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不說話,不喜歡嗎?”

少年牽著馬,語氣溫柔,又有活力,“哎呀,不喜歡就再換唄,又沒事兒,逃荒路上那麼無聊,也給我找點事兒做唄。”

朱思雨聽到有人回答,“喜歡。”

後來有更多的人回答,“喜歡。”

連隊伍裡年紀最小,受折磨最多的小花(葉夏),四丫(葉秋)也小聲說著,“喜歡。”

她低著頭,沒有回覆。

少年溫柔的面容,語氣,讓她想到了張竹,她知道他不是他,但生理性的噁心她控制不住。

若不是自已強撐著身體,恐怕早就吐出來。

“你不舒服嗎?”

那少年不知何時走到自已身邊。

朱思雨繃緊身體,瞪著眼睛,搖頭。

少年像鬆了口氣般,“沒事就好,也怪我,沒注意時間,你們身體不好,又走了那麼久,先休息會吧,休息完再繼續趕路,若是覺得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喊我!”

“這果條一人一根。”

女人們沒想到只是一起逃荒的第一日,第一個晚上,就能吃上這種從未吃過的珍貴食物。

沒人敢接。

葉芸卻挨個遞過去,“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趕緊吃,別留著,我還有食物。”

朱思雨拿著果條沉默。

剛剛他靠近自已時,竟沒有想吐了……

她以為他的靠近會讓她控制不住失態,明明剛剛還有些反胃。

但為何……

朱思雨看著果條,果條瑩潤漂亮,氣味香甜。

他會是好人嗎?

她不敢期待。

往後的日子,大家一起晝伏夜出趕路,少年處處關心她們,關注她們。

在他眼裡,她們不是骯髒失貞的棄婦,更不是一無是處的累贅。

他說,“女子的純潔從不是靠身體決定,也沒人有資格評價你們的身體,過往。”

他說,“掌權者多為男性,但若沒有女性,他們連出生的資格都沒有。”

他說,“往日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他說,“哭,笑,傷心,激動,都是人的情緒,我從不覺得丟人,更不會覺得擾人。”

他說,“我是屬於我自已的,我支配我自已,你們也是。”

無數句從未聽過的話從他口中說出。

振聾發聵。

朱思雨看著新發的果條。

他是好人。

他與所有人都不一樣。

她與隊伍裡的女人們一樣,在逃難路上被葉小公子保護,關注,珍視,安慰。

即使她因為牙齒,並不常說話,也會得到葉小公子關懷。

......

叶音。

叶音......

他給她起的名字叫叶音,他喚她阿音。

於是,她開始回應這個名字。

她想用這個名字,埋葬過往,忘記過往,像葉小公子說的那樣,向前走,向前看。

但她如何能忘掉。

從前那麼疼她愛她的家人,皆因她而死。

典妻後,十月懷胎,卻保護不了親生骨肉,眼睜睜看著只出生片刻的孩子,被人溺盆。

兩次難產讓她格外怕痛,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對父親,對母親,對大哥,對二哥,她愧疚到窒息。

逃難路上被葉小公子治癒的心,反覆被撕裂。

……

她結過婚,卻被丈夫簽下典妻紙約,賣給別人。

她的身體還為那人孕育過兩個孩子。

她說不出口,便更難受。

她與其餘人是不一樣的。

她更髒。

叶音抱著林歡顏,眼淚如泉湧,心臟處像有一把刀,無情割裂,“歡顏姐,我好痛,我好痛。”

林歡顏紅了眼眶。

即使叶音從未提起過去,但她理解。

就像娘曾經說過的,“女人,一旦愛上一個人,便會跌到塵埃裡,再也爬不起來。”

“她會審視自已從前種種,只求做事做人,完美純潔無瑕。”

“但這世間,何來完美之人?”

一旁的葉星撐著木盆起身,彎腰抱住叶音兩人,同樣淚流不止。

......

董家村村後。

荒田。

四處人影在地裡忙活。

葉衛拿著黑色長矛戳向地面,輕輕一挑,原本硬的跟石頭一樣的土地瞬間變得鬆軟。

這動靜讓他驚得瞪眼,戳地速度不斷變快,直直戳到邊埂,又掉頭繼續。

楊夢與葉白坐在矮凳上拔草,見葉衛動作輕鬆,開荒速度之快,心底都不平靜。

誰能想到葉小公子與小衛,竟然用長矛,黑劍刨地?!

恐怕說出去都沒人信,甚至還會被罵糟蹋好田,糟蹋糧食。

真真是開了眼。

沒錯,葉芸用的劍開荒。

四人頂著太陽幹活,聊天,刨了約三分地後,楊夢才注意到,今日竟一點都不熱。

她抬起頭,發現陽光刺眼,地面被曬出一層迷氣。

不對......

太陽這麼大,不可能不熱啊......

貧瘠的思想讓她想不出原因,更不會往衣服上想,她看向葉芸,葉芸正專心刨地,偶爾對“嘰嘰喳喳”的葉衛翻白眼,動作雖奇怪,但不影響人好看。

楊夢只偷看幾眼,就急忙收回視線,繼續拔草。

田地附近的草乾枯大半,存活下來的野草根葉又韌又刺兒手,兩人費了好些功夫。

葉芸則跟鬧著玩一樣,一會戳一會刺一會將黑劍當鏟子用,看的葉衛不斷拍手,也想試一試。

葉芸可不讓他亂搞,“別別別,你戳你的。”

“好!”

四人幹到晌午,依舊沒人覺得熱。

葉白捂著嘴,有些口齒不清,“夢姐,好奇怪,我不熱,你好像,也沒出汗。”

楊夢點頭,“可能,可能是葉小公子,歡顏不是說,葉小公子又變強了嗎。”

“奧,我知道了。”

葉明明小跑過來,喊著,“葉小公子!夢姐,阿白,阿衛,飯做好了!先吃飯吧!”

葉芸收起黑劍,“小衛子,收工!”

“好嘞芸哥兒!”

“夢夢,凳子就放在地裡,不用帶回去。”

楊夢被這親暱的稱呼喊得紅了臉,放下凳子覺得全身都熱起來,“好,好的。”

幾人跟在葉芸身後,葉芸哼著歌,葉衛拍手,“芸哥唱的是什麼啊?真好聽!”

葉芸昂頭,表情神氣,“這是我們那裡著名歌王唱的,《稻香》!”

“哇——!太牛了!”

楊夢好奇問道,“歌王,是不是唱曲的王?”

“哈哈哈,差不多差不多,你們也覺得好聽?”

三名女人星星眼,用力點頭,“嗯!”

雖然沒聽懂,但那可是葉小公子說的歌王!歌王!歌王唱的怎麼會不好聽呢!

恐怕就連縣太爺都沒聽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