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糕不過是點心,就沒必要放八仙桌上,放茶几上,祖孫三人樂融融地喝著茶吃年糕聊天,正開心著,院子外傳來粗獷的叫聲:“媽,大哥,我回來了!”
一個漢子頂著個雞窩頭邁進院子裡來,面板比較黑,鬍子拉碴不修邊幅,深綠色的外套一邊衣領都是歪的。
“大叔,來吃年糕。”鄒舒一看就知道是誰,爸爸的二弟,鄒賁,開大車喜歡吹牛的叔叔。
“哈哈,舒舒,面板又白了不少,快像娘們了。”
“陽弟和明弟呢?”
“在山下祠堂那玩,等會就會上來,不管他們,兩個皮猴子。”
鄒陽和鄒明是大叔鄒賁的兩個兒子,性子跳脫調皮,有時候大人都拿他們沒辦法。
“阿賁,大過年的你也不打理一下自已,理下頭髮衣服搞規整些。”鄒爸無奈地對二弟道
“嘿嘿,大哥,開車哪裡顧得上面子功夫,又不是坐辦公室的,要那麼好的形象幹嘛。”
就這一句話,鄒陽和鄒明的性子像誰一目瞭然。
吃了塊煎年糕,喝了杯茶,鄒賁就拿出了個藍色的按鍵手機顯擺:“車隊福利還不錯,看,給咱配了部諾亞3310,這手機皮實啊,砸核桃都沒問題,訊號也相當好。”
鄒舒撲哧一下就笑開了,挺熟悉的手機樣式,記得前世大學的時候自已用的也是這一款。
當年千禧年的時候自已剛上大學,現在這邊千禧年自已過了年才剛上初三。
諾基亞系列在智慧機沒有出現之前,那都是質量挺硬的存在。
“你這跑車的,確實有必要用手機,我在市裡家裡有座機,配小靈通就夠用了。”鄒爸一笑,“手機用著太貴。”
“這倒是,黑心的很,雙向收費還要月租,發簡訊都要錢,沒點錢的人用起來都肉疼。”鄒賁得意地一笑道。“市內一分鐘6毛錢,漫遊8毛錢,嘖嘖,一個月隨隨便便幾百塊。”
“你說的是校園卡吧?不是有包月套餐?”鄒爸道。
“包月套餐貴呀,雖然被叫免費,600元的主叫不限量,其他的套餐有通話時長限量的。”鄒賁一笑,“車隊老闆才沒心思給每個司機配幾百塊一個月的套餐呢,那是老闆自已才用的,手機可以買給我們,話費自理,所以我們也就有急事才打一打。”
“也是,校園卡沒月租。”
“就是貪這便宜,哈哈。”
扯扯這個扯扯那個,少不得又說了一下鄒舒上電視的事兒,鄒賁哈哈笑道:“大侄子可以啊!唱歌唱到上電視去了,讀書怎麼樣?成績那一塊?”
“還算可以,上高中是沒問題的。”鄒舒一笑。
“我那兩個兔崽子,老師家訪都投訴了幾回了,看樣子不是讀書的料,我那老婆又管不了,也是個沒用的,唉。”
“舒舒是獨生子,我跟你大嫂望子成龍著呢,家教要嚴,不過我家舒舒從小就省心,也是看孩子性格。”鄒爸吃完年糕喝茶點了根香菸,翹著二郎腿一臉自得。
鄒舒在旁嘿嘿直笑,爺倆那嘚瑟勁兒讓鄒賁一想到自家兒子就想拿皮帶抽。
正想著曹操曹操就到,兩個皮猴子嚷嚷著衝進院子裡,一個拿著竹條,一個手裡拿著個滷好的雀鳥腿兒吃著,鄒賁眼睛都瞪大了:“這麻雀腿哪來的?”
“哥拿著棍子在禾埂上亂打,竟然打昏了只麻雀,我抓著就跑去來喜伯孃家,她家正滷著鴨子,她幫我宰了雀兒,滷好後我跟哥一人一半,哥的已經吃完了。”鄒明才小學一年級,說話還有不少稚氣,一臉得意的鄒陽已經四年級了,臉上還有些桀驁之色,一看就不是聽話的主。
“這兩小鬼,還有這運氣,臉皮也甭厚了,還跑去來喜伯孃那,謝過你伯孃沒有?”鄒賁哭笑不得。
兩小鬼頭一連串地說謝過了,咋咋呼呼地又去搶煎年糕吃,奶奶臉上都是溺愛的笑容,還去給他們拿筷子。
“舒舒,等會帶你兩弟弟玩煙花去,小心點別崩著了。”鄒爸呵呵笑道。
“爸,煙花晚上玩才好看,要不我帶他倆去村口小賣部買點摔炮玩玩就好了。”鄒舒想了想,道。
“可別砸到人。”
“沒事兒,我看著呢,讓他們去炸禾塘裡的青蛙去。”
“哈哈,這主意也算可以,注意著點,別把乾草點著了。”
“這天氣不至於,昨天不是下過雨嗎?禾塘裡溼漉漉的,不容易著。”
小叔一家子則是除夕當天才到,小叔嬸算是在鄒爸三兄弟娶的媳婦裡頭最漂亮的了,有點明星像,但管小叔管得很死,尤其是抓錢抓得滴水不漏。
鄒舒猜小叔過得其實也蠻不爽,但他性子太軟,也是沒辦法。
過年祭祖、放鞭炮、村裡串門子聊天、給老人小孩發紅包,一年之中,也就這個時節山村裡最是熱鬧。
一直到年初一,鄒舒都是負責看著家裡四個弟弟到處玩,他性子喜靜,任由這幾個皮猴子上躥下跳滿村跑,只需注意他們安全即可。
鄒媽也是除夕就回來幫忙做廚,兩個叔嬸打下手,奶奶自然是樂得清閒,手插上衣兜裡,頭上戴個毛線帽子,這帽子有兩條長長的毛線圍脖,她特別喜歡。
尤其瘋玩了一天的孫子們回來奶奶奶奶的叫,她就高興得笑眯著眼。
年初二鄒媽沒有回孃家,因為鄒舒的外公外婆在鄒舒還是小學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孃家裡姐妹早早嫁人,三個兄弟也早早分家另過,想要相聚,老屋都塌了。
因此,鄒媽好幾年沒有回孃家,回去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頂多捎點東西回去給還在孃家種地的二哥一家子。
鄒爸的兩個耙耳朵兄弟,自然乖乖回去孃家那邊走親戚,於是到最後,便剩下鄒爸鄒媽一家子陪奶奶過到了年初六,鄒媽必須得回市裡開店,兩口子便告別母親回了城裡,鄒舒則沒跟爸媽回去,留老家打算過到差不多開學再回去。
整個山村陸陸續續走了不少人,又變得冷清了起來。
鄒舒倒是蠻喜歡老家這裡,每天起來寫一部分作業,然後在五線譜上寫些曲子,一個寒假,他的歌譜上已經寫下了差不多兩個專輯那麼多的歌曲。
開學後再找老師幫忙弄好歌曲版權,然後一首一首地把它們錄製出來,都是前世自已喜歡的歌,錄好後放音響裡自娛自樂挺好。
他完全沒考慮過,這些王炸丟出去會驚起多大的驚濤駭浪。
鄒舒是年初十的時候離開老家的,作業和複習資料疊得整整齊齊,作為上輩子教了一輩子書,這輩子還擁有異常深厚的精神力,堪稱過目不忘的他來說,學業從來不是問題。
不想在成績上太過受矚目的鄒舒,把分數控制在平平無奇的班級中游水平,低調,不做班幹部,過平靜的日子。
趁著還沒開學,深夜父母熟睡之後,喬裝後的鄒舒在黑夜裡穿行,來到了江南農林廠隔壁的老小區。
這個小區還是70年代的石米樓,就是牆面覆蓋了一層細碎石米的小樓,特別容易粘染灰塵,加上生鏽的鐵條防盜網,老舊得如同貧民窟。
鄒舒好容易找到了李康橋的又一匿財窟,一套只有60平米的小套房,兩房一廳,廚房窄小,發著一層油垢時間久遠的難聞味道。
鄒舒的手在牆面上搜尋,尋找牆內空洞所在,在他手指發出的精神力掃描下,李康橋藏錢的地方將無所遁形。
很快,鄒舒找到了目標。
在老舊的實木衣櫃後面,有塊可活動的牆板,輕輕拿起,露出又一個密碼箱。
“咔噠”一聲,在手電筒的照明下,鄒舒看清了箱子裡的東西,瞳孔微微收縮。
一把槍!
是的,一把小巧的左輪手槍,還配有十六發黃澄澄的子彈。
李康橋這膽子,看來不似明面上那麼普通。
這是打算真魚死網破之時,拉幾個墊背呢。
這李康橋,骨子裡也是個狠人。
除了槍和彈藥,這個箱子裡,同樣有二十萬不連號的舊鈔,兩條金條。
鄒舒古井無波地將這些戰利品全部丟進揹包裡,李康橋發現這裡給人端了之後,定然惶惶不可終日,甚至即刻出逃國外都可能。
鄒舒嘴角勾了勾,把箱子丟進牆體蓋上,復原好老舊的實木衣櫃,飛快地離開了這個破敗老舊居住的居民甚少的小區。
李康橋會有什麼下場關他這黑吃黑的小賊什麼事?
這些贓款鄒舒自然沒法存銀行,說不清來源,會有很多麻煩,但日常小額消費倒是不成問題。
比如買跟音樂相關的書籍,編曲教材、樂理進階等等,一直到開學,鄒舒要麼在家看買來的這些專業書,要麼就是玩客廳裡的電子鋼琴,鄒爸鄒媽偶爾看到也樂呵呵的,孩子願意學習,有哪個父母不樂意?
不知不覺,藍星大夏曆2001年,進入十五歲的鄒舒,進入初三級。
張靜怡走到音樂室前的走廊上,就又聽到熟悉的鋼琴聲響起,她已經見怪不怪了,輕輕推開門,果然看到鄒舒又在懟鋼琴譜練習古典曲目。
鄒舒一曲練完,便看到張靜怡坐在椅子上拿著個手機在那摁個不停,不由問道:“學校準你帶手機過來?”
“學校當然是不準學生帶手機的,不過我是特殊情況。”張靜怡頭也不抬地回了句,還在拿著她的小手機8210玩貪食蛇。“總分排名全年級正位第二名的優秀學生,多少有點優待。”
“原來你成績這麼厲害的?嘖嘖,第一名是誰?”
“徐錦秋那變態。”張靜怡道,“理科尖子,還得過奧數全國獎的傢伙,現在在五班。”
“男的女的?”
“你都不關注每次大考年級排名前十的人的嗎?男的啊,近視400多度的書呆子。”
“我主科成績普普通通,自然不會怎麼關注那些排名什麼的。”鄒舒一笑,由於保有著前生一輩子的記憶,他對讀書成績那些不會太過看重。
“不說成績那些了,下星期關淑妍要來嘉城開演唱會,你想去看不?”張靜怡關掉了貪食蛇的遊戲介面,抬頭問道。
“關淑妍?”鄒舒在家常看電視,倒是知道這個人,“她不是港城那邊的演員嗎?沒注意她唱過什麼歌,她唱歌行不行的?”
張靜怡那雙晶瑩的大眼睛眨了眨,笑了起來:“確實,她演戲的名聲大過唱歌,跟曼玉、嘉琳等人有無線九龍女之稱的存在,港城那邊的明星大多演得好唱得也不差,還不少走雙棲路線的,我覺得實力還不賴,當然比不上菲天后她們就是。”
“看來你對她還挺了解的,或者說以後打算也去做女明星?以後讀大學考北影還是央音?”鄒舒笑問。
“純粹愛好,沒那野心,就是音樂學院的話我也頂多考咱們這邊的星海音樂學院,出來後跟柳雅老師那樣做個音樂老師就很完美了。”張靜怡否認道。“你呢?”
“嗯。。我會賺點錢,然後買輛房車,到處走走停停,做個自由職業者。”
這輩子不想再被職業定位,也有足夠的實力去做自已喜歡做的事情,鄒舒很自然地說出了心中的嚮往。
張靜怡一怔,微笑:“你這想法挺特別的,也挺讓人嚮往,不過你的爸爸媽媽怕是不會同意,咱們客家人務實得很。”
“一方面我爸媽挺開明,另一方面,當有足夠的金錢打底的時候,能解決人一生中遇到的大部分的問題。”
“賺錢……還在讀書的我們,感覺還很遙遠。”張靜怡嘻嘻一笑,“初三了,讀高中的時間還比較近,但是高中三年,讀個大學本科四年,這裡就去掉了七年,真正走出社會去生存,好多年呢。”
“時光如白駒過隙的。”鄒舒淡然一笑,“現在覺得還遙遠,到了那時候你可能又會覺得太短暫了,對了,這個星期六日,我打算去原野錄音棚那邊做些歌曲,上次我忘記留你爸朋友的電話預約,能幫幫忙不?”
“你又有新歌?預約那是小問題,不過柳雅老師也說過,原野錄音棚那裡的裝置沒省城的好,多少可能會有些不夠完美。不要緊嗎?”
“我覺得吧,對於我們這些音樂發燒友來說,足夠了。”鄒舒一笑,“我寒假學了編曲那些,想實踐一下。”
“行,我幫你安排,到時看看你弄了什麼樣的新歌。”
“好啊。”
“舍予,我覺得你也該買個手機,這樣星期六日好聯絡。”張靜怡晃了晃手裡的8210,示意了一下,“我這款貴一點,快3000元了,但有便宜的,3310不過一千多而已,有必要的話你可以考慮一下。”
“你說得對,確實需要弄個,我到時去買個3310。”
鄒舒想了想,點了點頭。
反正手頭上有錢,買個手機而已,星期六日出門爸媽有事也容易找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