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就像一場夢,而此刻才是夢醒時分。
從那天以後徐楠就又莫名的失去了洪方北的訊息,他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影子,無影無蹤。
徐楠雖然知道他工作的特殊性,但還是在心裡暗暗失落,不明白即使有任務怎麼就不能發個資訊通知一聲呢?她發誓等下次遇見再也不要理會他。
日子就這樣依舊按部就班的過著,她還是每個星期去一次方國峰那裡,他的身體狀況很好,不用過多的擔心。
本來不需要她繼續過去出診的,但是在方國峰的要求下,由每個星期去一次延遲到每月一次。
很快就到了六月初一的日子,正好又是禮拜天。徐璐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場買菜準備包餃子。這個日子對於她們家來說這是比較重視的,在她們老家會稱這個日子為過半年,家家都要包餃子,還得跟祖宗上墳,只不過現在不在老家也就沒有那麼多講究。
在徐璐的催促下徐楠才不情願的給爸爸發去資訊,大致意思就是要注意身體之類的。其實並不是不想他,而是不想跟那裡現任阿姨和那個才上初中的弟弟分享父愛罷了,即使他們都很隨和。
看到女兒主動發來的資訊秦安陽開心不已,他自知這些年虧欠女兒太多,一直想透過金錢來彌補這份父愛,可是她總是雲淡風輕的拒絕,不給他任何機會。
當他聽前妻說女兒的男朋友家人指責她,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而退婚的時候,就準備好現金和各種彩禮要登門拜訪時被她們攔住了。金錢買來的婚姻根本不能持久,所謂的門當戶對只不過是物質上的不相上下,而她想擁有的是精神上的共鳴。
寧缺毋濫,這是她的座右銘。
方國峰打電話過來邀請她去家裡吃飯,被她婉言謝絕了。
莊敏看著滿臉都寫滿不開心的方國峰心裡瞭然,她輕笑出聲:“糟老頭子這是比兒子還著急,你兒子還矇在鼓裡,人家姑娘要是知道你的心思還不知道會不會同意呢!依我看,還是跟你兒子說說,他覺得合適你再當紅娘牽線,怎麼樣?”
“你兒子什麼樣子你還不清楚?上次相親直接把姑娘給嚇跑了,這次再嚇跑了人家,我看你怎麼辦!”方國峰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不用擔心,是你家的跑不了,不是你家的留不住。”
“首先你這種思想就有問題,一輩子不能隨遇而安,無慾無求,遇事要乘風破浪,勇往直前!”邊說邊一臉嫌棄的表情。
“我不跟你爭辯,你說的都對,好吧?今天你兒子回家就不要刺激他了,我們一家三口安安靜靜吃頓飯。”
“今天過節,家裡也吃餃子吧,我還記得我們老家也有這種習俗,只是離家太久了對這些都已經淡漠了。”
莊敏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神情有些無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就去了廚房準備做飯。本來他們家是有保姆的,但是兩人都忙碌了一輩子根本不習慣突然退休後的清閒日子,所以就辭退了保姆,家務事都親力親為。
跑步回來後剛剛洗完澡的洪方北正擦著溼漉漉的頭髮走出浴室,看到客廳裡發呆的方國峰有些詫異:“老首長在想什麼呢?”
“中午你媽包餃子,吃完飯我們去給你乾爸上墳。”
洪方北擦著頭髮的手停滯了一下,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表,顯示日期是陰曆六月初一,他瞬間明白過來遂點頭應著。
當洪方北攙扶著方國峰站在洪偉碑前時,他看著照片裡那個年輕的擁有陽剛之氣的大男孩有些失神。
方國峰慢慢蹲下去坐在碑臺前接過洪方北遞過來的酒杯輕輕灑在地上,低沉暗啞著聲音說:“洪偉,今天過節來看看你,咱哥倆喝一杯。”
說完自已也喝了一杯,又吃了飯盒裡的餃子。
“咱兒子什麼都好,就是缺一個媳婦兒,不過你不用著急,我已經給他找好目標了,等他有了媳婦帶來給你認識認識。你看啊,我都老了你還是這麼年輕,真是不公平。”
話說到這裡淚水早已洶湧而出,還想多說些什麼卻早已泣不成聲。
他用力搓了把臉,慢慢止住淚水,控制好情緒後又慢慢的端起酒杯淺酌起來。
“我現在老了,身體各種毛病,醫生讓我戒酒,今天跟你喝酒算是破戒了,畢竟咱們可是生死之交不同於別人。你以前常說喝酒就餃子,越喝越有,今天我就帶了你嫂子包的餃子,你嚐嚐,可好吃了。”
立在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洪方北慢慢蹲下去握住他握住酒杯的手,低聲勸慰:“爸爸,你不能再喝了,你和乾爸聊聊天吧。”
方國峰沒有堅持,放下酒杯後就看著洪方北把檯面收拾乾淨,把帶來的那束花放在臺面上。
“爸爸,你跟乾爸聊聊天吧。”說完對著洪偉的墓碑磕了幾個頭後煞有介事的說,“乾爸,你和爸爸聊會兒天,我給你打掃衛生。”
當年在戰場上洪偉為了救受傷的方國峰撤退犧牲了,用他的話說,自已本來就是孤兒,也沒有妻兒老小,死了也就死了,什麼都沒有牽掛,可是方國峰不能死,他上有父母,家裡還有妻子和兒子都在等著他平安回去呢,就這樣洪偉永遠留在了那片土地上,而他也讓那場戰役留下的舊疾跟隨了自已一輩子。
回家後方國峰就讓兒子改姓洪,因為他不能讓洪偉斷了後。以至於親爺倆姓氏不同,除了極少數親密關係的人才知道兩人是父子關係。
戰爭是殘酷無情的,而唯有真實永世存在。
一直到太陽西斜兩人才準備回去,墓碑已經被洪方北擦拭的乾乾淨淨,在夕陽的籠罩下顯得更為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