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風開始有些蕭瑟。

又是雨天,車皮泛黃的公交行駛在城市間,雨水淅淅瀝瀝,空氣朦朦朧朧。

工作了一整天的紀言,抱著公文包,靠在窗邊的位置,昏昏欲睡。

呼哧。

到了站點,公交慣性停了一下,車內上來了一名男子。

車上這麼多空位,對方卻偏偏在紀言的鄰座坐下。

睏意上來的紀言,不想理會,但瞥見了男人手裡抱著的東西,忍不住問了一句:“叔。”

“你抱個高壓鍋上車幹嘛?”

白髮男子滿臉歲月皺褶,眼睛空洞無光:“不行嗎?”

“沒什麼,就是想起一部電視劇,畫面很相似。”

“但想不起來了。”紀言感覺有些涼,拉起了外套的拉鍊。

白髮男子垂落額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跟紀言傾訴:“這個世界,無藥可救了。”

“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很常聽的一句話。

許多被生活和社會被壓迫到絕境的社畜都說過這樣的話。

“所以,我想去那個世界。”

“那個世界?”

紀言挑眉,腦海裡浮現那個只存在於傳聞的世界,但沒人親眼見過。

因為死掉的人才有機率到那個世界!

看著生無可戀的男子,又看著那緊緊抱著的高壓鍋,紀言半開玩笑地說道:“叔,你不會想說高壓鍋是炸彈吧?”

“過於幽默了。”

白髮男子沒再說話,而是捻住一根氣閥下的細繩,用力一拉……

平靜的下午,人們如往常忙碌於自已的事,一聲巨響撕碎了這份寧靜。

高架橋上,突如其來的爆炸吞沒了一輛公交,滾滾濃煙包裹著火芒,衝入高空。

周圍的車子都被震碎了玻璃,一時間,現場混亂嘈雜成一片……

……

“嗯呃!”

像做了一場噩夢,紀言猛地驚醒過來。

坐起身來時,發現自已不在公交車內,也不在家中。

甚至,不像是原來的世界。

火紅殘雲的蒼穹,裝修怪譎的樓房,詭影搖曳般的樹,電線杆上眼睛嗜血的渡鴉。

這一切的景象,彷彿都在證實他的猜想。

“詭異城鎮?”

宕機的大腦,使得紀言表情僵硬,久久無法言語。

死後的人有一定機率進入詭異城鎮,這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不幸。

幸運的是,進入詭異城鎮的人會成為玩家,在完成詭異遊戲,滿足條件後,能夠復活回到原來的世界。

不幸的是,如果在詭異遊戲裡再死一次的話,便是灰飛煙滅,會比現實世界的死亡,痛苦折磨萬倍。

“我只是下個班,就被炸死了?”

一切發生的過於突然,讓紀言連罵孃的話都講不出來。

在他的周圍,同樣有幾個男男女女醒來,他們先是渾噩懵逼,很快都意識到了眼前的情況。

有人神情錯愕,有人陰晴不定,都不見重獲新生的喜悅。

大家都心知肚明,到詭異城鎮可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嘩啦啦。

這時候,周圍的房屋,突然之間都在快速地關窗鎖門。

那些在外逗留的小孩,也被大人拖回屋內,重重的關上大門。

屋內的原住民,看著這幾個剛到城鎮上的新人,都帶著一種冷漠和嘲弄。

“為什麼都在關窗關門?”有人不安地問道。

“不想給我們進屋。”

“每個房屋都限制一定數量的玩家居住,一旦有新的玩家入住,就必須貢獻更多的“貢品”。”

“他們不願接納新玩家,覺得是累贅!”

說話的是一個西裝男子,他望著所有封閉的玩家,以及天際垂落的夕陽。

臉色很難看:“而且,天快黑了!”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天黑後,又會怎麼樣?”

其它玩家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去詢問。

“我遇見過一個從詭異城鎮復活回到現實世界的人,他告訴我的這一切。”

西裝男子站起身來,脫掉了西裝,扯下了領帶,解開兩個紐扣。

“天黑後,如果玩家還不回到屋內,就會被視為垃圾,被不可言說的東西清理!”

“不可言說……那是什麼?”一個雙馬尾女生身體微微顫抖。

“詭怪。”

紀言開口,他也站起身來。

下一刻,他卻懵了。

他發現所有的人都異常的高,自已只能夠到他們的大腿。

寬鬆的衣服,完全裹住了他的身子,褲腳拖地,伸出稚嫩的小手,還帶著點嬰兒肥。

捏捏粉嫩的臉蛋,紀言眼神呆滯。

幾個男女看著紀言,也帶著一絲意外:“怎麼還有小孩?”

西裝男子瞥了眼約莫七八歲左右的紀言,眼神冷漠:“這小孩,難活。”

他朝著一邊的道路走去,其他的玩家連忙問:“你要去哪?”

“我說的話還不夠清楚嗎?”

西裝男子回頭瞥了眼他們幾人:“在城鎮逗留,必死無疑!”

“可……所有房屋都關上了啊。”

“那就找,找不到就硬闖!”

沒有再理會所有人,西裝男子加快了腳步。

可突然又停住了腳步,西裝男子想起什麼,回頭又對眾人要說什麼。

撲哧!!

話未出口,血泉衝起幾丈高。

西裝男子的腦袋不翼而飛,無頭的身體搖晃幾下倒在地上,鮮血滲透地面,染的暗紅。

一隻血眼渡鴉,落在燈柱上。

尖喙滴落著鮮血,眨動著血紅的眼睛,發出嘶啞的聲音,吐出人言。

“嘖,味道不怎麼樣……”

突如其來的血腥一幕,讓所有人瞳孔收縮,緊接著是女人的尖叫聲。

但尖叫聲瞬間戛然而止,那尖叫的女人,下一秒間腦袋也不翼而飛,脖子斷裂,鮮血噴灑。

所有人顧不得恐懼,求生的本能讓他們四散而逃,朝著錯綜複雜的巷子裡跑去。

“求求你們,開開門吧,讓我進去!”

“救命啊,快把門開啟,快啊混賬!”

潮溼的巷子內,陸續響起新玩家淒厲的求救聲。

沒有人開門,連窗戶都被鋼釘封死。

屋內的玩家,一邊聽著屋外淒厲慘叫的聲音,一邊若無其事地在家中享用著晚餐。

“看歸看,別開窗探頭,不然給他們跑進來,我們可要跟著遭殃。”

“那這些新玩家怎麼辦?”

“沒事的,等詭怪吃完了,也就安靜了,不會吵到我們睡覺。”

“……”

一條巷子深處,一個瘦小的身影鑽出來。

渾身汙穢黑泥的紀言,踩著寬大的褲腳,不斷往深處跑去。

“我究竟遭的什麼罪?”

臉上沾滿了淤泥,血腥的畫面刺激神經,紀言感覺此生都會有今天這樣糟糕。

後背很快襲來一陣寒意。

回頭望去,那血眼渡鴉正落在電線杆上,居高臨下盯著巷子裡奔跑的小身影。

翎羽沾滿了鮮血碎肉,渡鴉已經吃光了其它所有的新玩家,紀言是最後一個。

它沒有繼續進食。

不緊不慢跟在後面,更像是在玩弄著獵物。

最終,巷子的盡頭。

筋疲力盡的紀言,癱坐在地上,沒有再起來的意思。

血眼渡鴉發出嘶啞難聽的人言:“繼續跑。”

“不跑了。”

“不跑吃了你!”

紀言喘著氣:“來。”

“你喜歡玩弄獵物,我偏不如你願,反正都活不成。”

可能是不抱希望,紀言不知哪來的勇氣,朝渡鴉豎起一根中指。

“死烏鴉,我如果變成詭,第一個就把你燉了!”

血眼渡鴉轉著腦袋,張開尖喙,血淋淋的觸手從口中鑽出。

看著這一幕,紀言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身體卻是莫名地放鬆。

“這人生,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閉上眼,等了許久,卻沒有感覺到異樣。

紀言迷惑時,一個磁性的聲音突然響起。

“沒想到,出來散個步還能撿個宵夜?”

睜開雙眼,紀言表情愕然。

只見,淅淅瀝瀝的雨夜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打著雨傘的白髮男子。

男子面板慘白無血色,身形修長高挑,穿著一件長衫外套,黑色高靴踩著潮溼泥路。

那兇殘至極的血眼渡鴉,此刻正被他抓在手裡,撲騰著翅膀,發出尖銳的嘶吼。

瞥了眼角落裡,如同難民的紀言,白髮男子微笑問了一句:“小孩,我剛聽你說,想燉了它。”

“加雙筷子怎麼樣?”

紀言張了張嘴,想說話。

卻感覺大腦一陣眩暈,視線昏暗,隨後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