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君義把黎明送到家門口,黎明插入鑰匙,寧君義就那樣看著她的背影,開門的“咔噠”聲響起,黎明要進家門了。

熱戀中的人是這樣的,寧君義目不轉睛,黎明也不捨地回頭。

即刻,黎明飛快跑了幾步,與寧君義撞了個滿懷,意外地率先提出,“寧君義,以後如果有空,你能不能講講自已的缺點啊?”

“怎麼?”寧君義雙臂收緊,兩人緊緊相擁,似是要融入對方的身子。

“感覺你優秀得不真實。”

“哈哈,這算變相誇我嗎?”寧君義嘴上不露聲色,但手卻微微鬆開,因為被抓住而晃神。

“才不是,你知道的。”黎明鬆開環抱住寧君義脖子的雙手,“我走了。”

寧君義的手還攬著,鬆鬆垮垮,黎明隨便用力都能分開的那種,只是黎明還在他的懷裡,他給了黎明十足的選擇性,“別動。”

聲音低啞,喉結滾動,側頭落下一吻。

不再是隱忍剋制的額頭一吻,而是真真實實的,愛意綿綿的雙唇相觸。

走廊的燈是聲控的,雙唇交疊讓走廊靜悄悄,燈暗下,只有從門內露出的微弱的暖燈,正巧擦過黎明的身後,灑落在相擁的腳邊,這一刻,寧君義才有了他真得把黎明拉入黑暗的實感。

只是輕輕一落而立刻分離,黎明睜開眼,“怎麼親我?”

“未婚妻還不能親,要求太高了,黎明,我是男人,下面好著。”兩人對視,寧君義細細欣賞著黎明的美麗,這是屬於他的黎明。

黎明本來聽見“未婚妻”,臉頰還微微泛紅,害羞,可是聽到後面的話,還是那麼一本正經地說出來,臉更紅,生氣。

“算了算了,那你離我遠點。”黎明掙開寧君義的雙臂,進了房門,“砰”得關上了門。

關上門的手落在門把上,怔神,手上閃爍的光落入黎明眼中,思索的心思讓她站在門口,摘下手上的戒指,放在櫃檯上,不合適,放在口袋裡,不合適,再重新戴在手指上,仍然不合適。

再次拿起戒指,細細觀察這枚戒指。黎明並沒有多少克拉的概念,只是看上去,鑽石還挺大的,鑽石在燈光的對映下,展現著粉色的光澤,黎明嘆口氣,她也清楚,太貴了,貴到讓她無法償還。

猛然驚醒,困住自已的,竟還有永遠邁不出去的世俗。

說起來,黎明並不覺得自已是一個多在意錢財的人,這幾年待在家裡,有口飯吃,她也很知足,可是往外看看,這片綠茵從不缺乏各色各類的人,即便不是天才。

她把戒指放進衣服口袋,準備進屋找個首飾盒裝起來,剛才就應該找寧君義要那個盒子的,結果忘了。

把戒指好好放進首飾盒,又安安穩穩放進櫃子裡,確保不會有問題,黎明才安心準備洗漱睡覺。

陳麗媛的房門緊閉,從裡面微微傳出抬高的聲音,“我打電話不想跟你吵,我就通知你一聲,女兒要結婚,人到就行。”

聽不真切電話那頭的聲音,只是緊接著,“你還考察人家,你自已做得好丈夫嗎?”

“別用你那一套貞節牌坊給自已套標籤了,誰結婚了,我問你誰結婚了,我不是也沒結婚嗎?”

推開房門,“媽,我回來了。”

到嘴的話戛然而止,陳麗媛笑笑,“回來了,那快去洗洗澡,睡覺去。”

呆了良久,黎明嘆口氣,“老房子,別擾民。”

“啊,哦哦,我就跟你爸聊兩句你的婚事,怎麼能擾民呢?”

關上房門,黎明感覺身上很重,不僅是父母之間難以調和的關係,還有那顆粉鑽。

其實,近幾年來,不談黎明的事,陳麗媛和黎誠良的關係還是可以的,畢竟都是體面人,但在黎明的事上,兩人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黎明甚至有時候懷疑,兩人離婚會不會是自已釀成的。

黎誠良對黎明好得沒話說,即使黎明已經成年,可以自已工作,但每個月都打錢,當初黎明辭職的事也沒有跟黎誠良細說,黎明害怕黎誠良會暴跳如雷,然後去公司裡討公道,會被別人指指點點,她害怕,她也不知道黎誠良能不能對付她那個小公司,只是黎誠良打得錢更多,甚至有時資訊彈出來時,她看到錢多了好幾倍,這還不包括黎誠良逢年過節打得錢,發得紅包。

黎明從來沒用過那個打錢的卡,她總覺得不好,本身父母就是因為錢財的問題吵架離婚,自已不想再掛鉤,她把自已束縛住,所以那個卡里這些年有多少錢,就和黎誠良的生意做得有多大一樣,自已也不清楚。

浸泡過熱水的熱毛巾敷在黎明臉上,讓黎明一時喘不過氣。

房間內抬高的聲音不再出現,隨之而來的是黎明房內的電話鈴聲。

拿開熱毛巾,小跑進房間,黎明拿起手機,上面是“爸”。

“喂,爸。”

“阿黎,爸跟你說,你哪天帶那個小子來見見爸,爸給你看看,男人還不清楚男人嗎?”

“嗯,等以後有空吧。”

“爸什麼時候都有空啊,你記著啊。”

“嗯。”

“錢還夠不夠用,不夠跟爸說,還有你們那個老房子,你今天一提,我看該換了,我最近看了一套……”

“爸,我夠用了,不用擔心,這房子住得挺好的。”黎明坐在床邊,一手扶著手機放在耳邊,一手的指尖來回摩擦,想摳手指。

“阿黎,你是不是還在怪爸爸啊?”

“沒有的,爸,別多想。”

“這麼多年過去了,爸知道對不起你,爸絕對好好的,風風光光的給你最好的生活。”

“沒有對不起,爸,我還要洗澡的。”黎明的心被揪著,陣陣顫著,疼,太疼了。

“哎,好好好,阿黎,那爸掛了,記得事啊。”

電話的忙音從手機裡傳出,手一揮,手機摔到床的另一邊,黎明的身子重重倒下,倒在床上。明明,一切都過去了,過去很久了,算算日子,都快十年了,為什麼,為什麼還是甩不掉,甩不掉的裴之惜,甩不掉的虧欠,甩不掉的反覆提起,甚至是甩不掉的世俗錢袋。

……

自從和裴之惜在一起後,黎明的笑也變多了。

整日整日,裴之惜在黎明耳邊嗡嗡嗡地吵,讓黎明整個人都熱鬧起來。

“阿黎,你會不會做這道題?”

“等會,我給你看看。”

翻開自已的作業本,黎明一步一步對著題目,思索回憶中自已是如何做得題。

“是這樣的……”黎明靜靜講著,看著題,也沒注意裴之惜有沒有在聽。

話畢,“聽懂了嗎?”

“沒有。”

“不應該啊,這樣你應該能聽懂。”黎明再次一步步對著步驟,思索裴之惜哪裡聽不懂,“你哪裡聽不懂?”

抬起眼皮,黎明發現裴之惜根本沒在看題,反而在看自已,“看題啊。”

“你太美了,阿黎,有你在,看不進題。”

“胡鬧,不解題就回你座位去,別佔著周舟的座位。”黎明伸手合上作業本,把上面那本扔給裴之惜。

“你晚上有沒有空啊,阿黎。”

“沒空。”

“我約了你好幾次了,阿黎。”裴之惜拉著黎明的衣袖,搖了搖,撒嬌道。

“真沒空。”黎明搖搖頭,也不看裴之惜,因為她知道,裴之惜該生氣了,只是她今天真得沒空,黎誠良要回家跟陳麗媛談談,前幾天的時候就跟她說了,她不知道家裡又會掀起一場多大的風浪。

“那你沒空吧。”裴之惜手一甩,起身就走回自已的座位。

一直徘徊在門口,為了給裴之惜讓位置的周舟走進來,扭扭捏捏地問,“黎明,裴之惜是生氣了嗎?”

“是吧。”黎明頭也不抬,做著題。

“那你不去看看他嗎?”黎明聞聲抬頭看了一眼遲遲不落座的周舟,又低頭繼續看題。

“先讓他冷靜冷靜。”

心裡煩,特別煩。其實裴之惜每次生氣,黎明都會好氣地哄哄裴之惜,只是黎明今天實在太煩了,事情太多太雜,總要一件一件來,比起裴之惜還是自已和家人重要。

周舟還是扭扭捏捏,不坐下座位,像是在徘徊。

“你想安慰他,就去安慰吧。”黎明眼角的黑影一直在晃,真得很煩。

“不是的,我……”周舟見黎明皺著眉,一直做題,也說不出話打擾。

春天的日子很短,短到讓人恍惚。陽光灑在課桌旁,悉悉索索的聲音在紙上奏樂,在安靜的教室裡顯得格外明顯,黎明的黑髮泛著陽光投射過來的亮光。

班長拿著籃球走來,“黎明,下節體育課還這麼認真啊?”

“哎,快過來了。”旁邊的人拉著班長快步走。

又是霸凌,只要有一個人領頭,所有人都會離她遠去,即使未曾瞭解,但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的,又何嘗不是她。

不是的,不是的,這不是她,可誰信,可誰清楚,誰又會認真去聽她言語。

難道不欺負就不算霸凌嗎?旁觀者的漠視不是霸凌嗎?

嘆息聲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顯得格外明顯。

體育課嗎?對於黎明來講,還是一個人,不想去,她害怕,害怕領導者在上位地輕視,害怕旁觀者在安全區憐憫,害怕同自已一樣的卑微者在溝渠裡哀聲,而自已也無能為力。

她該怪誰呢?她無法去尋求任何人的錯,如果有,她更恨自已不夠勇敢。

“哎,你怎麼還不來哄哄我?”後門出現一個高挑的身影,他高仰著頭,雙手插兜,身子搖搖晃晃,嘴裡理直氣壯。

“真醜。”黎明轉身,看著裴之惜身上那件衣服,一件綠色的衛衣,上面還有用綠色熒光亮片拼出的“Young”,是件是個人都不會買的衣服,要不是有張帥臉頂著,估計天都要醜塌了。

“你說什麼?黎明!你不哄哄我也就算了!你說什麼!”裴之惜大喊大叫,眼睛瞪大,奔到黎明面前。

“我說你衣服真醜。”

“哦,我還以為你說我醜,我就說我這麼帥的臉怎麼可能醜。”

“你的衣品什麼時候能改改?”

“你不懂,這多帥啊。”裴之惜再次坐在周舟位置上,提起衛衣一角,朝著黎明炫耀。

“嗯,帥。”黎明附和,不再做評價,再次低頭寫作業。

“阿黎,我的好阿黎,你先把我哄好,再寫作業唄。”裴之惜的頭突然伸在黎明眼前。

“坐好,小心監控。”這話也就是嚇嚇裴之惜,她心裡比誰都清楚,不止是同學,老師估計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面前的少年的家庭地位比誰都大。

又這樣想了,算了,有些人出生就在羅馬啊,你還不清楚嗎,黎明。

“這有什麼,我等會砸了,再花錢買一個,修修裝裝也要花時間。”

白眼,黎明聽著裴之惜不靠譜的想法,“閉嘴,不是讓我哄哄你嗎。”

黎明側過身,裴之惜乖乖坐著,笑著等黎明哄他,黎明伸手握著裴之惜的手,按了按手心,“好了,別生氣了,我錯了,好不好?”

“好。”裴之惜嘴角擴大,是個很好哄的人。

黎明又側回身,繼續學習。

“阿黎,你這麼厲害,以後是不是要考北城大學啊?”

“沒有。”

“那你去哪?我也跟你去。”

“靠錢砸嗎?”

“說什麼呢?你說一個學校,我絕對能跟你一起上!”

“南城大學吧。”

“好!”

少年少女的約定放在心裡,掩蓋黎明心裡之前的汙跡。

回到家,爭吵已經開始。

只是這次意外的,見到黎明,止住。

“媽,爸。”

“阿黎回來了。”黎誠良上前迎。

陳麗媛“哼”一聲。

“嗯,爸,談得怎麼樣?”黎明默不作聲地避開黎誠良想要為她摘下書包的動作。

“談得挺好的,你媽同意了。”

這麼多年的夫妻,終究還是有情有義的,陳麗媛答應黎誠良還完貸款再離婚,只是要求一年內必須離婚。離婚是註定的,對於這個貌合神離的家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那還吵什麼呢?

“阿黎,你想跟爸爸還是媽媽啊?”黎誠良先發制人。

果然,這一步還是到了,黎明周旋再三,不想傷了任何人的心,但最後這一步一定會經歷。

陳麗媛淡淡,“我女兒當然跟我。”

“阿黎也是我女兒。”

“你當過爸爸的責任嗎?”

戰火在爆發的邊緣徘徊,“別吵。”黎明出聲,“我跟我媽。”

“爸,我還是跟我媽吧,你還有廠子要忙很多,我學校事多,肯定會經常找家長的。”黎明給出很好的理由,讓黎誠良也無法反駁。

“好好好,那,那爸以後再來看你。”開門離去,黎誠良的動作並不劇烈,有著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小心翼翼。

自此,維持了幾個月的爭吵,終於告一段落。

夏日來臨,黎明的生日在五月,剛剛好在五一的假期,五月三日。

裴之惜嚷嚷著要給黎明過生日,讓黎明在那一天陪著他。陳麗媛和黎誠良也商量著給黎明過生日,黎明只好安撫裴之惜,說下一次,下一次再過。

這些日子以來,黎明已經拒絕過裴之惜很多次了,每一次都真得剛剛好撞上。

“黎明!我究竟對於你算什麼?算男朋友嗎?”

本以為能夠休息一陣的黎明,再一次迎來了狂烈的暴風驟雨。

“裴之惜,別這樣。那天我爸媽要給我過生日的,我們提前一天好不好?”

裴之惜是個很好哄的人,黎明軟下性子勸,他也順著答應。

可是變化來得突然,黎誠良要提前出差,跟陳麗媛商量提前一天。

兩人爭論的聲音喋喋不休,讓黎明妥協,“那我就過兩次,前一天陪我爸,生日那天,我媽再陪我過一次,別吵了。”

這邊安撫好,黎明還要組織語言跟裴之惜解釋。

“怎麼了?阿黎,這麼晚打電話是想我了?”語氣雀躍,有著說不出的驚喜。

黎明真得是“一個頭,兩個大”,她每天像陀螺一樣轉,忙學習,忙家庭,忙著哄裴之惜。

“之惜,今年的生日,能不能……不過了。”黎明本來想說再早一天或者晚一天過的,但她不想再忙了,她想自已一個人休息休息,如果真得要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三天,連著三天,過三次生日,哄不同的人,她太累了。

“什麼?黎明!你說清楚!什麼意思?你耍我?”裴之惜已經在電話那頭炸了,幾乎是嘶吼著,聲音逼近破音,“你等著!黎明。”

“嘟——嘟——”的忙音響起,黎明無奈自嘲地笑了笑,放下手機,雙手交疊,摳著手指,呆愣地坐在床邊,眼神沒有聚焦。

不知坐了多久,黎明坐得腰痠背痛,才挺了挺身子,準備站起來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