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惜則是一直不願提起這些事情,他知道這會讓黎明生氣,所以他不願意去坦白。
有時,越害怕傷害他人,會帶來難以彌補的災禍。
黎明和裴之惜的成績出來時,裴之惜興奮地在電話裡叫出來,“阿黎!我成功了!我們可以一起上南城大學了!”
“嗯。”黎明看著自已可以上北城大學的分數,淡淡回應,心裡做著計劃。
裴之惜在電話那頭暢想著兩人的未來,黎明則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
語畢,“媽,你覺得我去北城大學怎麼樣?”黎明再次撥打電話,打給陳麗媛。
“北城嗎?可以啊,那是很好的學校,你做什麼決定,媽都支援。”陳麗媛給予黎明極大的鼓勵,黎明一開始以為陳麗媛不會同意去那麼遠的地方,南北相隔得不是一點。
得到準確的回覆,黎明下了決心。
填報志願那日,兩個人,寫下不同的地方,南與北。
南與北的相隔不是學校,不是人,是心,是徹徹底底地死心。
等久瞭解釋,人也會為此獨自尋找更多的答案,可那都不是正確的,心像是橫著一道路,延伸東西,隔別南北。
回學校拿畢業證的下午,炎熱的夏天,乾燥狂熱,年少的青春有著說不出的熱血,人人都報上自已的喜訊或是懊悔,回憶或是展望,唯有黎明沒有出現。
裴之惜問了班主任,黎明上午已經拿了畢業證,說要提前離開。
怔在原地的裴之惜瘋狂地追問黎明去了哪個大學:北城大學。
統計表上硬生生地寫著事實,班主任還笑著說,“黎明這個孩子是厲害啊,本來以為之前她那股勁想一直留在南方,結果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一聲不吭跑北方去了……”
裴之惜魂都沒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本來,高二的徐仰明還在課間跑到高三想給裴之惜和黎明慶祝一下,結果他剛到班級門口,見到裴之惜將要發火的怒視表情,轉頭就跑了,上趕著捱罵,他可沒那癖好。
可有人就願意。
周舟笑著走到裴之惜面前,“裴之惜同學,我……我也考上南城大學了,以後希望可以跟你好好相處。”周舟的成績在學校裡也不差,除了家裡困難了一點,在努力上卻從不輸任何人。
裴之惜嘴裡還喃喃,根本不看周舟一眼,“阿黎……阿黎……為什麼要……這樣……”
周舟聽見裴之惜呢喃黎明的名字,眼神暗了暗,看似不經意地說,“黎明呢?她也去南城大學了吧。不過今天都沒見到她,你們倆是因為上次那個事吵架了嗎?”
面前的少年眼皮抬起,眼神冷冽,怒目圓睜,他朝著周舟嘶吼,“什麼事?你說什麼事?”
周舟被嚇了一跳,“就是,西餐廳,你跟別的女孩吃飯的事,都是個誤會吧,我想讓你們把誤會解除的,就跟黎明說了。”
裴之惜大手抬起一揮,一巴掌重重扇在周舟臉上,響聲讓一旁教室裡的同學們都轉了頭,驚住看向裴之惜,“滾。”
不可置信的周舟用手捂著臉,臉上豆大的淚珠滑落,嗚咽著聲音跑開。
裴之惜拉著徐仰明趕到黎明家樓下,手機不停地發著訊息,打著電話,他的不行,他就換徐仰明的手機,還不行,實在忍不住的他敲了門。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婦女,“你們是?”
“阿姨好,我們是黎明的同學,想問問黎明去哪了?怎麼沒有去學校。”裴之惜的問題有許多,但話到口卻無法問出,像是懸停在半空的過山車,驚恐得戛然而止。
“哦哦,你說黎明啊,黎明去畢業旅行了啊,她沒跟你們說過嗎?”陳麗媛手扶著門把手。
“那她的電話怎麼打不通呢?”
“這個點,應該登機了吧,你晚上再試試。”陳麗媛笑笑。
“那黎明去哪了,阿姨知道具體地址嗎?”裴之惜雖然急切,但該有的教養還都有。
“這個,她連我都沒說,我也不知道。”陳麗媛搖搖頭。
裴之惜低下頭,“謝謝阿姨。”
離開後,裴之惜還是蹲在樓下,一遍又一遍地試著電話,一遍又一遍地發著訊息。
“要不然先回去吧,這麼久了,手機都要沒電了。”徐仰明勸說著,真是跟著這哥們,天天蹲在小區樓下吹冷風。
夏夜的風並不是很冷,只是輕涼,綠葉在昏幽的路燈下顯得柔和,並不扎眼,亦如黎明給人的感覺,是亮的,卻舒服。
六月畢業季難道真得是分手季嗎?
裴之惜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他將熬過一個失去黎明的苦夏,也將難熬每個沒有黎明,永遠處於黑暗中的明天。
我們在夏日相識,掀起微涼的風,我們在夏日分離,吹出苦澀的味。
黎明這次出來得遠,在倫敦,所以一般沒什麼事,她也不打電話給陳麗媛,怕國際話費太貴,也怕時差問題。
這陣子,黎明聽到“阿黎”,“黎”這樣單字的字眼都會難受,犯惡心,所以她乾脆為自已起了個英文名,“Coco”。
下了飛機後,她收到了裴之惜瘋狂的電話和訊息,她給裴之惜回了電話,只是他欲言又止的扭捏,還是沒有任何解釋,黎明也不知道自已在期待什麼,又在等待著什麼,她從不拉黑裴之惜,電話也會接,只是不說任何話,反而就那樣靜靜等著裴之惜有任何真正的回應。
她一直相信裴之惜總會在下一次聯絡有坦白,所以她一直靜靜等著,甚至有一次,裴之惜喝醉了酒,黎明開著電話,整整聽了一整夜裴之惜的嘮叨,話裡話外只有關心和懊悔,卻還是沒有黎明想聽的,可這讓裴之惜燃起希望,至少黎明還沒有徹底拒絕他,所以讓他更加抗拒坦白那件事。
霧都的夜是潮溼的,還細細下著雨,黎明收起雨傘,走進一個店門,“Excuse me.(打擾一下。)”
“Welcome.(歡迎。)”店內的有位男聲響起。
“Pack this cow lactose for me, would you? Thank you.(幫我打包一下這個牛乳糖,可以嗎?謝謝。)”
“Yeah.(可以。)”
男人的臂腕處的衣袖被捲起,小臂呈現麥色,看起來十分有力。
“Can i borrow a pen? Thanks.(能借支筆嗎?謝謝。)”黎明從口袋裡拿起一張小紙條。
“Sure.(當然。)”
黎明趴在櫃檯上寫下:我們分手吧。——黎明
“中國人?”男人頭髮長長,看不清神色,但卻能語氣中聽出喜悅。
“嗯哼,你也是嗎?”黎明寫完,塞進牛紙袋裡,心情好好,明天就給他寄回去。
“當然,我還以為這邊位置這麼偏,不會有中國人。”男人擦了擦手,笑了笑。
“上次誤打誤撞過來吃過一次,感覺味道很好。”黎明客氣地回話,從牛紙袋裡拿出一個糖,糖外有著灰色包裝袋,與櫃檯的灰色相融,“既然都是中國人,那這個送給你。”
男人微微頷首,“謝謝。”收起糖放入口袋,男人還要工作,等黎明付完錢又給別人裝糖。
黎明離開,門被拉動,帶動了門內的鈴聲,清澈明朗的聲音蘇爽著黎明的內心,她是激動的,因為她終於不想在等那毫無意義的解釋了。
雨在落,像天與地的不捨,像天與地的虔誠,像天與地的惜別。
男人跟出,“黎明!”
許久的日子,再次聽到自已的中文名,黎明心下一顫,在潮溼的夜中帶著一動有一動的跳動,心跳的聲音十分清晰,轉頭看到提著一袋牛乳糖的男人,黎明善意地微笑。
“如果自已喜歡吃,就多買給自已,分手快樂。”男人跑到黎明面前,把紙袋塞在黎明懷裡,聲音柔柔,黎明的眼裡閃過訝異,正欲想要問牛乳糖的錢。
男人快步跑走,背對著黎明,擺擺手,“希望我們能夠再次相見,黎明。”
黎明愣了一會,回到店裡,被告知男人已經下班走了,那袋牛乳糖已經付錢。
本想付錢給店長,讓店長轉交,又被告知男人是特意為別人頂班過來幫忙的,黎明無奈,開啟牛乳糖,發現這一袋裝得比她自已買的那一袋多了近乎兩倍。
她實在無奈,她把牛紙袋裡的糖拿出了一些,又偷偷塞了錢進去,把紙袋遞給店長,“If you meet him, can you help me give it to him?Thanks.”
店長點頭答應。
黎明再次走出店門,心裡懷揣的是不一樣的滋味,是喜悅,是感動。
沒想到出來一趟還能遇到好人。
裴之惜收到黎明的牛乳糖徹底自暴自棄,整日整日地在黎明小區門口的地攤上喝啤酒,把牛乳糖當寶貝一樣一直放在身邊,甚至老闆都看不下去。
“難道黎明就希望看到你這樣嗎?”徐仰明實在看不下去。
“我從小就崇拜的大哥現在是這副樣子?你真有病嗎,裴之惜。”徐仰明不停地斥罵裴之惜。
裴之惜垂著眼皮,還是一口一口喝著啤酒。
“小夥子,既然對不起人家,那就道歉啊,在我這喝酒算什麼?”老闆嘴裡說,手上的串烤不停。
雖然老闆也想賺錢,但這麼喝,萬一喝死了呢,這小夥子看起來這麼年輕。
“阿黎從不會聽我無意義的道歉,都怪我,都怪我不應該去談那個合作的。”裴之惜嘴裡嘟囔。
裴之惜陪的女孩是裴家最近接觸的一個合作案總領人的女兒,他怕考不上南城大學,還沒有點成就傍身,給不了黎明好生活,所以他一邊隱瞞著黎明,一邊在女孩身邊談笑風生。
他算準了黎明永遠不會踏入那間西餐廳,可是他卻放任了周舟在那打工,他以為沒事的,可是釀成的災禍並不證明著這一切都沒事。
那日他只是忐忑黎明清楚,但黎明並無二樣,他也不想讓黎明知道,就因為他清楚,黎明曾說過,如果他是這種人,黎明會跟他絕交。
所以直至現在,只要面對黎明,他就無法說出自已所做出的一切,他是真得害怕了。
“那就做出點成績啊,讓黎明看到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徐仰明怒吼著不爭氣的裴之惜,甚至喊得有點累,喘著粗氣,正準備也放棄裴之惜。
“嗯,走吧。”裴之惜站起身,懷裡還抱著牛紙袋,他至少要讓黎明明白自已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的未來。
徐仰明被這一出整得愣愣的,但還是跟著裴之惜走。
那日以後,裴之惜進了家裡的公司,裴之惜瘋狂地在集團裡彰顯著自已過人的領導才能和商業嗅覺,讓惠凌集團比以前更甚。
裴之惜最常待的地方不再是徐城,也不是南城,而是北城。黎明去北城大學後就換了電話號碼,他不知道是多少,所以他只能一遍一遍看著手機裡高中的聊天記錄,從頭到尾,他甚至熟練到幾年幾月幾日,黎明發過什麼,他都銘記於心。
他在北城大學的附近買了一套房子,回“家”的定義也從回徐城變成了回北城。
每每助理聽到“回家”,也心有靈犀一點通地停在北城大學附近。
裴之惜的家裡給裴之惜最大的特權,他可以不一直待在南城大學上枯燥的課程,但他必須為公司做出成績。
他為了能夠最大自由地來回北城,選擇跟自已的父親籤對賭協議,一共大學四年時間,裴之惜必須要讓惠凌集團的規模範圍擴大到原來的兩倍,不然在四年後必須飛往國外去完成在外貿易的建成,只是不知這一去要多久。
裴之惜簽下對賭協議的那一刻,手都是抖的,他分析過利弊,如果大學四年不能自由地去見黎明,那他以後可以日日見,如果大學四年能自由地見黎明,那他以後並不一定能見到,孰好孰壞,一眼而知。
可是裴之惜還是選擇了壞的選擇,如果這點都完成不了,那他又怎麼說給黎明很好的未來,在外人面前,還只是個堪堪夠得到南城大學分數線的人,又或者做不到的他確實不該見黎明。
聽說到這些,並不是讓黎明很意外,因為裴之惜的性子,她比誰都清楚,如果裴之惜前面是牆,那他如果不撞破,應該不會相信牆後是懸崖峭壁,亦如當年他對她的表白。
最讓黎明意外的是,這些都是周舟找她來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