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元2044年,春。

近半個月以來,盤古星球,處在極端異常的天象之中。

天空不再蔚藍,而是被一種似霧又似霾的黑灰色霧氣籠罩著。

新聞中頻頻報道著有人因沾染了這些灰霧而患上嚴重的疾病,先是呼吸道出了問題,聲音變沙啞,更有甚者喉嚨痛到無法出聲,緊接著身上的面板也出現了潰爛,表皮一塊塊剝落,露出內部鮮紅的肌肉和血管組織,看著極其瘮人。

人們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之中。

聯盟政府頻頻呼籲,讓大家減少出門的次數,囤水囤糧,居家生活。

金谷公寓,是位於西市郊區的一個老舊小區。

這裡的房價不高,住在這裡的人,大多都是那些苦於生計,不得不整日奔波的普通人。

8棟304室,租住著一名年輕人。

他叫沈歡,年僅十八歲,是附近一所高校的學生。

平日裡,他半工半讀,為了賺取學費和生活費,打著三份臨工。

可如今這該死的天氣,讓他連打臨工的機會都失去了。

學校停課,無所事事的他只能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睡覺。

早春的氣溫還有些微涼,可他卻睡得渾身發熱,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好似正在遭遇何種痛苦一般。

他在床上不停地翻滾,卻怎麼也無法讓自已清醒過來。

他又做夢了。

十八年來,他反反覆覆做著同一個夢。

夢中,他是一名仙人。

不過,只是最低階的仙人,剛剛升入天宮不久。

他被安排去做東梧帝君的侍衛。

一開始,他只顧著高興,根本沒有考慮過,這麼好的事,為何會落到他這種剛晉階的仙人頭上。

直到他去了以後才知道,原來,這東梧帝君是天庭中少有的性格孤僻之人,生活對他來說,除了修煉還是修煉。

東梧星宮成為天界最冰冷無趣的一座宮殿。

那裡不像其他宮殿那般豪華,熱鬧。

其他帝君喜好的歌舞、聚會,還有那些漂亮的仙女兒,這裡一樣都沒有。

以往的那些侍衛們,都因為受不了這樣的孤寂,想方設法謀求其他職務,以求離開此地。

所以這件事才會落到他這個毫無背景的新人頭上。

沈歡一直是個性情中人,他也愛熱鬧,數千年的修行並沒有磨去他的性情。

其他仙人喜歡的,他自然也喜歡。

他沒有跟其他人一樣,選擇一走了之。

但他也不願意委屈了自已。

於是乎,自他到來以後,沉寂了數萬年的東梧星宮內,經常會聽到這樣的聲音:

“嗯~太香了!我的手藝可真不是蓋的,烤得剛剛好。”

“嘿!釀了那麼多年的金桂酒終於可以喝了,我的獨門秘方真是不賴,入口醇香不上頭。

當初還在人間的時候,師父日日都想偷喝我的酒,那時候我總是想著法把酒藏起來不給他喝,如今我倆相距甚遠,師父就是想喝也喝不到了,也不知師父最近怎麼樣了。”

“哇!金烏回巢,雲蒸霞蔚,這景色也太美了,讓我都想高歌一曲。”

他總是能自娛自樂,即便沒有其他人捧場,他也不改初衷。

自打沈歡落戶東梧星宮,高高在上的東梧帝君雲清,還是頭一回那麼煩躁。

這新來的小侍衛,實在是聒噪得很。

終於有一天,他受不了這份聒噪,準備出關教訓他一頓。

可沒想到,小侍衛看到他的那一刻,雙目放光:

“帝君,您出關了!您都修煉了那麼多年了,怎麼都不嫌煩的?來試試我剛烤的靈雀,味道可鮮了,您先嚐嘗。”

他似乎感受不到雲清的冷淡,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將烤靈雀放到了雲清的手上,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雲清鬼使神差地接過來咬了一口。

從那以後,小侍衛似乎看準了他的心軟,更加肆無忌憚。

“帝君,您要不要洗澡?這仙泉的水溫剛剛好,我幫您試過了,您也來一起啊。”

“帝君,您不應該總是閉關,您已經是半聖,有著漫長的壽數,如果只一味地沉浸在枯燥的修煉中,修行又有什麼意義呢?

您該像我一樣,去品嚐各種人間美味,體會凡人的喜怒哀樂,沒準會對您的修行另有幫助呢。”

雲清明明每次都想教訓他,可話至嘴邊,卻又忍了下來,一次次被他帶偏。

沈歡的夢到這裡戛然而止,他也終於醒了過來。

夢境很美好,可每次他醒來後,心裡卻總是空空落落的,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痛。

因為,這麼美好的夢,結局卻很悽慘。

他摸了摸自已的臉,才發現自已發燒了。

全身燙得好像剛從蒸籠裡爬出來一般,熱氣騰騰的。

這不是普通的發燒,至少他從沒見過有人燒到他這個程度,意識還是清醒的。

可是,他除了繼續睡什麼也做不了。

家裡沒有什麼藥,外面又不能去,只能靠睡眠自我療愈了。

他閉上了眼睛,再次進入了夢鄉。

這一回夢到的,就是那慘烈的結局。

他被人騙到了界崖。

是一群與他一樣做過帝君侍從的人。

他們趁著帝君外出之際將他騙了出來。

他們說:都是去做侍衛和侍女的,憑什麼他能被帝君另眼相看,憑什麼他做所有的事,帝君都會縱容著他。

他說:帝君一直就是這般溫和,你們從未嘗試過接近他,只是一味想著逃離,又憑什麼來指責他呢?

眾口鑠金,他只有一張嘴抵不過一群人。

爭吵間,有人惡向膽邊生,用力一推,將他推落界崖。

頃刻間,靈魂化作碎片,萬年修為化為虛無,什麼也不剩。

在最後的關頭,一隻巨手抓住了他其中幾片靈魂:

“你的靈魂已碎,過往的記憶破碎不堪,那便將一切都忘了,從新開始吧。

走出這條道,你便能獲得新生。

記住,你名沈歡。”

巨手抽離了,聲音也隨著消失了。

那是帝君的聲音,只可惜這個時候,他已經虛弱的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四周的黑暗與幽閉,一束亮光自隧道的盡頭亮起,忽閃忽閃的光芒,吸引著他向前走。