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外灘的街道，穿著白裙的女子邊走邊綰起一頭青絲，露出潔白的脖頸，一襲素白的連衣裙，映襯著她冷豔無暇的臉，即使那素淨的鼻樑上架著紅框眼鏡，也難掩秀色。
女子眼睛圓潤而烏黑，眼底卻微微閃著寒意，她抬頭看了一眼自已穿過金陵東路來到的聖約翰教堂。
哥特式的建築風格，尖頂上樹立著大大的十字架，尖拱形大窗戶和瑪瑙般的花窗玻璃很有藝術感，正面有三個連成一排的大門，外牆貼著石磚，有種史詩般的西方復古感。
女子從側門走了進去，教堂內燈火輝煌，祭臺上燃燒著數排蠟燭，一個有著褐色絡腮鬍子的白人神甫正安靜地袖手站在那裡，她一進來，他便將目光投了過來。
“女士，你很準時。”
“塞繆爾大人。”女人微微鞠躬，目光有些異樣地盯著他。“我已經不再為‘邊緣人’服務了。”
“只是一筆交易，女士，想必沒有子嗣的話，得到陸家的庇護也不會太長久，對不對？”塞繆爾神甫饒有深意地一笑。“不用跟我說你有多不在乎，你能出現在這裡，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有些傷害，是不可逆的，我也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罷了。”女人淡淡地道，低垂眼簾的眸子裡閃動著隱晦的恨意。“說說吧，我們的交易。”
“事成之後，丹尼爾主教會親自出手，給你修復殘缺的子宮，讓你恢復生育能力，相信你也聽說過醫神主教的名號，S級的治癒者，要做到這一點相信你不會在能力上有所質疑。”塞繆爾神甫自信中甚至帶了點傲慢地一笑，“多少患了癌症的高官顯貴，都在他的手中得以根治，想必你這位專精情報的高手不會沒有點概念。”
“如果不是衝著這一點，我也沒有必要大老遠從京都來到魔都這裡。”女人淡淡地道。“請他出手的話，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夏為有一款智慧導航定位晶片，它的總工程師甄應寶手中有全套的資料，你的任務就是從他手裡取得這個晶片的設計圖和資料，這對你的本事來說，不會是個難題。”
女人輕輕皺了一下柳眉，沉吟道：“夏為？那可是大夏首屈一指的科技企業，高層有軍方背景，這個任務簡直是摸老虎屁股，難度太高了。”
“能讓S級的醫神主教出手的任務，怎麼可能有容易的事情。”塞繆爾神甫低沉一笑，道，“規矩你懂得，如果你接受，我們這邊會盡力提供一切必要的幫助，但同時，如果違約，即使是陸家，也阻止不了地下世界對你的追殺，那麼，你的決定是？”
女人沒有出聲，皺眉沉思了起來，整個教堂陷入一片靜謐和沉默之中。
良久，她的聲音才響起：“好，我接受。”
。。。。。。
女人離開教堂的時候，人聲鼎沸的街道主幹道已經冷清許多，暮色已深，在街道上流連的人多已歸家。
剛走出金陵東路，一輛商務車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徐徐停了下來，女人眼中警惕之色閃起，雙手不動聲色地扣住了手腕上的拉環。
“師姐，上車。”駕駛座車窗落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女人一怔，看了一眼坐在駕駛座上朝她打了個隱秘手勢的戴口罩女子，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轉過車頭，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座，瞟了一眼雙手交叉抱胸前，老神在在端坐在後座的男子。
“自已人，不用擔心。”
“你怎麼找到我的？”女人拉上安全帶，皺眉問道。“林妍。”
“逛街，恰巧看到你去了教堂。那地方，可是‘聖堂'的分部。”輕踩油門匯入車流的女司機笑道。“去我的安全屋還是酒店？”
“你安排吧。”女人雙手抱在胸前，嘆了口氣。“我聽說，你也成功脫離了那裡，又何必在我面前暴露出來？”
“那自然是有把握不會被那幫臭蟲盯上。”林妍語氣自信地道，“況且，咱身後那位是我的護花使者，A級能力者，只要不是面對S級，自保綽綽有餘。”
“哦，未請教？”女人轉頭朝後座問了一句．
“傀儡師，朱離。”後座的冷俊少年頷道，道。“幸會。”
“他是你的男朋友？”女人看了一眼開車的林妍，問道。
林妍抿嘴一笑，道：“我老公。你找個大家族公子作靠山，我則靠高手老公保護我。”
橫了林妍一眼，女人朝後座道：“我的代號已經不再使用，張雪晴，你叫我晴姐就好。”
“好的，晴姐。”冷俊少年從善如流。
只要混過地下世界的聰明人，狡兔三窟那是常規操作，林妍把車駛離外灘後，很快轉入一個不起眼的老小區後面一棟平房倉庫裡。
雖然是個小倉庫，客廳佈置得卻很有咖啡屋的感覺，偌大的地方除了一個會客廳，便是羽毛球場大小的練武場，各種訓練器材一應俱全。
張雪晴平靜地看了一眼木人樁上的南瓜頭，那裡明晃晃地插著把狗腿刀，明顯是當飛刀旋打斬進去的。
“這個安全屋挺好，看樣子經常使用。”張雪晴道。
“能力者的體術訓練不能落下，自然是經常使用的。”林妍指了指練武場一角的墊子，“我跟我老公平時練習搏擊都在那，防身武技不經常練，肌肉記憶和反應都會退化。”
朱離朝她們點了點頭，示意自便，走上二層的閣樓，把空間留給她倆。
“師姐，坐吧，喝點什麼？”林妍脫下口罩，露出張雪晴熟悉中又帶了點記憶疏離感的臉。
“白開水就好。”張雪晴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還以為你會整容，那樣更有利規避組織的追捕。”
“換個身份躲避他們是必然，但整容代價太大，我受不了。遠離地下世界也是最好的方法之一，師姐又何必再去與‘聖堂'產生牽扯？”林妍用開水壺接好一壺礦泉水，在茶桌上按下煮水的按鍵，朝張雪晴問，“若是師姐有難處，我會竭力相幫。”
“謝謝，我也是沒辦法，要搭上S級治癒者的線。”張雪晴手指撥弄了下肩膀上的青絲，搖了搖頭道。
“為了跟陸大少生個孩子？”林妍沉默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圖。“看來師姐你挺衷情陸大少，值得嗎？風險太大了，跟聖堂S級治癒者打交道。”
“大家族裡混的女人，若沒有生育價值，被拋棄是遲早的事，更何況，我不過是外室罷了。”張雪晴微笑有點苦澀。“我的出身註定做不了正室，我也沒這念想，但有個孩子傍身，境遇肯定不一樣。”
“師姐，值得嗎？”
林妍的話讓張雪晴沉默了一陣。
兩人之間只聽到電煮水壺煮水的聲響。
“我也自問過，值不值得。”張雪晴平靜地道。“年紀大了之後，似乎年輕時不放在心上的事兒反倒重視了起來，比如後代，比如穩定的安全勝過朝不保夕的自由。”
“又或越是缺失什麼便越想補全什麼。有陸家震懾在，‘邊緣人’放棄了對我的掌控，即使是暫時的，也能有十年左右的陽光下生活的穩當日子，而這段日子，有個小生命從我肚子裡產生，看著他從一個小小的嬰兒長大，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幸福，我自私地想擁有。”
“陸雲重目前對我還算迷戀，但幾年以後人老色衰，很難說得準會不會被厭棄，有孩子在的話，至少我們之間有個牽絆，我若出事，陸家也不會坐視不管，老太爺對子孫的愛護在京城遠近聞名，衝著這一點，‘邊緣人’也不敢做太過。”
“如果出於這方面的考慮的話，師姐何不透過陸家出面請S級治癒者出手？”
“你太過高估我在陸家的地位，正是我沒有生育能力，陸大少的正室才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張雪晴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一個女人，會大度到幫情敵恢復生育能力產下會分掉一部分家產的孩子？”
“聽你這麼一說，師姐你以後的日子也不會是一片坦途啊。”
水開了，林妍給張雪晴燙了一個玻璃杯，倒上了半杯水放到了她面前。
張雪晴道了聲謝，淡然一笑道：“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大不了生於江湖死於江湖，為了心中的願景，搏一搏又何妨？”
“與聖堂合作的話，那幫白皮是否信守契約精神也得打個問號，他們可是有過翻臉不認人的黑記錄的。”林妍有點擔心張雪晴給聖堂耍了。
“哪個地下世界的組織不是如此？各憑手段罷了。”張雪晴看了一眼林妍。“小九尾，你就別進這一灘渾水了，好不容易脫離了那個圈子。”
林妍抿了一下嘴，道：“如果只是為了S級的治癒者出手修復，師姐能等的話，過多一年左右，我有個朋友的A級治癒異能或許能突破到S級，達到奈米微觀程度再生修復的治癒水平，那樣的話，師姐就不必為此與聖堂合作，再度踏入地下世界的圈子裡冒險。”
張雪晴聞言一怔，臉上露出喜色，但依舊冷靜地思索衡量了一番，含笑道：“心意我領了，A級與S級之間的瓶頸堪如鴻溝，不會那麼容易跨越的，看來你也在心裡有所計劃和準備，不甘心沒有自已的孩子？”
林妍俏臉微熱，微微點了下頭：“錢財、自由我現在都不缺，安全方面也有保障，有跟你一樣的想法不奇怪吧？”
“看來你跟你老公的感情不錯。”張雪晴笑道，輕輕喝了口熱水。“希望一切都能如我們所願。聖堂那邊，我自會處理好，不過是竊取商業機密罷了，屬實老本行，難得搭上S級的線，放棄太過可惜。”
林妍見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便沒有再勸。
“既然師姐已決定，我也不說多餘的話，當年的救命之恩，我一直銘記於心，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這是我的秘線，隨時能聯絡上我。”
林妍取出上衣口袋裡準備的一張小紙卡，遞給了張雪晴。
張雪晴接過仔細默背了幾遍，拿出桌面上的火機把紙卡在菸灰缸燒掉，點頭表示記下了。
張雪晴與林妍秘議了一陣，留下了她的聯絡方式，離開前感激地拍了拍林妍的肩膀，輕輕地擁抱了姐妹一下，低聲道：“謝謝，小九尾，不管我能不能成功，這輩子有你這個好妹妹惦念著我，已經值了。”
“若事有不逮，這個安全屋也是個去處，你儘管使用。”林妍塞給她一把鑰匙。
“好，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張雪晴把它收了起來，朱離已在車上等候，她上了車後便發動車子離開了這裡，送張雪晴前往她原定的落腳點。
看著後視鏡裡站在倉庫門口揮手送自已離開的倩影，張雪睛眼神柔和，嘴角勾起懷念的弧線。車子在寂靜的街道上行駛，漸深的夜晚，行人與車流也變得稀少。
“到人民公園的萬豪酒店即可。”張雪晴坐在後座，跟開車的朱離道。“謝謝你了，妹夫。”
“不用客氣，晴姐。”朱離應了聲。
“小妍能遇上你，是一種幸運。”張雪晴悠悠地道。“希望你們一直都好好的，不到萬不得已，別再踏入地下世界為妙。”
“能行走在陽光下，自然不願意在黑暗中蹣跚，只是，晴姐，這個世界本就光影交錯，不是非黑即白那麼分明，我們能做的，只有享受當下，作好準備應對未知的未來而已，命運這東西，無法預測的。”朱離道。
張雪晴沉默了一下，道：“有居安思危的想法，是好事，我現在相信你們一定能過得很好，比我好。”
“嚮往美好是人類的本能，多方謀劃爭取主動，我和阿妍為此作了很多準備，晴姐不必擔心我們，需要的時候，我們會是你的得力臂助。”朱離自信一笑，“我從阿妍口中聽說過你的事蹟，知道你的能耐，別的不敢說，給你打打輔助提供後援支援還是做得到的。”
“好，謝謝你和小妍。”張雪晴目光有些複雜，她本心並不想把師妹牽扯進來，但是，沒有陸家支援的話，她手頭的資源對於完成那個任務確實有些捉襟見肘。
先試試以前積累的人脈和暗線吧，真迫不得已，再讓小九尾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