻一般渺小,他被封印了這麼多年,最渴望的就是現世,你卻不能把他的真身召喚出來,只能讓他以人類孩童的模樣出現,他當然生氣了。”

江朝戈哼道:“我有什麼辦法,我哪兒知道一把刀還這麼矯情。”

孟升加重語氣:“年輕人,你冷靜一點行不行!”

江朝戈看著孟升嚴肅的表情,猶自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撥出,浮躁的大腦清醒了幾分。他這些年其實鮮少表露脾氣了,透露得越多,越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今天是他人生中最混亂、最詭異的一天,想想這一天發生的事,實在不像是平時的他,那該有的冷靜和理智好像都被穿越給嚇跑了,隨著這一呼一吸,又漸漸歸位了。

首先,他要清楚自已的目標,那就是回到屬於自已的世界。為了這個目標,他從現在開始,就必須步步為營,不能再慌亂、迷茫,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資源、資訊,一步步靠近目標。其次,他要清楚自已的現狀,他的劣勢是他拿了惹禍的東西,還挾持過這個國家的皇子,一定會遭到追殺,而他對這個世界幾乎一無所知,還沒有重要的魂力,而他的優勢是,他有一個暫時能幫助他的人,和一把萬金難求的天級魂兵器。

最後,他得出的結論是,這把天級魂兵器,是他最大的籌碼,如果他能躲過追擊,修煉魂力,有一天能夠操控這把兵器,在強大的武力支援下,他才有可能去找“大國師”,想辦法回去。

快速理清了思路後,江朝戈果然冷靜了下來,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鬧脾氣、抱怨、發神經,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他只有靠自已,一如當初他父母失蹤,他被迫流落街頭時一樣,不過是從頭來過,他七八歲時能挺過去,現在也能!

江朝戈鎮定道:“孟老,我冷靜下來了。”

孟升點點頭:“很好,你這小夥子果然不一般。”

“孟老,你為什麼要幫我,別說是因為我們都是異界人,我不信。”

孟升摸了摸鬍子:“一開始,還真是一時衝動,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跟我一個世界來的人了,見到你,忍不住就出手了。然後,在我知道你手裡這把是天級魂兵器後,我看到了一個希望。”

“什麼希望?”

“回家的希望。”孟升嘆道,“我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差不多十年了,我一度已經放棄了。大國師是這個國家魂力修為最高深的人之一,我連靠近他都做不到。但是你,你還年輕,最重要的是,你和一把天級魂兵器契合,而它就在你手裡,小江,也許你真的可以回去。”

這個理由讓江朝戈可以接受,他這個人疑心病很重,向來不輕信別人,只是孟升現在是唯一能幫助他的人,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他目前只能選擇相信。

江朝戈提起他們的世界,打算試探孟升幾句,發現孟升確實是他們的世界來的,這讓他心安了不少。

孟升道:“我們今晚不能在這裡過夜,休息一會兒就要走了,那個小皇子肯定會追來的。”

“你怎麼知道他是皇子的?”

“他的頭髮。皇家貴族的髮色多是銀色和淺金色,那麼純粹的銀色,只有皇室成員才有,為了保證血統的純淨,他們代代近親通婚,有時候能生出潛能極大的魂兵使,有時候也能生出傻子。”

江朝戈聳聳肩:“他說他是三皇子。”

“果然啊。”

“怎麼了?”

“三皇子殊是所有皇子中最厲害的魂兵使,今年才二十出頭,已經是五級魂兵使,天賦極高。”

“魂兵使分幾個等級?”

“九級,大國師至少是七級。”

江朝戈對魂兵使的等級還沒有太多概念:“那你呢?”

“我是四級,只是,我的兵器是玄級的,而皇子殊的兵器是天級的,哪怕是同等級的魂兵使,兵器不同,實力也是天差地別。”

江朝戈驚訝道:“他也有天級魂兵器?”

“對,異獸猙,武器名喚天戎鐧。”

“猙……”

“是種極其厲害的異獸,外形似豹,五尾一角。當時我是看他沒帶魂兵器,才敢救你,否則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江朝戈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一念之差,他得罪了一個不該得罪的人:“我們還是走吧。”

“等等,先讓我把話說完。”孟升看了看裡屋,“小江,裡面那個孩子,它不是小孩子,是隻千年異獸。只是,有些異獸孤高冷傲,從不接觸人類,所以性情似孩童,不通人性,喜怒無常,你可以把他當做千年異獸來敬仰,也可以把他當做孩子來包容,不管怎麼樣,從現在開始你要討好他。他沒了你,還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天級魂兵器,可你沒了他,你就只是個膽敢搶奪魂兵器、挾持皇子的逆賊。”

江朝戈深吸一口氣,認命地笑了笑:“孟老,我明白。”只不過是裝孫子罷了,對他來說沒什麼難度,唯一奇怪的是,他以前裝孫子的物件都是大人物,唯獨這一次,不但不是人,還是個只有他膝蓋高的“孩童”。

倆人走進屋,炙玄還趴在那把刀上,只是閉著眼睛,看上去似乎睡著了。

江朝戈剛走過去,炙玄就睜開了眼睛,赤金色的瞳眸炯炯有神。

江朝戈道:“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炙玄冷冷地說:“我睡了成千上萬年,最不缺的就是睡覺。”

江朝戈鬆了鬆筋骨,學著孟升的樣子,“撲通”一聲跪下了:“炙玄大人,剛才多有得罪,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即使以後以真身現世,也不要吃了我。”都說男兒膝下有千金,但對江朝戈這種人來說,要是跪就能跪出金子,他只希望多跪一會兒。

炙玄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看你表現。”

江朝戈換上了孟升的衣服和鞋,把刀用破布纏了起來,背在背後。他仔細地把自已那套定製西裝疊好,放進了行李裡。從自已的世界帶來的東西,他一定要留好,那會時刻提醒自已從哪裡來,該回哪裡去。

天稜國的人服飾很有特色,男子的衣服款式類似中國古代的軍裝,一點不拖泥帶水,在江朝戈看來,有點像仙俠遊戲裡的衣服,穿上很精神。不過,孟升一看就比較窮,這衣服布料粗陋,跟三皇子穿的比起來,實在差遠了。

“孟老,到了鎮上給我買套衣服吧,這衣服和靴子都有點小。”

孟升瞪了他一眼:“有錢你自已買,你知道那兩隻黑豹花了我多少錢嗎。”

江朝戈撇了撇嘴,這個世界一樣用金銀銅作為貨幣,早知如此,他一定帶條拇指粗的大金鍊子來。

“走吧。”孟老掏出兩枚馬形骨雕,往空中瀟灑一甩,兩匹馬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江朝戈頗為羨慕,什麼時候他也能這樣,撒手一甩,弄出一個野獸軍團來。

孟升看透了他的心思:“這種伎倆只是最低等級的魂力操控,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會教你如何修煉魂力,不過我能教你的都是入門等級的,你要修煉高等級的魂力,要付出很多努力,慢慢我會告訴你。”

炙玄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以你現在的修為,等你到他這個年紀,都無法做我的魂兵使。”

江朝戈微訕:“有那麼誇張嗎,我學東西很快的。”

孟升道:“小江,這就看你造化了。”

炙玄瞪著他道:“如果你們給我找到合適的魂兵使,我就饒你們一條命。”

孟升笑呵呵地說:“炙玄大人,如果有能和您魂識契合的魂兵使,我們一定讓賢。”

江朝戈一把抱起炙玄,放到了馬上:“沒找到之前,您老還是委屈一下吧。”

炙玄怒道:“別隨便碰我。”

“那你自已上馬?”

炙玄惡狠狠白了他一眼。

江朝戈跨上馬,撩了撩他墜地的長髮:“要不要把你頭髮綁起來,一會兒我該壓到了?”

“愚民,不許碰我頭髮。”炙玄把自已的頭髮放到了前胸,小臉上的腮幫子鼓鼓的,看來氣得不輕。

江朝戈覺得他也挺好玩兒的,如果打心底不和一隻異獸計較的話。

他們趁著夜幕離開了小村子,迎著那一輪圓月策馬而行。

炙玄抓著馬的鬃毛,不想靠近江朝戈,但馬上顛簸,小身子骨坐了一會兒就挺不住了,忍不住往後靠去。剛靠近江朝戈懷裡,他就不滿地嘟囔一聲,又坐直了,這麼反覆三次,江朝戈都不耐煩了,把他攬入自已懷裡:“炙玄大人,您還是老實點兒坐著吧,這樣咱們都舒服些。”

炙玄抬頭瞪著他:“我這副樣子該怪誰?要不是你這個……”

“廢物,對,都怪我,我一定努力修煉魂力,讓您早點兒威風八面地現世。”

炙玄輕哼了一聲,在江朝戈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不住看著四周的風景,對於沉睡了不知多久的他來說,現在看什麼都新鮮,要不是這樣的形態讓他沮喪,能夠從沉睡中甦醒,本是魂獸最期待的事。

天亮後,他們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城,孟升跳下了馬:“前面那座小城,是天鰲城的外門關,出了城就算是脫離皇都的範圍了,下來吧,我們休息休息。”

江朝戈好長時間沒騎馬,一下子騎了幾個小時,兩條腿都直抖。他把炙玄放在樹根下,自已也跟著坐下了。

孟升扔給江朝戈一個黑乎乎的麵糰:“吃點東西,一會兒過外門關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肯定會碰到盤查。”

江朝戈看著那麵糰,深深皺起了眉:“孟老,是你太窮了,還是這地方的人都吃這些東西?”

孟升白了他一眼:“我窮,不過這世界的東西本來也不怎麼好吃。”

江朝戈嘆了口氣,把麵糰遞到炙玄面前,試探地問道:“你吃嗎?”

炙玄扭過頭,不屑道:“又髒又臭。”

孟升解釋道:“魂獸是不需要吃東西的。”

江朝戈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咬了一口,嗯,比那碗麵糊糊還難吃:“孟老,你平時靠什麼為生啊?”

孟升清了清嗓子:“這片大陸上有魂識的人,如果不是貴族出身,那要麼就去給貴族賣命,要麼就自力更生,給貴族賣命能活得很體面,也有機會升官發財、得到高等級的魂兵器,就是不太自由;自力更生嘛,那謀生的方式就多了去了,有人制造魂器,有人倒賣魂器,有人專門狩獵製作魂器的原材料,也有做僱傭兵、打手的,總之只要有魂力,怎麼都能謀生。我嘛,什麼都做過,反正撐不死也餓不死。”

江朝戈心想,到了安全的地方,得想辦法賺點錢,他最煩過苦日子了,小時候實在苦了太多年,捱餓、沒錢、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兒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嘗。

“一會兒進了城,你會看到不少新奇的東西,記住不要表現得大驚小怪,讓人看出你是異界人。皇子殊肯定已經在外門關通緝我們,我們要分開走,你帶著炙玄大人直奔城門就行。”

“好。”江朝戈看了炙玄一眼,“你的眼睛……”

炙玄白了他一眼,瞳孔漸漸由燦金色變成了普通的黑色,讓江朝戈鬆了口氣。

休息完畢,孟升收起了馬,江朝戈抱上炙玄,往外門關走去。

這時候入城的人不多,守衛哈欠連天,拿著一張通緝令就過來了。

江朝戈心裡有些緊張,不過他帶著個孩子,多少能打點掩護吧。

士兵把通緝令對著他比劃了兩下,江朝戈瞄了一眼那畫像,畫得太抽象了。也難怪,他當時在大殿待了不到十分鐘,沒幾個人能記住他的長相,這麼難看的畫要是還能有人認出他來,也算開了天眼了。

果然,他泰然自若,守衛也就隨便看了看就讓他們進去了。

雖然只是作為皇都外門關的一個小城,但依然比他們一路上路過的城鎮都繁華很多。大清早的,集市上人來人往,江朝戈是第一次真正接觸這個世界人民的生活,難怪孟升要提前提醒他,集市上有太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果真讓他大開眼界。

前方有人在叫賣魂器,什麼耕田的牛、長明的光鰻、看家畜的狗,江朝戈過去看了看,那個叫賣的人不斷地召喚出這些東西,還大肆宣傳這些魂器都是東方卻氏的學徒做出來的,物美價廉,一用百年。

另一面有人在賣魂兵器和魂防具,一個顧客在就一把地級魂兵器和老闆討價還價。

再往前走,是一個超大的鋪面,裡面擺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獸骨,那些獸骨大小不一、都很完整,有些獸骨裝在兩指粗的鐵條製成的籠子裡,看起來相當值錢。

江朝戈和炙玄就像兩個剛進城的鄉下人,一路走一路抻著脖子看,看什麼都新鮮。

在路過一家早餐鋪的時候,高高的籠屜上,擺著白嫩嫩的包子,散發出陣陣香味,江朝戈嚥了口口水,覺得那才是人吃的東西。

可惜他沒錢,正打算瞄兩眼就走,炙玄已經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江朝戈眨了眨眼睛,怔愣地看著老闆。

老闆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嬸,她笑眯眯地說:“小哥,兩個銅板。”

炙玄正被江朝戈一手抱在懷裡,吃得渾然忘我,江朝戈壓低聲音道:“您老不是不吃東西嗎!”

炙玄舔了舔嘴角:“可以不吃,也可以吃。”

江朝戈回頭想找孟升,可茫茫集市上,哪兒有孟升的影子。他身上可是一個鋼鏰兒都沒有,拿什麼付錢啊?

老闆娘還笑眯眯地等著。

江朝戈把散亂在額前的頭髮撥到了耳後,微微蹙眉看向大嬸,一雙深邃的眼眸中滿是令人心疼地侷促和窘迫:“姐姐,小孩子餓了兩天了,他不懂事,讓您看笑話了,我……我們父子好不容易走到皇都,來投奔親戚,已經身無分文了。”

炙玄瞪大眼睛,剛要張嘴罵他,江朝戈把包子塞進了他嘴裡,用眼神示意他閉嘴。

老闆娘皺起眉,為難地“啊”了一聲。

江朝戈取下手上的戒指,紅著眼圈遞了過去,故意大聲說:“但您放心,我不是賴賬的人,這是我妻子的遺物,也是我們父子倆最寶貴的東西,我把它壓在您這兒,等我賺了兩個銅板,一定回來贖它!”

周圍的人紛紛對他同情不已:“哎呀,這麼小的孩子,肯定餓壞了,一個包子而已嘛。”

“就是啊,這小哥這麼帥,哪兒像賴賬的人,小孩子吃個包子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不就兩個銅板,我給他們付了。”

老闆娘立刻不好意思了:“哎呀算了算了,我會計較一個包子嗎?小哥,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收回去,看你們父子倆也不容易……”她夾起幾個包子扔進布袋裡:“來,拿著路上吃,皇都人可沒有小氣的。”

江朝戈感動地說:“姐姐,皇都人都像您這樣又漂亮又善良嗎?”

老闆娘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又給塞了兩個煮雞蛋。

江朝戈離開早餐攤,炙玄也把包子吐了出來,他鄙夷地瞪著江朝戈:“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敢說我是你兒子!”

江朝戈笑道:“你要不要吃煮雞蛋?”

“真無恥,居然還撒謊。”

“你要不要吃煮雞蛋?”

“要,給我剝蛋殼。”

一大一小邊吃邊往城門走,到了城門口,四個包子和兩個雞蛋都進了肚子裡,江朝戈這才感覺自已真的吃飯了。

炙玄打了個飽嗝,小臉蛋紅撲撲的:“人類吃的東西還是不錯的。”

江朝戈皮笑肉不笑地說:“祖宗,您高興就好。”

“‘祖宗’是什麼?”

“是對您的尊稱。”

“你昨天說的‘一百米’又是什麼?”

“是長度,大概是五十多個我那麼長。”

炙玄撇撇嘴:“什麼奇怪的話……”

倆人說著說著,就走到了城門口,出了這道門,就算正式離開天鰲城了,江朝戈發現城門上大張旗鼓地貼著他抽象派的畫像,他昂首挺胸地抱著炙玄走過去了。

“慢著。”一個守衛攔住了他:“你從哪裡來的?出城去哪兒?”

江朝戈把孟升給他準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

守衛拿著畫比對了半天,也不敢確定,便繞到他身後:“你背後揹著什麼?是刀嗎?”

江朝戈鎮定地說:“不是刀,是一副蛇骨,打算拿出城賣的。”

“拆開給我看看。”

江朝戈把炙玄放到了地上,慢騰騰地解著繩子,有些心急地偷偷回頭看孟升來了沒有。

就在這時,集市裡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接著憑空冒出來了十數只動物,它們在街道上亂跑亂竄,除了尋常的動物外,江朝戈還看到一隻人面鼠身的怪物,也不知道是什麼妖獸,城裡一時亂了套。

“怎麼回事?”守衛大喊道,“跟我去看看。”他指著江朝戈: “你等著,不準亂跑。”

江朝戈連連點頭。

趁著集市大亂,孟升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躥了出來,把江朝戈拽出了城,馬上召喚了兩匹馬,三人跨上馬,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江朝戈回頭看了看外門關:“剛才那些東西是你召喚出來的?”

“不然還有誰。”孟升氣喘吁吁地看了他們一眼:“包子也不給我留一個。”

江朝戈笑道:“餓急了,主要是小祖宗太能吃了。”

炙玄哼了一聲:“是你窮。”

孟升笑道:“出了城,我就有辦法甩掉皇子殊的追兵了。”

“真的?我們去哪裡?”

“去我家。”

逃出天鰲城,他們也不敢放慢速度,一路狂奔著往南部跑去。由於魂器召喚出來的馬可以不吃不喝不休息,只要有魂力支撐,就能永無止境地跑下去,所以他們三天內就疾馳了四百多里。

在路上,透過和孟升的談話,江朝戈大致明白了天稜大陸的勢力分佈。除天稜國的統治家族虞人氏外,這片大陸上還有大大小小上百個貴族,其中,以四大家族勢力最為強大,分別為東方卻氏,南方蘇氏,西方樊氏和北方祁氏,而皇都天鰲城地處東南部,是整個天稜大陸最繁盛的地區。

“這四大家族之所以能在天稜大陸聲名顯赫,是因為他們每一個都各有所專。”孟升抽了口自制的菸袋:“東方卻氏擅長製造各類魂器,尤以魂兵器和魂防具最負盛名,他們家出產的日用類魂器質量也有口皆碑,家族代代出頂級魂器師;南方蘇氏是財力最雄厚的,但凡你能想到的產業他們都有涉足,比皇族都有錢,他們也是唯一和海外強國有生意往來的貴族;西方樊氏擅長利用精怪妖異之物製造詭異的魂器,尤其擅長暗器、毒器、幻器和魂藥,一般沒人敢招惹樊氏的人,樊氏歷代還出厲害的魂導士,魂導士就是這個世界的醫生;北方祁氏是兵力最雄厚的貴族,有最多的高等級魂兵使和天級魂兵器,祁氏人個個驍勇善戰,女子不讓男。”

“那你家在哪兒?”

“中部地區,離天鰲城有七百多里,是個靠近內陸運河的貿易城,流動人口多,你去了也不會引起注意,你就在那裡躲一段時間,同時修煉魂力和刀術。”

江朝戈點點頭:“孟老,我還沒正式說這句話,謝謝你。”他雖然開始對孟升很是戒備,但如果沒有孟升,他現在的命運簡直不敢想象,他這人恩怨分明,有恩十倍報,有仇百倍還,有朝一日他一定會報答孟升。

孟升笑了笑:“我年紀大了,在這裡無家無累,活也行,死也不懼,我就捨命賭一把,看你能不能鬥過大國師,讓我們回家。”

江朝戈握緊了拳頭,目光如炬:“我一定會回去。”

炙玄正靠在樹上舒服地曬著太陽,他半眯著眼縫:“你們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江朝戈想了想:“我們的‘馬’比這裡的馬快好幾倍,我們的‘鳥’從天稜大陸最南飛到最北,只要兩個時辰,我們的宮殿可以建好幾百米高,我只要動動手指,就能馬上和海外異族說話。”

炙玄聽著聽著,眼神變得愈發瑩亮,但他最後眨了眨眼睛:“你吹牛吧?”

江朝戈勾唇一笑,看了孟升一眼,孟升回給他的眼神,也充滿了嚮往和懷念。

炙玄湊了過去,仰著脖子看著他:“你的世界,真的那麼奇怪?”

“真的,跟這裡完全不一樣。”

炙玄抿了抿唇:“帶我去看看。”

江朝戈苦笑:“如果我能回去,還在這裡幹什麼?”誰會稀罕伺候你這個畜生,江朝戈心裡罵道。

炙玄一撇嘴:“廢物。”

江朝戈捏了捏他的小嫩臉蛋:“祖宗大人,我可以帶你去我的世界玩兒,但是你得幫我。”

炙玄拍開他的手:“不要隨便碰我!”

“我必須有強大的力量,才能接近大國師,大國師就是唯一知道如何回我的世界的人。”

炙玄翻了個白眼:“我的肉身早已經消失了千萬年,我的力量取決於你的魂力,你的魂力越強大,我能釋放的力量才越強大。你只能讓我以這種姿態現世,有什麼臉要我幫你。”

江朝戈嘆了口氣:“祖宗您說得對。”

孟升在旁邊笑而不語。

江朝戈看了一眼那把刀,他剛知道,魂兵器的名字是以魂獸的名字命名的,所以這把刀叫炙玄刀,他一點兒也不滿意這個名字,聽著就像這刀也變成了熊孩子一樣。可這刀卻是他唯一的指望。

孟升又抽了口煙,就把煙熄了:“睡覺吧,明早還得趕路。”

此時正是夏秋交替的季節,晚上有些冷,他們一沒錢,二也不敢住旅店,只能睡在野外,江朝戈靠著火堆,雙手抱胸,依然冷得有些睡不著。

他睜開眼睛,就見炙玄坐在火堆旁邊,小手居然伸進了火裡!他一把抓住炙玄的手抽了出來。

炙玄皺眉道:“你幹什麼?”

江朝戈把那小嫩爪子放到眼前一看,面板好好的。

炙玄抽回手,不屑道:“愚民,說過多少次不許隨便碰我,你蠢成這樣,難怪魂力如此微弱。”

“你不怕火?”

炙玄輕哼一聲,小爪子在火堆上輕輕撩動,火苗竟然隨著他的動作搖晃了起來,但幅度很微弱,他鬱悶地抽回了手,怒瞪著江朝戈。

江朝戈擺擺手:“我知道,我明白,我廢物,不能讓祖宗大人您發揮真正的力量。”

炙玄白了他一眼,扭過了頭去,從江朝戈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被火光映照出的半邊側臉,那低垂的睫毛和微扁的嘴角,讓他看上去有幾分落寞。

江朝戈道:“你不睡覺啊。”

“睡個屁。”

“你身體為什麼溫度那麼高?”炙玄的身體跟發燒的人的體溫差不多,面板總是熱乎乎的。

“我又不是人類。”

江朝戈盯著他受氣包一樣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把他抱了過來。

炙玄怒道:“你幹什麼!”

“祖宗大人,我太冷了,睡不著覺,我抱著你能暖和點。”

“你這種低等的人類……放開我!”炙玄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江朝戈的臉上。

江朝戈被打得愣了愣,心頭火氣,卻不敢發作,他心想,就當這是他兒子,可轉念又一想,不對啊,這要是他兒子,這麼大逆不道,早揍個半死了,算了,還是當祖宗吧。他也不管炙玄怎麼掙扎,把那熱乎乎的身體抱進了自已懷裡,頓時感覺挨近了一個小暖爐。

炙玄張嘴咬住了江朝戈的鎖骨,兩排小尖牙暗自使力。

江朝戈疼地“嘶”了一聲,舉起巴掌想揍他,但還是生生忍住了,只等炙玄自已牙酸松嘴了,他才挑眉道:“痛快了?”

炙玄咬牙切齒,燦金色的雙眸像熊熊燃燒的火焰:“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吃得骨頭都不剩。”

江朝戈嘲弄道:“我會努力修煉魂力,召喚祖宗大人的真身,讓您把我吃得骨頭都不剩的。”

炙玄白了他一眼,轉身拿屁股衝著江朝戈。

江朝戈抱著個軟乎乎的暖爐,頓時睏意襲來,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睜眼睛,江朝戈就對上一雙燦金色的瞳眸,他嚇了一跳,猛往後仰去,只見炙玄坐在他腦袋邊上,陰惻惻地盯著他,孟升則坐在一邊,正就著鹹菜啃饅頭。

炙玄道:“你召喚我的魂力馬上就要消失了。”

江朝戈爬了起來,他甩了甩腦袋:“什麼?”

炙玄加重語氣:“我,馬上,就要消失了。”

江朝戈一想到不用面對小祖宗了,差點兒笑出聲來,他輕咳一聲:“哦,您老先睡一段時間,等我修煉了……”

“不行。”炙玄毫不客氣地說:“到了老頭家,你要把我召喚出來。”

“可您不是不願意這副樣子……”

“你敢頂嘴?”

江朝戈訕訕道:“我沒有魂力,那是跟孟老借的。”

炙玄扭頭看向孟升。孟升忙道:“一定一定,炙玄大人您放心吧。”

炙玄垂下了腦袋,小手撫摸著自已的角製成的刀,不再說話了,只是身體在一點點消失。

江朝戈看著他小小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心裡突然有點同情這隻小異獸。

在消失的瞬間,炙玄猛地抬起頭,惡狠狠地說:“要是超過五天時間你就死定了!”

江朝戈心裡那點同情頓時煙消雲散,連點渣都沒剩下。

炙玄消失之後,江朝戈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有種翻身農奴的感覺。

孟升笑呵呵地說:“你能輕鬆幾天了。”

江朝戈抹了把臉:“真的還要把他召喚出來?他除了耍橫和叫我‘廢物’,也沒別的用處了。”

“是因為你沒用,他才沒有用處。”孟升扔給江朝戈一個饅頭:“他一旦被召喚出來,就不會像以前那樣處於沉睡狀態了,你要是隔得時間太久再召喚他,他會記仇。”

“可我沒有魂力啊。”江朝戈惡狠狠地咬了口饅頭。

孟升無奈道:“我再借你一次吧。”

江朝戈皺起眉:“到了你那兒,我要馬上開始修煉。”

孟升點點頭:“上路吧。”

沒了炙玄,他們趕路的速度更快了,不到兩天時間,就來到了位於天稜大陸中部的胡安城。胡安城依傍內陸最大的運河——周渠運河,城市繁榮熱鬧,常年有各地商販往來,是中部地區最富裕的城市之一。

倆人進了城,江朝戈被胡安城繁華的街景震撼了。天鰲城的外門關和這裡一比,簡直不足為道,街上商鋪鱗次櫛比,人潮湧動,小商小販隨處可見,叫賣什麼的都有。大街上就公然有魂兵使帶著自已召喚出來的奇形怪狀的魂獸亂轉,而市民們似乎都見怪不怪。

孟升指指眼前一個三層竹樓:“這是胡安城最大的魂兵器商鋪,能買到很好的玄級魂兵器和魂防具。”

“那天級魂兵器呢?”

“天級魂兵器哪兒是花錢買的。一般來說,天級魂兵器分兩種,一種是古人流傳下來的,這種天級魂兵器多作為傳家寶,代代相傳,也許會因為某些原因流落民間,或者被貴族天價收購,反正普通人是別妄想得到的。還有一種,就是新制造的。天級魂兵器因為取材於千年以上的異獸,魂力極高,沒有超強魂力和技術的魂器師,就算有異獸的原材料也不敢做,稍有不慎就會被吸乾魂力而亡,所以,通常只有那些已經名聲顯赫的魂器師,才有機會接觸到各種渠道送上來的千年異獸的屍體,有些魂器師,一輩子可能都沒機會碰觸千年異獸。天級魂兵器不是你有錢或者有魂力就能得到的,你還得有權,一般發現了一個天級魂兵器,都是先供皇族、大貴族挑選,如果魂識不契合,才會擴大範圍尋找契合的魂兵使。一把天級魂兵器能收買一個城邦、一個民族,這一點都不誇張。所以你運氣有多好,自已想想吧。”

江朝戈頓時有些心潮澎湃,想著自已背上背的這把破刀價值連城,真是喜憂參半,這麼看來,皇子殊是絕對不會放過他了。

孟升看透了他的心思:“皇子殊本來就是所有皇子裡魂力修為最高的,去年還得到了天級魂兵器,現在是如日中天,地位直逼太子,可惜啊,這小皇子就是性格太過傲氣,不是帝王的料子。”

“你怎麼知道怎麼多八卦?”

孟升瞪了他一眼:“這裡可是各地商販往來的胡安城,全國的訊息都能在這兒打聽到。”

倆人走著走著,走進了一個陰暗的巷子裡,孟升停在了一間破舊的平房前,開啟了木門上的鎖。

江朝戈深吸一口氣:“就這還用上鎖?”

“沒有五星酒店的待遇,真不好意思了,江老闆。”孟升推開門,門板吱呀作響,好像隨時會掉下來。

江朝戈踏進院子,環視一週,想著寄人籬下,也沒什麼脾氣了。

孟升推開一間小屋的門,捂住鼻子扇了扇往臉上亂飛的灰塵:“你自已打掃一下,就住這兒吧。”

江朝戈忍不住問道:“你說我這戒指和手錶,能賣幾個錢嗎?”

“你腦子進水了?”

江朝戈聳聳肩:“我就開個玩笑。”

孟升捶了捶背:“我得去睡一覺,你不要亂跑,一切等我睡醒了再說。”

江朝戈站在那間沒比茅廁大多少的小屋前,發了一會兒呆,他一時腦袋塞住了,想不通自已是怎麼從東平市的千平米帶泳池大別墅淪落到這般田地的。

他鬱悶地從院子裡的水井打了一桶水,拿上掃帚抹布,把那破屋子打掃了一遍,勉強有個擋風遮雨的地方,他也沒得挑了。

打掃完後,已是夜幕降臨,他明明勞頓了一天,卻沒有睏意。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他下了床,拆開層層布條,把炙玄刀拿了出來。

刀還是那把刀,斑駁、破舊、毫無生氣,但握在手裡那種沉甸甸的質感,讓人奇異地感到一絲心安。

江朝戈拿著刀來到了院子裡,雙手持柄,蹲著穩健的馬步,連做了幾個劈砍的動作。

他流浪街頭幾年後,被迫加入了當地一個組織,那組織的二號大哥,是個傳統武術愛好者,尤其喜歡舞刀弄槍,水平遠超業餘級,他曾經跟著二號大哥學了三年的拳腳和刀劍,不過那時候主要以匕首為主。他匕首玩兒得可是得心應手,像這樣的寬柄大刀,他並不熟練,但這不妨礙他調取少年時的記憶,回憶當時是如何用木刀練習劈、砍、挑、刺。

他舞動著沉甸甸的炙玄刀,刀刃破空之音在寧靜的月夜下透出一絲森冷的味道,江朝戈專注而沉靜的雙眸有著難以撼動的堅定,那份堅定超越了時空的侷限,終將大放異彩。

孟升翻箱倒櫃地找出了一本泛黃的舊書,扔到了江朝戈面前。

江朝戈拿起來看了看:“這是什麼?”

“這是天鰲城最好的武院——通天武院的魂力修行初級功法。”

“也就是……所謂的入門教材?”

“差不多,相當於咱們娃娃的小學課本。”

江朝戈嘴角有些抽搐:“小學……”

“天稜大陸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會找有魂力的人來鑑定是否具有魂識,如果有的話,五六歲的時候就可以送到離家最近的武院修煉魂力,學費不低,貧苦人家可以找貴族借錢,孩子長大之後要給貴族賣命幾年。這份初級功法是聖皇特許在大陸上流傳的,供上不起武院的人自行修煉,用這套功法至少可以修煉到三級魂兵使的魂力。”

“那再往後呢?”

“再往後就要去尋求更高深的魂力修習功法,高階的功法都是不外傳的。”

江朝戈嘲弄地一笑:“就是說我現在的等級跟五六歲的小孩兒差不多。”

孟升吐了口菸圈:“貴族家的孩子兩三歲就開始修煉了,你還不如他們。”

“我修煉到什麼程度,能把炙玄召喚出來?”

“要是奶娃娃的樣子,你修煉一兩個月就夠了,我說過,召喚魂獸是最低等級的魂力操控,很多有魂識,但家世貧寒,天分又不高的人,靠著這功法修煉出一些魂力,倒賣東西、打打散工,就夠全家吃喝了。”

“那我就一兩個月之後……”

“不行。”孟升果斷道,“我說過了,你不能得罪他。”

江朝戈嘆了口氣:“孟老,我不想讓你消耗修為,就為了召喚一個小兔崽子。”

“你聽我說。”孟升道,“有魂識的人,魂力修煉方向有三種,魂兵使、魂器師和魂導士。魂兵使是其中最多的,除了要有深厚的魂力,還需要強大的戰鬥力,魂器師則必須具備高深的學識,才能製造出好的魂器,而魂導士則是這個世界的醫生,擅長輔助和治療,魂導士只要不遭遇意外,壽命比普通人能長出一倍。魂兵使和魂器師的修煉方式是不衝突的,魂器師和魂導士的修煉方式也不衝突,但魂兵使和魂導士則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我開始一直往魂兵使的方向修煉,可是近幾年,我放棄了,轉而趨向魂導士,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我想活得久一點。”孟升嘆道,“我發現自已不可能成為多麼厲害的魂兵使,那麼不如活得久一點,說不定有一天還能回家。正是因為我修煉了魂導士的功法,所以我才能過渡一部分魂力給你,單純的魂兵使和魂器師是做不到這點的,說不定冥冥之中,這一切都是註定好的,偏偏讓我遇見你了,偏偏是你拿到了天級魂兵器,偏偏我能輔助你。小江,我把回家的希望寄託在你身上了,只是損耗一點修為,我認為值。”

江朝戈不知還能說什麼。他很想告訴孟升,別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他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他可以對自已的死活負責,但不能負責別人的,但是他最終沒說,也許是私心裡,他極其需要孟升的幫助,也許是,他真的不忍心打擊這個老人最大的念想。

“來吧,我來教你這套功法。”

孟升翻開功法,給江朝戈講解了起來。

江朝戈雖然沒有練過正統的武術,但也看得出來,這種氣血走經脈迴圈的功法,跟古人的內功心法差不多,入門容易,難的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辛勤修煉。

想到這個世界的人從孩童開始就修煉魂力,到了他這個年紀,最低也是三、四級的魂兵使了,而他卻是從頭開始,漫漫長路,他落後了二十年,空有一把好兵器,卻無用武之地,連他自已都對未來感到惶恐,孟升居然敢把賭注壓到他身上,也真是膽大。

修煉了一下午,倆人都飢腸轆轆,打算去覓食。

“小江,你會做飯嗎?”

“會,你家有什麼?”

“什麼都沒有。”孟升摸出錢袋掂了掂:“哎,上街看看能買點什麼吧,正好也帶你去見見世面。”

倆人離開家,此時正是日落前夕,街上最熱鬧的時候,滿街飄著飯菜的香味,酒樓裡賓客滿座,就連小吃攤子都座無虛席,可他們轉了一圈,孟升最後只買了兩把青菜,一小塊兒肉,和兩個饅頭。

江朝戈被他們的窮酸深深地傷害了。

孟升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麼:“咱們現在只能吃這個,都是因為你。那兩枚黑豹骨雕,是我從天鰲城的熟人手裡高價收的,打算帶回胡安城賣掉,夠我吃半年的,現在全便宜皇子殊了,哎,皇子殊也看不上兩隻黑豹,真是浪費。”

江朝戈道:“你就沒想過別的方法賺錢?”

孟升想了想:“等我魂導士的功法再修煉個一兩年,就能行醫了。”

“咱們說說眼下。”

孟升乾脆地搖頭:“沒有,我可不想去給富農控制耕地的牛,太掉價了。”

江朝戈拔高音量:“你都窮成這樣了,還嫌掉價?”

孟升比他音量更高:“嫌我窮,你自已賺錢去。”

江朝戈深吸一口氣,思考了一下要不要重操舊業,在街上順個錢袋什麼的,憑他這“飛龍探雲手”,絕對是輕而易舉的,可後來想了想,還是算了,就像孟老說的,太掉價了。

他環顧四周,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個賣珠花的小販,存在感相當微弱,攤前乏人問津。他把菜往孟升手裡一推:“你等等我。”他擼起袖子就過去了。

小販臉挺秀氣,就是天生一副愁容,見江朝戈過來了,也只是陰沉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要點什麼?”

江朝戈道:“這些珠花多少錢?”

“都是五個銅幣一個。”

“我幫你賣出去一個,你分我三成,怎麼樣?”

小販愣了愣:“啊?”

江朝戈舉起一個珠花,大聲喊道:“大家快來看一看,從海外異國遠道而來的珠花點翠,染料取自異域花朵,不但香氛迷人,還帶有魔幻力量。”

小販使勁拽他衣袖:“大哥,我這是從城東早市買的……”

江朝戈一下子把他推到了身後,低聲道:“閉嘴。”

他吆喝了兩聲,一對青年男女就走了過來,疑惑地拿起一個紅色的珠花:“這是異國來的?我怎麼好像以前見過啊。”

江朝戈微微一笑:“姑娘,你也許見過相似的樣式,但絕對沒見過相似的材質,這朵花的染料,取自異國一種叫做並蒂蓮的花,傳說這種花是一對被家族拆散的愛侶殉情後,被鮮血滋養,花瓣火紅豔麗,用這種染料染的珠花,一定要男子親自給心愛的姑娘戴在頭上,並蒂蓮裡凝聚的愛侶的意念,會讓你們天長地久,永不分離。”他說著說著,已經把珠花塞進了青年的手裡。

青年拿著花愣了愣,姑娘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嘴裡說著:“真的嗎?”

江朝戈笑而不語。

青年尷尬道:“老闆,這珠花多少錢?”

“十五銅幣一個。”

青年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乖乖掏了錢,姑娘歡天喜地地讓他把花戴到了自已頭上,還不住說著:“並蒂蓮,並蒂蓮,真好聽。”

把這對小情人送走後,小販瞪大眼睛看著江朝戈:“大哥,你……”

江朝戈沒搭理他,用手撥弄著銅板,拿走五個,把剩下十個扔給了他:“把攤子收拾一下,紅色的留一個,藍色的留三個,白色的留五個,黃色的留十個。”

小販怔怔地點點頭,趕緊收拾了起來。

孟升也走了過來,用無法形容的眼神看著他。

江朝戈繼續叫賣起來,每過來一個顧客,他就根據對方的年齡、談吐、衣著判斷對方的性格和財力,然後把每個珠花都瞎編一個好聽的故事,顏色越稀有的賣得越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賣出去了二十個珠花,賺了兩百多個銅幣。

江朝戈摸了摸兜裡的六十多個銅幣,這足夠吃頓好的了,他拍了拍小販的肩膀:“小哥,賣東西不要愁眉苦臉的,要笑,見誰都往死裡誇,男人好面子,把他捧高了,他不得不掏錢,穿得好的多收點,穿得差的少要點,一定別說你這是早市買的,你這就是海外異國來的,明白了嗎?”

小販用力點頭,看江朝戈的眼神都充滿了崇拜。

江朝戈拍拍他的肩膀,朝孟升走去:“走,咱今晚下館子。”

孟升朝他豎起大拇指:“你以前到底是幹嘛的?”

江朝戈一笑:“做點生意,混口飯吃。”

倆人找了間小飯館,點上幾個好菜,一壺酒。那是江朝戈來到這個世界後,吃的最好的一頓飯、喝的最帶勁兒的一口酒,他知道這一小壺灌不醉他,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真想大醉一場,稍微逃避一下現實。

吃完飯後,倆人回了那間破舊的平房。

江朝戈站在門外看了半天。

孟升道:“喝多了?進去啊。”

“孟老,我會讓你住上大房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孟升哈哈笑道:“有那功夫你還是抓緊修煉吧。”

江朝戈道:“孟老,把小兔崽子弄出來吧。”

“怎麼,想通了?”

江朝戈點點頭:“有他在,我能比現在勤快十倍。”有個熊孩子成天管你叫“廢物”,從某個角度來說,真是挺勵志的。

“好!”

在孟升的幫助下,江朝戈再次將炙玄召喚了出來。

熊孩子一現身,小鼻子就使勁皺了幾下,指著江朝戈大喊道:“你喝酒了,給我留了嗎?”

江朝戈一擺手:“我真不知道祖宗您也愛喝酒。”

炙玄白了他一眼:“現在你知道了。”

江朝戈看著熊孩子倒吊的眉眼和一臉的鄙視,心想,就著這表情,他今晚通宵修煉都不成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